可是此时此刻，宫女给孙婒递上来的箭，箭杆有小手指粗，接过来就是手上一沉，孙婒觉得，她那小弓大概都没办法把箭射出去。
“是。”
闺阁女子要求端庄、文静，踢毽子是她们少有的几样可以活动身体的游戏之一。孙婳也看到孙婒那边的状况了，确定了今日吴笑烟不怀好意的同时，她又有些幸灾乐祸：该，让她过来称呼我‘娴妃娘娘’，让她不和我合作，全是自找的。
“贵妃姐姐，我的弓，怕是射不动这箭。”
“没事儿啊，我备下了许多弓呢，你自己选吧。”吴笑烟指了指兵器架子。
孙婒脸色更难看了，这不是她家里，撒娇卖痴，就能把许多事糊弄过去。她跟吴笑烟说不愿意？即便为了朝纲稳定，她的嫔位不会被动，但一个闭门思过也是少不了的。至于宠爱？本来就没有，再出点事，那就更别想了。
可是吴笑烟那些弓，看着就不是一般二般的沉重，最小的一把也有她这把小弓的一个半，她的弓可是连一石都没有，那些弓……别说拉开，她拿得起来吗？
孙婒忍不住向孙婳递了个求救的眼神过去，毕竟再怎么闹，现在也就只有孙婳能帮她了。
孙婳虽然在肚里骂孙婒，可这也是个姐妹复合的好机会，可是她刚抬头要说话，一对上吴笑烟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去了。
现在是她踢毽子，孙婒射箭。万一她一求情，俩人一块射箭，或者换一下孙婒来踢毽子，她去射箭呢？
大难临头，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为妙。
“看来安嫔妹妹是觉得本宫的安排不合适？”孙婳闭嘴了，吴笑烟满意的点点头，扭头看着孙婒。
孙婒更恨，可是这恨却并非对着吴笑烟，而是全朝着孙婳去了——即使她也知道孙婳求情了依然没用，反而可能把两个人都陷进去。可是，求情了是情分，连个屁都不放，那就是屁都不是了！
“怎么会？妹妹就是觉得自己手笨，怕弄坏了姐姐的爱弓。”
“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哪里有弄坏一说？”吴笑烟笑眯眯的劝慰着，“去玩吧。”
“是……”刚才还是罚呢，现在竟然就变成让她自己去玩了？孙婒临走又狠狠瞪了孙婳一眼，打落牙齿和血吞。
孙婳知道自己错了，今天摆明了吴笑烟要折腾她们俩了，但不管怎么折腾，是不会让她们丢了性命的。还不如刚才跟孙婒来个姐妹情深，要是闹大了，说不定还能得到意料之外的好处。如今到好，因为她一时犹豫，跟孙婒是彻底没有恢复关系的可能了。
“娴妃妹妹，咱们一块来玩吧。”
“姐姐可要让着谢妹妹。”
“那是当然。”
这边你一下我一下踢起了毽子，那边孙婒还没选好自己的弓。
兵器架上，最大的一把弓，比她本人都还要高出一截，这是如今炜国最好的步弓，用的箭是特制的铁箭，就插在边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烧火筷子呢。其它的弓虽然没这把弓这么威武霸气，但孙婒也是不敢动的，看了一圈下来，她总算是看上了一把弓。
这是一把在以黑色、青色为主的弓之中，很是显眼的红色弓，弓身是两只尾对尾的凤凰，凤口衔住弓弦，即便是孙婒那把精致额小弓都是比不上的。这也是刚才吴笑烟自己用的弓，她随手放在一边的。
而转了一圈下来，孙婒寻思着，大概也就是这把弓她能拉开了。
——吴笑烟天生神力，她用的弓不会简单？呵呵，孙婒从来都没亲眼见到过啊。上一会太子府除了乱子，她还没跟着一块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且这些天孙婒所见的吴笑烟都是雍容华贵的端坐在上，让孙婒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孙婒潜意识中便忘了外头那些血娘子的传说，或者将那些传说当做了薛怀瑞为了抬高吴笑烟的声望，而放出的谣言。
她之前不敢碰，因为这弓是吴笑烟拿过的，可现在没有其它办法了。
孙婒试探性的走向了鸣凤弓，她一开始走得很慢，想着大概随时都会有人来阻止自己。但是没有，就算她走到了放弓的桌子旁边，就算她抬起手，都没人阻止她。
这让孙婒甚至有了那么一点开心，这么美的弓，是贵妃亲自使用的，说不准还是陛下为她特别制作的。为什么陛下会那么宠爱贵妃呢？这份宠爱若是能分给她，哪怕十分之一也好啊。
胡乱的想着，孙婒的手放在了弓身上想要将它握住，可这一握她就知道了，自己想错了。这把弓很重。但她还是不死心，即便这弓不是她想想的那种轻便好用的小弓，可孙婒想着，这把贵妃的爱弓若是自己能用上一用，说不定可以沾上贵妃的宠爱呢。
