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珀看向她道:“沐小姐不想说点什么?”
沐云遥很奇怪地看着她道:“我应该说点什么。我以为玉珀你会说点什么给我听。”
玉珀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有人说最后见到玉锦的人只有墨将军。而在这之前,玉锦一直插手你和沐四小姐的比赛。”
沐云遥如此聪慧,立时明白玉珀口中的插手,大抵是玉锦受人指使在抽签上做了手脚。
她想了想道:“玉珀是想让我说,因为我不甘心比赛被人做了手脚,而心生不满,让人告诉墨千寻,然后,墨千寻一怒之下杀了她?是这样吗?”
玉珀的眼神告诉她,确实当是如此,至少理论上的反推这样是最站得住脚的。
沐云遥冷笑一下道:“这是要给我定罪了吗?”
玉珀睫毛动了动,沉声道:“你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沐云遥看向她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玉珀看得她好几眼,垂着眉眼道:“早做打算。有些事情输赢并不在比赛上。”
沐云遥看着玉珀阔步而去,一身凌然正气,不由得叹了口气。
前世,是她过得太糊涂了,才以为这个世界是简单的。
看看现在,哪怕你不多走一步,别人还要堵你的路,让你非死即伤。
她以前怎么会那么傻,怎么会以为这天下是简单的呢?
清风悠然穿过皇家别庄,使得长廊两侧的花木飒飒而响,同时也带动檐上透质的琉璃铃。琉璃铃的清脆声和着花木飒飒声,在长廊上回荡着优柔的余韵。
风扰动了她的衣衫,也撩动了她的心。
难道她必须深陷于这个世道之中,再也无力挣扎吗?
沐云遥背手而立,看了良久,不由得发出一阵无奈的轻叹。
“沐大小姐。”身后传来玉质般的冷清之声,突然响起,打断沐云遥有些沉郁的思绪。
沐云遥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欧阳冷霜。
她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挑,并没有回头,声音满是倨傲地道:“晋太子是看过我四妹了?”
“不!”欧阳冷霜浅浅一笑,尽管沐云遥没回头,但是还是能听得出那声音里带着睥睨天下的笑意,显得那么张狂而又肆意。
欧阳冷霜抄手,与她并肩而立。
两人就那么沉默着,谁都没开口说话。
风声入耳,世间静谧,仿若天地间只有两人一般。
沐云遥是神思散漫想着墨千寻,不知他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危险境地。
而欧阳冷霜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困惑。
沐云遥对他的抗拒,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只是厌恶,而是类似仇恨的一种情绪。
他太理解那种恨之入骨的感受。
比如,他对独孤菱。
他这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由独孤菱书写的。
曾经那么温顺的人,到最后为了所为的情人,居然背叛了他。
他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欧阳冷霜转眸看了沐云遥一眼,脸上表情意味不明。他轻笑下道:“你的情绪,你满身的愤懑,都告诉我,你恨我。不知何故?”
这个人还跟前世一样,神经如此过敏呐。
着实,她对着人满身都是厌恶,无论怎么隐藏都无法掩饰着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恨意。
她眉轻蹙:“晋太子一向如此自我吗?”
“沐大小姐!”注意到沐云遥微现的愠色,欧阳冷霜提醒道,“你现在的声音就比此前高了。因为你很不满我对你的判断,因为它是正确的,是不是?”
沐云遥内心不有的轻叹,瞅了他一眼,沐云遥沉默片刻,复又道:“你以为是那就是好了。恕我不能奉陪。”
看着她施施然离去,欧阳冷霜站在秋风四起的长廊上,阴郁的眼神掩在似有若无的笑容中,朦胧虚渺。
等沐云遥彻底消失在长廊中,不久,五皇子皇甫云景急匆匆地走近,看到欧阳冷霜的人,皱起眉道:“欧阳兄怎的独自一人在此赏景?”
