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中午了,宋凌的胃里还真是有那么点儿空。
沈至兰又拿了她最喜欢的沈府特色小吃,酸辣中透着一丝甜,着实爽口。沈至兰看看她吃,自己也忍不住食指大动。于是两个久未谋面的好友见面第一件事,居然是对着互吃,还吃得不亦乐乎。
放下碗筷,二人又不禁笑了起来。
跟前负责“碍眼”的丫鬟们一头雾水:大少爷和凌姑娘这是怎么了?魔怔了吗?
“刚才听闻,宋家都要搬出去住?”
宋凌点头:“对啊,给外祖父翻案的事有了眉目,一来是搬出去方便,二来若有什么事,互相之间也能少些牵连。”
沈府拖家带口人数众多,纵使沈至兰有心为宋凌赴汤蹈火,但也不能平白无故搭上他人前途性命。他的语气略带着急地问:“有几成把握?”
“大约八成吧。”宋凌道,“此为铤而走险之举,成了也或许有弊端,但又是非做不可,非我能违抗之命也。”
她说八成,那想必是没问题了。
沈至兰笑道:“我总是信你的。”
“你呢?”宋凌扬头问,“还有两年多,春闱可否能连中三元?”
想了想,沈至兰答道:“总是少些历练,我已想好,待明年开春,带着书本去九州游历一番,如此写出来的文章才不算空中楼阁,惹人发笑。”凭着天生才智和刻苦努力,他较为轻松地过了秋闱的关,但国家级大考可不是再卖弄文采能过关的了。而且他也不想做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官员。
确实是这个道理,宋凌颔首:“想好要去哪儿了吗?”如果有机会,她也想去领略一番大好河山,说不准儿近日学的剑法还能行侠仗义一把呢。
“自是好的赖的地界儿都得去。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要做好,不然我走也走的不安心。”
宋凌好奇:“能有何事?”
沈至兰的眼睛里仿佛装满了日月星辰,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陷进去,他压低声音道:“阿凌,这个事有关于你。”
“我?”宋凌摆手笑道,“放心吧,顺利的话,明年开春前柳家的事会出结果。”
沈至兰的眼神饱含深意,露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
他们两人没来得及好好聊几句,某女嚣张欢脱地砸门而入,冲上去对宋凌就是一个熊抱,乐呵呵道:“凌儿,凌儿,凌儿……”
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姐姐,沈至兰下意识扶额。
宋凌笑道:“这么开心?我怎么听说秦公子不来信儿,有人都恨不得打出府门去?”若非沈茹欣得低调低调再低调,她估计能把永熙帝微服私访的事儿给挖出来。
沈茹欣瞬间通红了脸,却又大方道:“是啊!我就是想见他得紧!”
“喏!”她又指向沈至兰,带着促狭道,“就跟阿兰想见你是一样一样儿的,吼?阿兰?”
自小在儒学里浸泡着长大的沈至兰,虽说有些想法比较时髦,但那也是只对心仪之人才显现出来的开明,论起骨子里,他却是中规中矩得很。闻言,沈至兰又不能反驳,只得无奈地偏过头。
刚巧看到宋凌面带微笑,并不以为怯的清丽面庞,他心念一动:阿凌对自己,想必也是有好感的吧。
三人又是聊天又是说话,其乐融融。
原以为沈茹欣听说宋家举家搬迁的事会不依,没想到她只是眼神黯淡了一下,叹口气说了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心在一处便好。
与秦风时常相处着,沈茹欣的性子也有了体谅和豁达的一面。
沈至兰正是忙功课的时候,也不宜久留。
用饭之前,宋凌自是要拜见一下太夫人和当家主母,免不了看到黏在沈大夫人身前的沈茹云。沈茹云借胡大小姐害沈茹欣的事原本属于猜想,再合理,也根本不能深查下去,不然沈家姑娘真的就不用嫁人了。是故沈大夫人还被蒙在鼓里,一副“这个侄女简直比亲生女儿都贴心”的姿态。
沈茹欣看到沈茹云就来气,但她现在已经能比较好地掩饰,等着吧,只要她还是沈家嫡出大小姐一日,沈茹云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二婶子都到家庙里去了,云儿那么孝顺,此刻却只能在府里安享富贵,真是辛苦你了。”也是难得,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沈茹欣,总算学会了“阴阳怪气”。
沈家二房的事宋凌是知晓的,沈铎简直人才,在看清二房阴险毒辣的真面目后,三下五除二,二房的气焰就已经彻底熄火了。现在,沈二夫人被发配到了家庙,沈二爷有了一大堆燕环肥瘦各式各样的美女妾室,已然不怎么在乎生意,整天就等着身体被掏空。
