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九月了,身体怎么还不见好转?”平疆的眼神定然地看着倪裳,倪裳一听到平疆这么问,不知道如何回答。
“哀家的母妃在夏皇宫中,地位虽只是婕妤,但一些事哀家也见过。”平疆说着伸出一只手覆在倪裳的手上,“你是民间长大的女子,要在宫中生存下去就要明白一点,一旦放弃就永无出头之日。”
倪裳听了不明白平疆为何突然对自己说这番话,疑惑地看着平疆,平疆却只是微微一笑:“好好活下去,即使生活已经无望。”
“可是……”倪裳还想说什么,但是当眼神和平疆相遇,她竟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平疆朝她平和地微微一笑,便起身往门外走,倪裳怔怔地看着平疆的背影,耳边一直反复着平疆方才对她说的话。
已经入秋,辽国本比大夏要偏北,桐梓宫的梧桐已经全部变黄,风一吹便唰唰的落下。平疆站在宫后面的梧桐林面前,仰头望着风中飘零的树叶,心中总是想起远在大夏的母亲。她是帝姬,母妃便总是告诉她,她是父皇最疼惜的公主,是大夏的小凤凰。于是小时候开始她便喜欢梧桐,母妃总是告诉她,在宫中切记不要对外人多言语,即使她还是个孩子,也不要以为可以童言无忌。于是,她虽是有着小孩子的顽皮,但是话却从来不多。
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是最得宠的长公主,而母亲却永远都只是一个婕妤而已,连九嫔都算不上。母妃是翰林泰斗穆善音的女儿,知书识礼举止大体,太后奶奶却好像总不喜欢她,但是,即使自己已经为了大夏出嫁了大辽,母亲的品阶也不曾擢升过。以前她不懂,现在久居桐梓宫,孤独一人却好像懂了。因为母亲从来都对自己说,在宫中但求不犯错,能立足便要懂得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于是她生下一个长公主便没有再多做争取,每日做自己该做的事,相夫教女对其他嫔妃也极少说话。她总是如此喜怒平淡,温婉可人,直到听到自己要远嫁辽国,才第一次见到母妃泪眼婆娑,无法控制情绪。
她是长公主,父皇如此疼惜她,她从未怀疑过自己会嫁给某位将军的儿子,或是翰林院的状元进士。却不料会嫁给辽国的二皇子,二皇子英俊不假,不过却是风流多情,新婚之夜竟然要自己堂堂公主和他蓄养的歌姬一起侍奉他。她忍无可忍摔门而出,他也不作挽留,身后竟然传来他与歌姬欢_好的声音。
如今他疯了,被幽禁在祁煌宫,而自己则安静地在桐梓宫里等待岁月。适可而止,她从来都记着母亲的话,于是她极少出宫也极少见皇上妃嫔,只是为了躲避是非。而今天,她去了王后住的漪兰殿,她直觉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虽只是寥寥几句话,但也必会招致萧家的记恨。可是,她真的不愿看着倪裳,这么个从市井陋巷出来的汉人女子,在毫无家世倚靠的辽国被人宰割。
“娘娘,王妃娘娘求见。”耳边突然传来宫女的声音,平疆将思绪收了回来,淡淡地说:“叫她过来吧。”
宫女依言转身去通报,而她依然站在梧桐树下,静静地看着落叶,不多会儿,身后便传来了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必多礼。”平疆头也没有回,只是语气平淡地说,“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前段时间臣妾有伤在身,许久没有来探望太后娘娘了。”萧纾恭敬地说道。
“入秋了,宫里的事情却多了起来。”平疆语气里没有情绪地说,“先是你受伤,接着是王后流产。”
萧纾听了平疆的话,知道她是针对自己才说的,不禁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被尊为太后深居宫中,行为举止丝毫没有少女的跳脱,她与年龄不符的淡定,总是让人心中不觉得对她产生畏惧。
“这些日子宫中确实有些不太平。”萧纾恭敬地说,“皇上日理万机,对后宫之事难免疏忽,还请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哀家何时说过怪罪?”平疆转过身面对萧纾,嘴角浮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凭借萧家在辽国的声望,你已经不战而胜。和一个民间女子相争,实不是明智之举。”
萧纾见平疆的表情,那样不怒自威的神情完全不应该出现在那样一张娇嫩如花的脸庞上。她知道太后的这番话是指这次倪裳流产的事,便是告诉自己要停手。
果然是汉人帮汉人,萧纾在心头冷哼,却一直保持着恭敬地福身的姿势:“谢太后教诲。”
平疆打量了她一下,便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好恶地说到:“时辰不早了,便留在这里用晚膳吧。”
萧纾听了一愣,太后从来不留任何人和她一同用膳。她究竟是喜欢倪裳多一些还是自己多一些,究竟是愿意助倪裳一力还是助自己一力?想着这些她恭敬地随着太后往内殿走去,狐疑而恭敬地看了看平疆,平疆只是报以平和的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
平疆见萧纾的反应,一切也都在她自己的意料之中,自己先去探望了倪裳,这是她之前从未做过的事,那么现在便就要留下萧纾一同晚膳,同样是自己之前从未做的事。如此才能化解萧家的敌意于无形,要想不招惹无谓的是非,便要永远不可暴露自己心中真正的好恶和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