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寻的肩膀,像是天底下最可靠的所在,卷走她全部的痛苦挣扎,余下的只有一片温柔的月光。
“信!我相信!”沐云遥抓着他的衣襟,不知不觉已经小声的哭了出来。她有些懊恼又忍不住的责怪自己,为什么每次和墨千寻在一起,她便这样的不经大用,动不动就柔弱的哭起来。真是丢人又很幸福。
“不过,今晚你就被继续跟着慕容羽胡闹了,先早点回去休息。如果你想要来,明天我陪你。”墨千寻温柔的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云遥需要的是好好的休息。
夜幕渐渐深沉,沐云遥回到沐府的时候,已经月色黯淡,隐没在一片滚滚云层后面,万家灯火早就熄灭,整座长安城都陷入寂静的黑暗。她原本准备去和慕容羽告辞,亲自说一声先走,可是直接被墨千寻给掳走到了沐府,没有机会说个明白。
轰隆一声,天边炸响一个惊雷,天公不作美,一滴滴雨珠落在美人娉婷的身姿上,不一会儿,雨势就逐渐加大,湖水荡开一圈圈的涟漪,看客纷纷撑开油纸伞,仓皇离开。
曲淼淼四处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沐小公子的身影,拿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一颗心无处可依。
“今晚的花魁大赛,就这样泡汤了?!”慕容羽不甘心的冲到月台边上,好不容易找到了曲淼淼,无比遗憾的问。二人对面,波光粼粼的碧湖之上,金陵画舫已经全数都靠了岸,就连月台上刚刚热闹的美人们也都纷纷回了屋子里避雨。
“是啊,今晚姑娘们算是和花魁算是有缘无分。”曲淼淼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伤情,如水的双眸里,映着雨水,含蓄的有种烟雨江南的秀美。人和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才认识没有多久,可是有的人只能够是惊鸿一瞥,如同眼前纷纷的落雨,不过只能落入湖水,转眼便消失不见。可是有的人,虽然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认识了千年一般,在心上留下最深刻的烙印,怎么也挥散不去。
曲淼淼的眼里,心里,如今都只有沐云遥那儒雅清秀的身影,仿佛走出雨帘,就能够迎面再次遇见他。翩翩佳公子一身俊雅不凡的蓝衣,站立在那里,精致的脸上永远带着温柔入骨的浅浅笑意,令人心醉。
她的心如同眼前被搅乱的一池春水,再也无法平息。虽然曲淼淼见过无数的虚情假意,也深刻的明白,对一个公子先动心,意味着什么样的下场,可是情难自抑——
曲淼淼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开口问道,“公子,不知何时才能够再次见到小沐公子?”
“啊?!”慕容羽吃惊的叫出声来,他是何等的聪明,一下子就明白,曲淼淼竟然是真的对沐云遥动了心。可是——他哭笑不得的无奈的摇头,拒绝道,“那个小沐公子,恐怕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们实在不合适!”
何止是一点点的不合适,简直完全就不搭啊。一个女子爱上另外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那画面太美,慕容羽无法继续想下去。再说,就算沐云遥好脾气,真的愿意出面解释清楚,可是沐云遥的身后还有个可怕的大黑脸墨千寻。
要是让墨千寻知道,今晚他带着沐云遥才来金陵不过一个时辰,就惹来了一场“桃花”,慕容羽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紧,背脊一阵冷飕飕的凉意。太可怕了,还是千万不要继续的好。
曲淼淼伤心的撇过头,幽怨的问,“公子就这般瞧不起我们烟花女子吗?!难不成淼淼就完全连做朋友的资格也没有了?”
慕容一下子慌了,赶忙解释道,“淼淼姑娘,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不瞒你说,这次我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看花魁选举,而是为了来找一个人。”
曲淼淼却是一点都不相信,皱着眉头,冷冷哼道,“慕容公子,何必这样取笑小女。不愿意结识烟花女子的人大有人在,我——我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曲淼淼本是小家碧玉,因战乱流落长安,无奈之下才进了金陵,如今真的心里倾慕上一位杰出的儒雅公子,没有被人看上也便罢了。如今却还被心上人的朋友,这样揶揄欺骗,令曲淼淼内心顿时酸涩不已,再想到一个弱女子,家破人亡,步步艰辛的存活至今,她的眼眶就红润起来,隐忍的晶莹泪光在眼底拼命的抑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罢了,不喜就不喜,她离开便是,何必辱没了他人的眼!
如此想着,曲淼淼便转身要离开,可是她才转过身去,衣袖便被身后的慕容羽抓住。
他俊脸上是格外的认真神情,有些抱歉,但是更多的是真挚的认真,他慌忙解释道,“淼淼姑娘,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为了找借口,而故意欺骗你。我是真的诚心诚意来这里找人的!”
