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哭,我又没死!”沐庆沧本就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吼道,“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来我这里就为了闹的?”
“老爷,可是你怎么能够下那么不公的命令!壁儿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他是最孝敬您的,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壁儿的心性。”
“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是壁儿遭奸人陷害,不小心着了道。可是,老爷您不能糊涂啊,那可是您唯一的儿子!”柳巧巧含泪痛诉,盈盈双眸里是如泣如诉的委屈,引人怜惜。
若是换了往日,沐庆沧瞧着她哭的这般伤心,定然会全部依她。
可偏偏柳巧巧的绵里藏针,今天无比狠准的扎在沐庆沧的痛处,令他的脸色唰的更冷肃十分!
“亏得你还知道,他是沐府如今唯一的子嗣!”沐庆沧怒道,“你也别忘记了,你的身份是沐府的夫人!儿子德行如此败坏,你到底是怎么当母亲的!”
“老爷——”柳巧巧万万没有料到,沐庆沧会跟自己发火。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恩恩爱爱,沐庆沧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可是,今晚,一切都完全不一样了。
柳巧巧这次是真的委屈的想哭,白皙艳丽的脸上大滴大滴的泪,隐忍而沉默的往下滴落。
她娇柔的咬唇,一副弱不禁风,心痛欲绝的可怜模样。
沐庆沧看得心头微微软了一分,可是火气还在蹭蹭往上窜,忍不住继续道。“别以为我不常在府中,就什么都不知道。云壁一直是你在带,他是什么性子,有多大的胆子,你最清楚。”
“今天的事,我已经是从轻发落!你真当我不知,如果没有你的同意,他真敢对云遥下手?!”
“老爷,你——你怀疑是我——”柳巧巧更加委屈,平日里雍容高贵的脸,瞬间苍白的没有血色。
袖子里,指甲却是嵌入掌心,恨意翻涌。
沐庆沧没有继续多说,眼神却是冷了许多。
夫妻多年,他太了解柳巧巧的性子,如果真的与她无关,此时早就愤怒的大吵大闹了,哪里还能够如此冷静。
虽然沐庆沧曾经猜到是这个可能,但是真的证实后,还是忍不住对她生出了一丝厌烦。
“够了!巧巧,当年,是我亏待了你。可是你如今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做见不得台面的事。”沐庆沧严肃的道,“沐云遥是皇上都认可的人,她也是沐府的嫡长女,从今往后,你不准再对她动心思。”
柳巧巧一震,这算什么?
敲山震虎!还是明确警告?!
那么她呢,她的儿子沐云壁呢,难不成以后沐府都要看沐云遥这个外人的眼色?!
她眼底涌现慢慢的嫉恨,这不公平!
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的身份地位,柳巧巧绝对不允许沐云遥这么轻易的夺走。
“老爷,妾室明白了。”柳巧巧是个乖觉的,哪怕心底恨意滔天,脸上也绝对不会露出半分不情愿。
沐庆沧见她如此,火气稍微消散一些,“你啊!就是太宠壁儿。玉不琢不成器,这次就当给他长个教训。”
“老爷说的对,是妾室一时糊涂,没了分寸。以后,妾身会好好待云遥的,像亲生女儿那样。”柳巧巧喊着泪,垂下了眼皮,阴影里的眼神冷的如同淬了毒的利箭,阴森至极。
“这样就对了。你说的没错,壁儿是沐府如今唯一的长子,你又是掌管后院的正妻,以后为人处世,不可思虑不周。”沐庆沧认真的道。
这话说的很寻常,可是仔细琢磨后,柳巧巧是生生吓出一身的冷汗。
是啊,壁儿是【如今】唯一的长子,她是【如今】的正妻,并不代表她的地位就是一直这么稳固的。
沐庆沧今年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不代表以后不会继续娶妻纳妾,更不代表沐府会只有沐云壁一个子嗣!
柳巧巧感觉到一股寒意在心头弥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危机感,萦绕心头。
是了。当初沐庆沧不纳妾,是因为碍于长孙世家的恐怖势力,可是她呢。
他们柳家不过是个富贵人家,生意做的好些罢了,无权无势,还要仰仗她在京城立足。
如果没有了沐庆沧的爱,她柳巧巧就一文不值!
“老爷,您说得对,这段日子妾也会静思己过,好好反省。”柳巧巧眉心深锁,竭力隐藏着心头的不安。
“下去吧。”沐庆沧摆摆手道。
他今晚就想安安静静的,不愿被任何人打扰。
窗外,大雨滂沱,青黑的屋檐上铜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忽然,沐庆沧想到今晚沐云遥的那双黑的发亮的眸子,和长孙佩蘅的是那样的相似。
黑如点漆,又沉静如水,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莫名的,他忽然想起那个被他冷淡了十余年却一直温柔的发妻,还有那如墨长发上的白玉簪子,是那样的温暖宁静。
佩蘅她——
是从不会主动给他添任何麻烦的,哪怕是死,也是那样悄无声息,平平静静。
沐庆沧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今年,云遥她,应该及笄了吧。
或许,作为父亲,他应该为她办一场盛大的及笄大典。
毕竟皇上都问询过她的生辰八字,说不定能谋到天大的富贵。
蜡烛火光摇曳,沐庆沧心血来潮,卷袖提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一个极其漂亮的“遥”字。
不论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沐云遥都必须顺应他的意,为他谋得更好前程。
五月梅雨季节很快过去,六月暑气逼人。
竹漪院的花圃终于重新打点妥当,没有琳琅满目的鲜艳花朵,有的是姿态娉婷的各种草药。
“红莲的确很能干。”白芍望着西苑那一片幽幽的翠绿,赞道。小姐不过是把药草的名字随便说了一次,红莲就细心的全部记好,一颗颗种了下去,且长势喜人,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青露连连点头,“是呢,心灵手巧,比我能干多了。”
白芍噗嗤笑出声,“你有你的好。”
“青露妹妹,白芍姐姐,你们来了!”红莲起身,抹掉头上的汗珠,笑容灿烂,“快来尝尝我用薄荷草泡的清茶,可香了!特别解暑!”