她眼睛亮灼灼的，这弓对她来说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代表，一种能让她得到君王宠爱的神器。
她咬着牙将弓拿在了手中，边上有宫女递了箭过来。
孙婒一手持弓，可还没等接过箭，她匆忙的又收回了手来——弓太沉了，她一只手握不住。
递箭的宫女脸色有些不好，她方才被孙婒闪了一下，险些把箭松手。
孙婒用一条胳膊将弓抱住，这才总算把箭拿了过来。按理说她现在也该放弃了，可是没人劝。她自己带来的丫鬟只能站在校场边上，冻得脸都青了，但别说说句话，就是哆嗦都不敢。孙婒的脑袋也就走了牛角尖。
在孙家的时候，她比孙婳还要得宠，也只是比出嫁之前的孙嬛差了一点点，可是到了这里，孙婳都在她前头，敢给她脸色，她没日想要点个菜还得算着份例来。过去看都不看一眼的点心，现在每天也只能有那么一点。
原先的首饰布料是尽由她挑着来的，可到了这里，有些东西她即便有了也不能用。更别提现在看都看不见了。
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吴笑烟。
她穿着的虽然是女军服，但那紫色染得可真正啊，还有上面的暗绣出来的紫藤，即便是她过去也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料子，可这种上好的料子却只能给吴笑烟做女军服，她头上虽然只有一枚玉簪，琼花玉树开绿云。
还有上一回见吴笑烟时，她身上穿的牡丹襦裙，虽未闻天香却是真国色，她头上的金凤，金羽玉骨百鸟尊……
孙婒厌恶如今这弯腰低头的境况，她要改变！
内心的巨大渴望，竟然让孙婒单手举起了弓，颤颤巍巍的将箭搭在了弓上了，可是之后……她拉不开弓弦。
意志再如何坚定，想要拉开这把弓对于孙婒来说还是太过困难了。而她的胳膊，也快支持不住了。
“啊！孙婒一声惊叫，弓掉在了地上。”他想要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只是打着哆嗦，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孙婒又惊又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边上的宫人们却冥币，她这是过力了。
身娇柔嫩的小姐，她过去用的弓，怕也没有一盆子汤水更重。鸣凤弓本身就不轻，她还拉了半天弓弦。别看弓没拉开，但也是幸好没拉开。否则她一个不慎崩了弦，那“乐子”可就大了。
咬着牙折腾了这半天，要是一点事都没有才怪了。
“我、我的手！”胳膊疼的同时，孙婒还觉得手疼，仔细一看，只看见手指尖都勒得紫了，指肚的部分更是肿得厉害。
她过去那是“玩”弓箭，射箭的时候手指头缠着两圈棉布就罢了，且也不会玩多长时间。可是凤鸣弓那是水牛筋绞的弦。力气大得很，吴笑烟都不敢不戴扳指直接上手，手不要了？
之所以吴笑烟没提醒孙婒，因为知道孙婒没多大力气，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大问题。
现在孙婒为自己的胳膊和手惊呼，其实也确实没大问题，皮肉伤而已，回去抹点祛瘀活血的药就行了。她这么急慌慌的，更多的是因为她从小娇生惯养，没经历过这些。
吴笑烟停下了踢毽子，过来看她，笑着道：“安嫔妹妹也是个急性子，射箭而已，都能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是先回去让太医看看吧。”
“贵妃姐姐说的是，我在家里爹娘也说性子太急不讨喜呢。”孙婒的眼泪扑簌簌朝下掉，可却连一丝怨恨也不敢露出来，反而连说自己不是，“原本姐姐好心，让我们出来玩耍，妹妹这却是败了姐姐的兴致了。”
“没事，你那三箭，我给你记着，下回再罚就是。”
孙婒一听，顿时打了个激灵：“不、不扰着姐姐玩性了，妹妹这就退下了。”
看都不敢再多看吴笑烟一样，孙婒匆忙退下了。原来她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的爹曾经有个爱妾，那女人有一双颇为美丽的手。十指如葱，肤如羊脂，软若无骨，她爹很喜欢把玩她的双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开始起疹子，那些疹子开始发红，溃烂，最后那女人被卖出去了。
孙婒没打听是什么地方，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