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接着是铁门打开的声音,走进来一个人,脚步声走到我的石床边,跪下说:“皇后娘娘,小的奉命来接娘娘回宫。”
“是段将军吗?”我问到,因为瑞儿昨天对我交代过。
“正是微臣。”
“那就有劳将军了。”我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摸索到床边然后站起身来,他伸手想扶住我,我拒绝了他。我想凭着自己的力量,摸索着出去,我想把以心代目的能力寻找回来,那是我能记住莫与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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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朝中自然免不了一场清洗浩劫。第一条告令便是,平疆太后谋权篡位不成,还私自带走世子淳皇子,企图对世子不利。韩广陵已死,首当其冲的则是南丞相郭南汇,而萧义则被任命为剿灭逆贼的总将军。曾有密报说郭南汇私自窝藏逆贼,萧义带着人闯进了郭府,一家老小被带到萧义面前。萧义下令,凡是府中十八岁的少女和两岁的孩子,杀无赦。
郭南汇的小儿子,和还未出嫁的妹妹,在众人中被挑了出来。两岁的孩子被扑杀,十八岁的妹妹刚被挑出来,就咬舌自尽。青石板上的殷殷血迹,在春末最后一点薄雪上汇成河,因为少了白色的衬托,和青石的颜色混在一起,显得反而有些脏。
平疆坐在马车里,腿上放着一个简单淡雅的檀木盒。她轻轻撩开马车的窗帘,探出头往外看了看,嘴角一丝微笑,然后坐回原位说:“广陵哥哥,我们快到紫宸山了。以后平疆就会在紫宸山上盖一座小房子,房子里只有我和你,每天平疆给你弹琴唱歌,给你讲山里的故事,就像以前在宫里,你给我讲紫宸山的故事……”
马车在路上缓缓地行着,平疆撩开帘子一直看着窗外变换的风景,等到能远远看到京城的城门时,平疆朝马夫喊了声:“停车——”
“公主,有何事?”
“我就在这里下了吧。”平疆抱着盒子走下了马车,车夫不解地看着她。
“可是……公主……”
“我回宫去的话,身份反而会让父皇母妃尴尬。”平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盒子,“你回去告诉父皇和母妃吧,我就在紫宸山上住下,不用担心我。”车夫还想说什么,平疆却已经转身离开,往紫宸山上走去。
穿过层层密林,平疆到了一出开阔地,她往四周看了看,便欣喜地说:“广陵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星星花园吧,现在天还没有黑,我们就在这里等等,晚上一起在这里数星星。”
平疆说完,将盒子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在草坪上侧躺了下来,手细细的抚着檀木盒子:“广陵哥哥,以前你对我说过要带我来这里看星星,说这里的星星比皇宫里的亮。我当时不相信,现在我信了,因为皇宫里没有自由,就连星星都是在笼子里的。”
“广陵哥哥,你知道吗,我不回皇宫了,如果母妃想我的话,母妃也可以出宫来和我住在一起,但是我不想回去了,因为我怕……怕看到以前你为我推过的秋千,你为我摘过的花,你为我划过的船。广陵哥哥……你知道我想你吗?你知道别人叫我公主时……我的心情吗?我好想自己能够像你说的那么坚强,还能继续无忧无虑……”平疆说着就把脸贴在檀木盒子上,眼泪无声滚落,“广陵哥哥,平疆好想能当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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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手覆在小腹上,现在突然好想宁与,我和皇上的孩子。他如今应该有三岁了,会叫娘亲了吧。呵,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不知道为何,对他的印象竟然仅仅是皇上,而不是我恋了六世的宁与,好像,那个宁与早已经死去,如今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马车究竟跨过了多少风景,我不想看也看不到,一路上究竟用了多少时间,我也从来没有去计算,只知道路越来越平坦,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小,然后我听到只有皇宫才会有的侍卫的声音。
我知道,我到了,到了我为之挣扎了整整二十年的地方。心里没有了忐忑,也没有了期待,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陌生感。好像,这里只是寄宿我这皮囊的地方。
我听到门帘被撩开的声音,接着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他的声音:“啼红……”
蓦地听到这声音,我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思考,他便把我抱出了马车。现在我还未完全适应眼盲要面对的世界,一路都一直呆在马车里,我努力想寻找当初成玦教给我的能力,但是至今还未完全找回来。我只能怯怯地缩在他的怀里,他的气味一时间竟然让我觉得陌生,我木讷地接受这一切,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把我抱下了马车,就将我放下,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不敢放,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知道一时间的死寂之后,他粗暴地扭过我的脸,让我仰起头,然后颤抖着声音说:“啼红……你的眼睛……”
“皇上……没关系……这眼睛本就不该好……”我说。
他听了沉默了一会,我努力让自己感受周围的气氛,好揣摩他的情绪。
“啼红……你……记得了?”
“是,皇上,臣妾都记得了,请皇上降罪。”我说着低下头想跪下,却被他扶起,然后我脚下一空,又被他抱了起来,往屋子里面走。
不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才把我放下,我只知道他让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我能感觉他蹲在我的面前,手一直在我的脸上来回抚摩,我只能局促地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皇上……”
“叫朕蓄明。”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执拗,“你在辽国的时候对成玦直呼其名,听得朕心里直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