曲淼淼不相信的站定脚,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盯着他质问道,“好,你告诉我,你要找的人是谁?如果你真的说的出来,我答应你,帮你找人!”
“她是北魏国的流民,很有可能也落到了这里,论身份,或许她比你更加不如。可是,我一点都不介意,我只想尽快找到她的下落。”
曲淼淼脸上紧绷的怒气这才稍微消散几分,不由得好奇的问,“北魏国?不是一早就成为了大楚国的俘虏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慕容羽重重的点头,内心情绪复杂至极,跟着重重叹了口气,头一次收起脸上的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而凝重的答道,“当年,北魏国国君受晋国挑唆,企图联合南诏等三个小国,一并进犯大楚国。当时,正是千寻兄带领军队,去剿灭的三国!最后大胜而归,三个小国也就不复存在,只有残余的一些皇族势力,还在四处游走,但是已然不成气候。”
“那个时候,我正为了证明为求做成一单漂亮的生意,好令我爹放心的将家里的事情交给我掌管而烦恼。所以便私自偷偷的跟着千寻兄去了边关。”
“千寻兄治理军队,从不徇私,所以那几个月,我就和其他普通的士兵同吃同住,没有任何优待,日子过极其苦。”
“直到后来我所在的一支队伍里出了奸细,导致整支队伍全部被围剿,我当时被一个北魏的奇特少女所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
记忆,顿时飘远,慕容羽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当年硝烟滚滚,血腥狰狞的杀场,月明星稀,冷风阵阵。
黑压压的乱坟岗边的小树林,呼啸起一阵箭风镖雨。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兔崽子刨出来!听说他是对方领帅墨千寻的兄弟,大楚国四大家族之首的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只要能够抓住他,就等于是抓住了一座金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兄弟们,加把劲,只要抓住慕容羽,就能够去大楚国换金银财宝!”
稀稀拉拉的草堆里,半张脸被血污盖住的慕容羽的一双眼冷得仿佛淬了毒,直勾勾的盯住昔日里跟随他打天下的手足弟兄们,眼神阴阴的,没有一丝温度。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个道理,他早就懂。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太过天真,没有防备,中了奸细的毒计。慕容羽无比懊悔至极,如果当初他听了墨千寻的话,就根本不会有眼前的困局。如果当初他在出发的时候,小心谨慎的多观察一下,也不会沦落到被奸细围剿的惨境。最令他痛苦挣扎的是,这次随他一起出来的五十多个士兵,大半都被这几个叛徒当场杀死,死在自己人的手上,他们的眼睛都是死不瞑目的暴睁着的。
沉闷的浊气,从腹腔压抑的呼出,带着丝丝血腥气。
慕容羽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决的恨意,这个仇,他一定会替他们报!
哪怕战乱四起,人命贱如草芥,哪怕根本没资格叹什么义气,哪怕是人吃人的沙场点兵,谁狠,谁活,他还是要必须坚守他心底的道义!
月色下,他的脸,狰狞扭曲得宛若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然而,又因轮廓五官生的太端正,而显露出几分不协调的诡异。
不远处的树影似是被他眼底的杀意威慑,忽然晃了晃,随即几只受惊鸟雀扑腾腾跟着飞起来。
有人?!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一双大得骇人的眼睛!
慕容羽双眼警觉眯起,锐利如鹰,扫视前方,却发现除了高低不平,长满蒿草的坟包外,什么也没有。
或许,真见鬼了。
鸟雀的异常,立刻也引来远处穿着敌军人马的注意。
一个矮瘦的男子,脸色绷紧,举着箭,首当其冲追了来。
“在那里!他一定躲进了乱坟岗!”
“忌讳?!特么的,这兔崽子要是跑了,我们都得被墨千寻被剥皮抽筋!”
“快!放箭!不留活口!”
尖锐狠辣的命令,正是出自他的同伴阮义海。
义海,义海,取的便是义薄云天,情义深似海的意思。
此时此刻,却成为最大的笑话和讽刺。
慕容羽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只低笑一声,眼底便除了阴冷,还是冷。
他最好别活过今夜,不然……
嗖——
一只宛若枯柴般干瘦的手,如铁爪般紧紧拽着他受伤的左腿往后拖!
慕容羽还来不及反应从腿上传来的剧痛,抬头便看见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尖脸,和那双大得只剩下黑瞳的眼睛。
真他妈见鬼了!
砰!砰!砰!
箭声如同暴风骤雨,密密麻麻的飞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