沈大夫人搞不明白为何沈茹欣对“救命恩人”沈茹云一直都不亲近,是故她加倍地对沈茹云好,也享受着沈茹云“贴心小棉袄”一般的奉承奉迎。
伪白花哭诉自己的委屈,猪队友对伪白花关怀备至。
这种膈应人的场面,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于是,沈茹欣索性跟着宋凌,在宋家暂住的小院儿里用午饭。虽然沈茹欣对刘先生时常关心,但对祖母李氏总是充耳不闻的。这次能屈尊来与李氏一起用饭,李氏相当激动。
饭后,几人坐在院儿里,围着树根状的木桌聊天。
当宋凌提出要举家搬往宋宅后,一向镇静的柳长思手中茶盏一抖,温热的茶水倾泻而下,悉数倒在了裙子上。她自嘲地笑了笑:“兴许年纪大了,拿东西便不太稳。”但她心里清楚,搬出沈府究竟意味着什么。
沈茹欣连忙吩咐贴身丫鬟扶柳长思进内室更衣。
不过这局却是不僵的,因为李氏极其兴奋,一双不审美观的手四下挥舞,显得十分激动:“那个宋宅虽说肯定没有沈府大,但也够住了!等我去了那里,也是有丫鬟可以使唤的吗?给我一间最好的小院儿,配十来个丫鬟……”
面对已经陷入幻想状态的李氏,宋凌和沈茹欣对视了一眼,默默无语。
因为李氏太会搅局,担心她坏事,宋宅初立到现在,她这位正牌老太太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也只是从儿子嘴里听说过一些。
李氏的样子能理解,却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一会儿,柳长思换好衣衫走了出来。她换下布衫,穿上了宋凌早就为她准备好她却一次都没有穿过的轻纱裙,眉宇间虽然略显操劳,但那股绝尘又温柔的气质实在舒服得紧。
沈茹欣赞道:“先生,我是见惯了美人的,但像您这样独特的,却是只此一位。”
自小金雕玉砌地长大,见识过世间最繁华,却转瞬间跌落尘埃,再一点一点挺直脊梁,找回尊严。能做到这一点的美人,周身气质又怎会与凡俗一样?
虽然在沈府扎根多年,但奴才就是奴才,家当并没有太多。
太夫人舍不得柳长思,叫过去叙话,沈茹欣派了下人来帮他们收拾,快到傍晚时,所有箱笼都已经分门别类地拾掇好了。
做完交接,宋青也回到了小院儿。
他把宋凌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凌儿,大爷刚才当着大家的面儿将身契给了我,还有你祖母的身契……”说这话的时候,宋青的嗓音里含着些微激动。
良民呐,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和人生。
但他担心这事儿会误了宋凌的计划,还是偷偷先说与宋凌听,免得他那位得势便张狂的娘捅出篓子来。
宋凌看到两张微微发黄的纸张,叹了句:“铎叔真是人才。”
怪不得沈家的生意在他手里能好到这种份儿上。上一世,因为沈家二爷横插一脚,在他的经营下,沈家虽说富贵,但却富不过兴阳府,但沈铎完好无损地归来,沈家的财富已经有隐隐地向整个乾朝蔓延的趋势了。
沈铎缺一个权贵来互相依附,沈至兰再有前途,那也只是前途而已,但如若柳家能翻案,柳侍郎能归位,对沈家何尝不是一件大好事?
是故做人情嘛,就做个全乎吧。
“没妨碍的,差不多就绑车,早些回家,晚上还有些事。”宋凌时刻不忘生容公公那个奇怪的请求。
与各种人作别后,在沈家诸人或真或假的依依惜别里,在一众仆从艳羡嫉妒的目光里,在傍晚昏黄的日光里,宋家的马车缓缓驶离……
离开的,是宋凌不算愉快的那段过往。
虽然主子们都没回家,但内宅有绿罗紫衣她们坐镇,一切都井井有条。绿罗也按照吩咐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好菜,就等着主子们到家开火上菜。准备工作早早就做完了,绿罗和紫衣见时辰差不多,站在大门口候着。
实在无聊,绿罗碰了碰紫衣的肩膀:“你猜那位老太太会怎样?”
紫衣白了她一眼:“还能怎样?”
“哎呀!这么大的地儿!”绿罗模仿起来惟妙惟肖,还真把李氏贪婪的神态演出了个七八分,“可怜我那老哥哥这一生都没住过好地方,还有可怜的远哥儿,不如就把你舅爷一家也接过来吧?”
紫衣眉峰一蹙:“你这促狭鬼,定是随意编排。”
“哈!那是你还没领略过这位老太太。”宋凌每次去沈府都只带着绿罗,紫衣至今连李氏的面儿都没见过。不过也是绿罗“心善”,她没想到李氏之后能做的更过分,简直令人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