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因为尴尬而结束,我有些仓皇地回到月华轩,让华音把门关上,即使成玦来了也不要开门。我一进房间门就迫不及待地取下珠钗,卸下耳环,把身上厚重的宫装撕扯下来。华音不知我为何如此暴怒,只是默默在旁边帮我更衣,然后再案例点燃麝香退出了房间。我一个人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呆呆地坐着。
血修罗,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治二皇子的病?那不是等于给了辽国大臣扳倒成玦的机会吗?连月奴都知道成玦一心想给我名分,今天却在成玦要说话之前,像成玦说那样的话。他究竟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我的手不禁开始揉抓衣袖,下嘴唇几乎被咬出血。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朕不是说过,你不准再点麝香吗?”
成玦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猛然抬起头,才发现眼前一片模糊,我根本看不清他。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难道点麝香的权力都没有吗?”我想也没有想地脱口而出。
他好像被我的反应给愣住了,许久才问:“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样?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样了?”我几乎发疯地嚷嚷道,“你让我母仪天下,原来就是让我去母仪突厥人的天下!”
“你疯了?!胡说什么?!”他听了我的话飞奔到我床边,一下子抓住我的两只手臂,我整个人几乎被他提起来,对我质问道。
“难道不是吗?”我眼里的泪抑制不住地流,看着他久久才说出一句话,“他是血修罗……不是什么可汗……是血修罗……”
“不管他是谁,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他坚定地看着我。
我却只能摇头:“成玦……我不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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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下,一个男子披散着头发站在竹林边,眼神里带着的是沧桑,眉目间的俊朗宛若凉夜的清风。身后有着脚步踩在泥土上柔软的声音,他听了缓缓开口说道:“你回来做什么?”
“怎么,你不欢迎吗?”身后的女子嘴角讽刺地一笑。
“这么久没见,礼数上总不能怠慢了。”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向一棵梅树下的石桌,从石桌上的酒壶里倒出一小杯酒说:“喝点酒吧。”
女子微微颔首走到梅树下,看了看正绿葱葱的梅树,微微一笑:“当初走的时候还记得梅花正开。”
“现在过得怎么样?”男子眼睛也不抬一下,给女子斟满酒。
“那些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可汗是谁?”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那女子轻笑。
“别人不知道,不过你一定知道。”男子微笑,女子也不否认。
“你的身份……?”
“长公主。”女子很讽刺地笑了。男子没有说什么,咽下了一口酒,女子取下了面纱,将酒杯送到嘴边,细细品着酒,月下两人许久无言。
“想过当辽王吗?”女子缓缓放下酒杯,灰蓝色的眸子看向男子问道。
“你觉得呢?”
“你相信我吗?”女子问道。
“呵……”男子笑了,“我有什么值得让你帮的?”
“你当了辽王自然就知道了。”女子灰蓝的眸子盯着他,像是在给他用权势蛊惑,“只要你愿意。”
春天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辽王宫的石砖地上,突厥的名医正在祁煌宫里为二皇子熬药,平疆一袭明蓝色的宫装进入了祁煌宫,弥漫的药味让平疆微微蹙了蹙眉,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名医围簇的二皇子身上。她远远地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神色木讷地坐在椅子上,任人摆布,他的眼神涣散,完全找不到究竟在看哪个地方。平疆在门口如此站着,久久看着这个男人,她所谓的夫君,只是一瞬,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的眼神毫无差错地落在自己身上,嘴角浮出一丝邪魅甚至可以说是妖冶的笑,带着恨。
果然如此,他从来就没有疯癫痴傻过,他不过是以退为进。
桐梓宫的夜晚,平疆变得更难以入睡,外面的月光从树叶上滑进了她的房间,她从床上起身,心里惴惴不安,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担心什么,难道真的因为二皇子?不,不可能,怎么会因为他而睡不着?他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就赢过他,现在更不会输!
纤细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一阵衣袂摩挲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朵,深夜里,任何细微的声音都逃不出她的耳朵。她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往四周望去,一个白色的若隐若现的身影从几步之外的帘幕出现。
“是谁?”平疆的惊吓哽在喉头,朝那个白影问道。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那个声音带着几丝挑衅和玩弄,是她熟悉不过的声音,永远只属于梦魇的声音。
平疆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白影缓缓绕过帘幕纱帐,站在了平疆面前,平疆坐着,仰望着面前的男人。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面容,他依旧俊朗如昔。
“啧啧,我的皇妃,几年不见,你变得愈发的动人了。”他嘴角一丝笑,
“算算,你今年快满十八了吧?”
“不关你的事。”平疆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回来了,小丫头,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我十三岁的时候说过我不会,十八岁的时候更不会。”平疆倔强而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回应道。
“呵,我的小丫头长大了。”他嘴角一丝笑,好像带着胜利,“那么,当你现在看到一个一个汉人倒下的时候,是会更心痛还是会更麻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