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凛,他的身体已经几乎麻木,天边渐现白色,落在唇边的眼泪已经成冰。他转身推开了房门,他想告诉成玦,这一次他长大了,他要做一次真正的抉择。
他走到他的床边见成玦还未醒,便在旁边坐下,缓缓说:“师父,若你能听到便好,听不到也罢。徒儿只是来给你做个交待,平疆的军符在我的手上,之前连月奴和萧家的人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能在他们之后,将二皇子赶下皇位,自立为王。父皇的军权在我手里,也不为过。但是,我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了。皇权争来争去也就那样,月奴她想让二皇子得到,就让他们得到吧。辽国,本就不是我们的天地。平疆已经够苦了,您和师母,还有姐姐也很辛苦了,再坚持我们也什么都得不到。等到他们互相争斗的时候,我会安排将姐姐送回夏朝的。”
他说完觉得心中释然了许多,起身给成玦掖了掖被子,触到了他的脸,才意识到不对劲。成玦的脸已经冰凉。瑞儿不敢相信地又去探了他的鼻息,伸手去摸他的颈项脉搏,然而结果却是一样。
昨晚他说他活不久,但是怎么今天就真的离去?瑞儿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仔细回想,在入秋之后他就有染风寒,咳嗽一直咳到现在,那究竟该是怎样的一种病?成玦医术精湛,怎么会让自己的身体如此陷入绝境?
瑞儿的目光落在了成玦床边的汤盅和汤碗上,他拿起碗仔细端详了一阵,昨晚没有用来盛过汤,那他为什么放在这个位子?他疑惑地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对着灯光照了照,突然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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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煌宫里二皇子慵懒地从床上起来,衣襟不整露着胸膛,看着正在梳妆镜前整理着衣裙的月奴说道:“都三天了,你们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等不及了?”月奴嘴角一哂,“几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
二皇子讪讪一笑,起身走到月奴身旁,将她柔软的躯体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脖颈轻薄地说:“我是怕你这个皇后等不及了。”
“哦,想不到你还如此有心。”月奴一笑眼神魅惑,“我看你是想又可以蓄养百余胡姬才对吧。”
二皇子听了眼神凛厉下来:“说吧,什么时候起兵?”
“呵,只要你喜欢,现在都可以。”月奴拂去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你现在是唯一血统纯正的皇子,萧家那两个老家伙都得听你的。”
踏着都城禁卫军的鲜血,萧诉领着人进了宫,到了辰垠宫面前,二皇子和月奴看着一群守着辰垠宫的死士,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杀戮在所难免,却不料从辰垠宫里面传来了一声开门的命令,众人都是一愣,只见朱门打开,正对着朱门的阶梯上,赫然站着的是血修罗。
在场的人都是惊讶,三千腹心部的死士更为惊讶,他们轮流值班,一刻也不敢放松,怎么血修罗会进去?
“辽王已于昨夜驾崩。”他的声音不是太监的宣读,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但是因为练过武功,声音传得远。萧家的人断没有料到会如此得来不费功夫,二皇子的拳头却已经在袖子里捏得咯咯作响。当初他是受过如何的屈辱,当年他的母亲和女人是如何自尽,他许下过要将成玦凌迟至死的仇恨,但是当今天一切都来了的时候,成玦竟然已经死了。
月奴看着血修罗的身影,灰蓝色的眼睛里投出看不透的光。血修罗也如此迎上她的目光,他的眼里分明带着恨意,是修罗城主凛厉闪过杀意时才有的恨。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为了民意二皇子不得不按照君王规格下葬成玦。他如此死了,他心中太不解恨,而且平疆那个小丫头却和成玦的孽种一起失踪。当他发现这件事时,就下令铺下天罗地网也要将平疆和野种给带回来,他要他们两个活着回来,在他的手下被折磨死去。
惕隐司五十万大军围城逼宫,新皇登基,围在辽都之外的五十万兵马便如潮水般退去。成玦死了,民间竟不少唏嘘惋惜之声,还纷纷希望新帝还能延续成玦时期的民生休养政策。北丞相依旧是萧诚,萧诉在朝中还没有任职,但是谁都知道一切不过都是时间问题,他必定还会成为朝中的肱骨大臣。
月奴被册封为皇后,而当年成玦的王妃萧纾,因为是萧诉的女儿,被尊为太后,依旧住在昭阳殿。月奴穿着绯红色的宫装,站在妆镜前细细摸着百鸟朝凤的花纹,这皇后的凤冠霞帔的确漂亮,绣工比突厥人的衣物精致多了。
看着镜中盈盈立着的那个身影,她不禁对着镜子手指做兰花形,比出了几个舞姿。曾经就是凭着这姣好的面容,柔软的身躯,她在这辽王宫里生活了六年。整整六年,从十岁到十六岁,六年的舞姬,六年的明月,她的父王给她取的明月奴的名字,是像明月一样漂亮的女子,不是用来给另一个帝王做舞姬的。自来只有宫女替公主出嫁,哪有公主替宫女做奴隶被卖到辽国?
现在在她的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几个皇兄,还有他们的生母,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呵,他们一定是后悔了,后悔当初只杀了她的哥哥,没有杀她。他们一定明白了,一个孩子的心中一旦升起仇恨,便需要用整个江山去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