青露和白芍相视一望,默契的笑着点头,走了过去。
红莲最大的好处,便是极其懂得分寸。她心知沐云遥对她还是存有戒备,所以从不主动送任何吃食去他们的小厨房,也从不多走出西苑一步。
这大半个月来,一直守着本分,勤勤恳恳的将这片花圃打理的枝繁叶茂。
花圃边,有一棵参天大树,青翠的叶子遮蔽了头顶热辣辣的太阳,清风夹杂着药箱一阵阵的漂亮,令人心旷神怡,格外清爽。
树下有一处石桌,四方矮凳,青露,白芍和红莲三人,如今正笑着一边喝薄荷茶水,一边聊天。
然而,大部分时间都是青露和白芍二人在说话,红莲一直闷闷不乐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红莲,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我们都是姐妹,在一个院子里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啊。”青露关切的问。
这些日子,她对红莲的好感增加了许多,又可怜她总是一个人在花圃住,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白芍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红莲。
红莲叹了一口气,并不扭捏,直奔主题的说道,“白芍姐姐,听说小姐的生辰快到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到时候要怎么办才好?”
“哈!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青露释然一笑。
不假思索的安慰道,“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的,小姐性子一向随和,只要到时候帮帮忙什么,就可以了。”
白芍眼底却有什么闪过,暗地里扯了扯青露的衣服,依旧没说什么。
青露脸色微变,立马明白白芍还是忌惮着红莲,不由得有些为难的开口,“其实——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到时候,还是需要听小姐安排。”
“没事!我就是特别喜欢小姐,想要帮点忙,如果不方便,我会好好把花圃照料好的。”红莲赶忙说道。
青露正要宽慰她几句,这个时候,只见陈嬷嬷一行人正朝她们这边走来。
“陈嬷嬷!”白芍也是一惊,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们都对陈嬷嬷充满敌意。
“你们小姐呢?”陈嬷嬷走近,脸色有些僵硬的问道。
她这把老身子骨,如今是越来越不中用,一到竹漪院附近,就忍不住的双腿打颤,屁股发痛。
“小姐在午睡,嬷嬷有何事吩咐?”白芍有礼有节的问道,眼底满是警惕。
“叫你们小姐,两个时辰后,去夫人那里挑选布料。”陈嬷嬷冷冷道,话毕,便匆匆离去,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青露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是不是我听错了?夫人要送小姐布料?”
红莲不动声色,悄悄的走到青露旁边,说,“听说,昨天老爷解了二少爷的禁足。”
青露感激的看她一眼,顿时明白前因后果,所以夫人是心情大好,所以才会心血来潮的赏小姐布料好做新衣裳吧。
白芍瞧着二人的低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提醒道,“走,把这件事告诉小姐。”
竹漪院的书房里,沐云遥正在研读药典,她估算着仁德堂那边,应该有了一定的收入。
不过,这么久还没有派人送来她的一份佣金,令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沐云遥眸色深上一分,如今她的钱财来的还是太慢,如果想要开药堂引起外公的注意,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看来,必须要尽快想别的办法,获得外公的谅解。
“小姐!陈嬷嬷来过了,说是让你两个时辰后,去月华院选布料。”青露急急忙忙的冲进屋说道。
沐云遥抬眸,“别急,又不是大事,我稍后去就是。”
白芍跟着进屋,忧心忡忡道,“小姐,奴婢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也不一定啊。”青露抢话道,“方才红莲告诉奴婢,一个秘密消息,说是二少爷已经被解足禁。所以肯定是夫人心情大好,才会赏赐布料的。”
白芍气的跺脚,“笨青露!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不会动动脑子!”
“二少爷禁足本就是因为小姐,如今就算被放出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找夫人去说小姐坏话。你觉得夫人这样还会高高兴兴的送小姐布料吗?!”
“那红莲和二少爷都是一样的人,表最擅长做表面功夫,你怎么就看不明白!”
青露委屈的苦了脸,又懊悔自己的愚笨,低头认错道,“对不起——”
沐云遥走上前,拉起青露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温柔道,“傻青露,你再想想,白芍刚刚骂你,是为了嘲笑你笨呢,还是在担心你上当受骗会吃亏。”
“啊——”青露的心一下子暖的不行,猛地抬头看到白芍涨红的脸,感动的险些哭出来。“我真是笨死了!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