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修建行宫,国库里的资金实在是有限,而夏朝的高价物资,便只能购买极少一部分,少到不足往年的十分之一。
转眼间便到了十二月,行宫到一月便能够竣工。这冬天里,我整日整日地呆在房间,变得越来越嗜睡。除了每天去给成玦按时做一盅汤以外,仿佛便没有什么事值得我去做了似的。因为我的嗜睡,华音每日给我准备的膳食也有了些变化,荤腥油腻变得少了些。如此一来,我对油腻荤腥似乎就变得敏感了些,连去御膳房给成玦准备汤煲时,御膳房里的味道我也觉得不舒服,坚持做了两天的汤之后,我让华音给我准备了一个小炉子到辛夷宫来,我不愿再每天去那个充满浑浊油腻气息的御膳房了。
刚把在辛夷宫里做的第一盅汤做好,成玦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御医秦国敛。华音见了,急忙让宫女将小火炉抬了下去。
“怎么带秦御医来了?”我好奇地问道。
成玦脸上去没有往日的微笑,往华音看了一眼,华音好像事先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一个眼神交接,便低下头恭敬地将我扶着坐下。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反抗。
“让御医给你把把脉吧。”成玦朝我微笑说。
“我没有生病啊。”我不解地说。
“做些检查总是有益无害吧。”他说着,便示意御医上前来给我切脉。
御医恭敬地照做,我疑惑地等待着结果,秦御医把脉之后恭敬地对成玦说:“回王上,娘娘脉搏安定有力,确实是喜脉。”
我听了愣在了原处,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成玦,又看了看御医,接着又看了看华音,手不自觉地摸到小腹,一时间不是想笑却有着流泪的冲动。
“但由于娘娘曾经常使用麝香,所以此次需要特别小心。”御医接着说。
成玦听了点了点头,然后对秦国敛说:“像往常服侍娘娘一样,不要声张。”
“是。”
御医走了,我还愣在原处,心绪竟乱成了一团,好像有千般万般的话积聚在一起,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即使停用了麝香,我也不曾想过我还有权力拥有一个小生命。一个小小的生命,像淳儿那么大,一个小小的肉呼呼的婴孩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想起方才华音和皇上交换的眼神,我才明白。原来这个月,月信迟迟不来,华音通报彤书女史记载时,她便已经有了预感,所以才会给成玦说。而我自己竟然如此后知后觉,还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当母亲。
“青丝,你怎么了?”成玦的声音突然将我从思绪中唤了回来,我猛然抬起眼神,才看到他已经蹲下身子,凝神看着我。
“成玦……我……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当母亲……”
“傻丫头,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当娘了。”他戏谑一笑道,“你看淳儿都两岁多了。”
“可是……我用了那么多麝香……”
“不要再提那些事了……”他打断了我,我听了点了点头,却不知眼泪已经落下。
他什么也没说地为我擦干了眼泪,起身将我扶到了床边坐下,然后紧张而认真地问我:“行宫快修成了,你不会……”
“我会……”我挤出一丝微笑说,“已经答应了血修罗,便要按照那个安排去做。辽王妃必须死,因为萧家人希望她死,也只有她死了,血修罗才能罢休。而活下来的,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过去的女人,一个,不存在于辽王宫,只存在于辽王身边的女人。”
他听了突然无奈而苍凉地笑了,手在我脸上不停地摩挲:“到头来,原来我还是不能给你一个名分。”
“你给了,我也已经拥有过了。”我微笑,“只要孩子能安然落地,只要我们三个还有淳儿都平平安安就好。”
行宫完工了,突厥人早在行宫竣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辽王宫。而我和二皇子,也不日就将动身。按照礼仪,王宫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家宴,算是给我和二皇子践行。筵席上歌舞升平,但每个人似乎都有心事,也没什么话可说,筵席早早地就结束了。
我和成玦回到了辛夷宫,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地上又积了一层雪,踩上去有簌簌的柔软的声音。我只觉得他的脚步比以往的都要重一些。进了辛夷宫,我安静地将小火炉上炖好的汤端了出来,细细地盛到了碗里。明明心里有许多话,但是却不知该如何说,便就一个字不说,只是默默将汤递给他。
他也只是默默接过汤,眼神看了看汤,然后一饮而尽,像是再咽下最痛的一次苦涩。
“等我回来,我便给你做一次鹿肉汤。”我接过他的空碗说,“御膳房里有许多山珍,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一定要回来……”他听了眼神酸楚地看着我,像是今日便是永别一般。
“自然要回来。”我垂下了睫毛,不敢再正视他的眼睛,“我们还有未出世的孩儿。你也要多保重,萧家应该会利用这次机会……”
“放心吧……我和平疆已经做了安排。”他嘴角颤抖着往上一撇,算是一个安慰的笑容。
“保重身体,这段日子你总有咳嗽。”我对他说,“对于萧诚和萧诉一定要小心。我怕……”
“别多想了。”他打断了我的话,我也没有再多说。我怕我后面的话说出来,就真的会是永别,因为,我对血修罗的承诺是用我换成玦的命,而如今,我若不履行当时的承诺,那么成玦的性命就没有人能够保证。而我若履行当日的承诺,那我和成玦依旧只能是永别。
到头来,左右都不过是一次永别。若没有腹中的孩儿,我或许还不至于像今天这么不舍。想到这里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上,孩子,为什么你来得这么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