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累了,明天要启程,早点睡下吧。”成玦摸着我的发鬓说到。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我前些天让御膳房的人准备了川贝,还没来得及给你做……这几天你有咳嗽,今天又喝了酒,一定要注意,不要落下病根了。我吩咐过了,御膳房会每天都给你送来冰糖川贝,你一定要记得吃哦,每天的不吃完小心我回来罚你。”
“好啦,知道啦。”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跟个老太婆似的。”
“什么啊,人家关心你还说人家像老太婆,那好吧,我不管你了,我睡觉啦!”
我说着就要倒下身子,他却一把拉住了我:“怎么,不给你夫君留个位子啊?”
“不留不留,谁让你说人家罗嗦啊?不让你来!”我笑着和他推搡着,他却伸出手挠我的痒处,我忍不住笑连连求饶。
这一晚,他像往常一样抱着我入眠,而我知道,其实我们谁都没有睡着。
翌日,长长的仪仗已经在宫门等候。我穿着一袭米色宫锦,柔滑的布料在阳光下散出莹润的光彩。上午梳妆时用了许久的时间,因为我总是忍不住哭泣,胭脂抹了又花了。终于走出了辛夷宫,来到承光殿前,我勉力微笑和他执手话别,他也只是淡淡地笑着答应。
我们都笑得虚假,都看不出情绪,饶是如此,我们都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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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能用太多的言语,太长的时间来话别。他看着她朝他微笑,最后眼帘低垂,她的手滑出了他的手掌,顿时一空,宛如猛地在他的心上剜了一刀。她转身缓缓往车撵走去,提起裙裾踏上马车的时候,她往自己又望了一眼,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微笑。
原来三十年前,当耶律鹰戈看到吴翦青踏上汉人的车撵时,心是如此的痛。因为当时的耶律鹰戈知道,吴翦青一旦踏上那辆车撵,就再不会有回到辽国的一天。因为现在的成玦知道,顾青丝一旦踏上那辆车撵,就再不会有和他重见的一天,因为,这一次便是永诀。
王妃上了车撵,仪仗队开始缓缓移动。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一列队伍都不再在自己的眼帘里时,才转身离去。
桐梓宫的梧桐还是枯枝,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平疆有些失落地在翻箱倒柜找着东西,成玦走到了门口,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平疆,终于开口说:
“别找了,一定不会有的。”
“你胡说!”平疆听了转过身来语气失去控制地对成玦嚷道,“一定在某个地方!”
“但是绝不会还在桐梓宫。”成玦眼睛镇定地看着面前的平疆,好像一潭死水没有波纹,“其实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会的……不会的……”平疆突然像是面对现实之后的崩溃,“父皇给我打造的平安锁……我一直都戴在身上……上次……上次不也是用的它么?怎么……怎么会这次就不见了……”
“因为,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成玦平静地说,“耶律锋一定在当时就明白,夏朝的百万军符在你手里。”
“成玦,你到底怎么了?”平疆这时才猛然发觉成玦的反应冷静得让人害怕,好像丢失军符的不是自己一样,“没有了百万军权,我们怎么守天下?!难道你以为韩广陵带的那点腹心部真的可以保护我们?!”
“不是我们,是你。”成玦说,“韩广陵只用带着腹心部保护你离开辽国就可以了。”
平疆听了愣在原地,半晌好像才明白过来成玦的话,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个她夫君的长兄,传说,也应该是她父亲的长兄。来辽国这么多年,当年皇奶奶在辽国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有对成玦挑明,她其实也知道这层关系,虽然有着血亲,但是她一直只是把他当做盟友。
只是,如果是盟友,他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
“你……说什么?”平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道。
“韩广陵只用保护你就可以。”成玦再次说道,“他已经知道我的安排。接下来的路,只希望你们能照顾好淳儿……”
“叔叔!你什么意思?!你要一个人对付萧家和突厥的兵马?你要一个人面对宫倾?我们可以走,你为什么不可以?!”
“再在桐梓宫里住段日子,等到韩广陵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前,不要让萧家看出破绽。”成玦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朝她微笑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平疆愣在原地,等到成玦走出了门口才反应过来要追出去问个明白。之前她和成玦的安排不是这样,怎么今天突然变了?莫非他早已经料到军符不见了?但是说不过去的,如果他知道军符不见了,他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但如果他不知道军符失踪,他又怎么会做出安排?别的不说,就是为了苏啼红,他也断不会让自己就此赴黄泉。只是,方才听他的意思,送她和淳儿出宫的计划像是最近才做出来的,不然韩广陵怎么现在还没有安排妥当?
她刚追到门口,就看到成玦在前面十步的地方咳嗽,这段时间他有些轻微的风寒,大家都知道,平疆正准备说话,却就此看到成玦的身体就此倒在了雪地里。她急忙冲过去,见他双目紧闭已经晕厥,嘴角还有他手里的白色方帕上,殷殷有着新鲜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