“被人伤心,自然要独自疗伤喽。”晋国太子欧阳冷霜戏谑的眸光掠过皇甫云景,捕捉到他神态里流露出的焦虑,浅笑略敛,扬眉道,“云景弟如此急急匆匆地来寻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无,无……”踌躇良久,皇甫云景才神色犹豫地道,“是父皇。他有意我二皇兄当太子。若是如此,诗韵郡主想必就要成为他的妃子了。唉,某并不觊觎那个位置,可某是真心喜欢诗韵郡主。知道她输了,比我输了还难过。我恨不得亲自上去替她比赛。奈何我的一腔热忱,终究抵不过命运的作弄。”
如此直白的心里剖白,又说的如此真情艺切,仿若真的为情所苦恼。
可晋国太子欧阳冷霜是谁,若是他信了皇甫云景的话,那他就是无知小儿。这一听就是他的连篇鬼话而已。
不过,晋国太子欧阳冷霜并没有拆穿。他轻笑着把心里的吐槽在心里打了两个圈,沉吟良久,才恢复了他那一贯张狂疏朗的姿态,看着英眉微蹙的皇甫云景,笑语回道:“云景弟实在太过忧心,事情尚未决定,怎可如此武断呢。”
闻言,皇甫云景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痛苦之态,面如死灰,双肩微垂,一身的寂寥。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牵强的笑容,而眸子里依旧一片黯然,半天才挤出话来:“怎能不忧心呢?有些人什么都不做,有些东西就唾手可得,而我呢……呵呵,算了,不说这些了。不管将来如何,某对诗韵郡主的一片痴心,是不会改变的。”
“呃?是这样吗?”这样的答案自然是在晋国太子欧阳冷霜的意料之中,他嘴角的讽刺稍纵即逝,随后,才有劝慰道,“美人总是如此让人忧心重重。不过,云景老弟还是看长远一些。”
“多谢!”皇甫云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仔细地盯着欧阳冷霜的脸不放,观察着。
他太讨厌那些俯视他的人,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父皇也是这样,对他不是呵斥,就是教训。
而皇甫霖又做了什么,在渡灵山清修。
他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却要和他一道争夺这天下。
若是六弟,他还有些甘心,毕竟六皇弟的母后是皇后娘娘,是嫡子。
可皇甫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也杂种。
为什么父皇要那么看重他?
皇甫云景不服。
他不服。
他到底哪里比皇甫霖差了。
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父皇老了。
父皇老糊涂了,以为皇甫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可以坐拥楚国的天下。
这楚国是姓皇甫不假,可皇甫之下还有世家,有臣工,有百姓。
皇甫云景就不相信,父皇在看到绝对的实力后,还会选择皇甫霖。
欧阳冷霜是靠不住的。
皇甫云景并不傻,这个人滑不留手,根本不愿意接自己的话。
那么现在只有和皇后娘娘一道,拉拢住大臣,让墨千寻站在自己这一边,他才有胜算。
对,这些变数中,唯一的可信的,分量足够重的就是墨千寻。
他……
皇甫云景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呈现出一种痛苦和决绝,明明脸上还笑着,可笑容里却夹杂着诸多愠色。
墨千寻,你放心,父皇给不了的,我皇甫云景给你。
不就是沐云遥吗?!
欧阳冷霜轻唤了他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广袖外展,大笑着离去了。
皇甫云景这样人坐拥楚国啊?
哈哈哈!
甚好,甚好!
沐云遥才懒得理会他们那些勾当,即便知道了,她也无力阻挡。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诸多欲望,成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有自己的决定的。别人阻挡不了,甚至有时候干涉不了,还可能被反嗜。
谁有能阻挡了那些人对皇权的追逐,谁有能阻挡得了这些人在追逐皇权路上的血腥和厮杀呢?
她阻挡不了,也无力阻挡,只能在这暗黑的世界里,尽力的不去随波逐流,尽力的去求得一切安好。
四大宫女,玉锦死了,玉珀有了新的工作,如今只剩下玉琳和玉绣。两人看她失魂落魄地回来,互看一眼,神色有些忐忑地问道:“沐姑娘?”
沐云遥下意识冲两人笑了笑,有些疲惫地道:“我休息一下。”
“那让奴婢来伺候姑娘更衣。”玉琳上前,沐云遥张开臂膀,任由她褪下她的外套。
沐云遥越想越疲惫,浑身仿若被抽空一般,眼神涣散地盯着某处。
玉绣忐忑地问道:“姑娘可是听说了玉锦的事情?”
“唔?”沐云遥的脑袋有些混沌,风穿过走廊将飒飒声带入房内,才让她回过神来,呆呆地道,“玉锦怎么了?”
“姑娘还不知道吗?”玉绣抿了下唇,被玉琳看得神情有些不自然。
“噢。”沐云遥被玉琳扶着上了床榻,冲玉绣浅浅如碧波地一笑,刹那间满室生辉,让人移不开眼睛。就在两人看傻眼睛之际,沐云遥轻颦低语,“为了什么赔上性命呢?何苦来哉?”
没人应答。
因为玉琳和玉绣也无法回答,无法替玉锦回答。
沐云遥着实太疲惫了,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那些外在的困扰,哭闹,在这一刻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就这样沉沉的睡去。
玉琳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不知在想什么。
玉绣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衫,以唇语对她道:“走吧?”
玉琳回了她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两人出了沐云遥的闺阁,守在珠帘外,看着外面随秋风起舞的扶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默得只能听到身体的血液在流动。
好半晌,玉绣觑了玉琳一眼道:“玉琳,你害怕吗?”
玉琳定睛看着玉绣,淡讽出声道:“身着紫衣的人想必会害怕,我一贯不喜欢紫衣。”
玉绣神色一惶,不过只是须臾,很快恢复如常,看向外头道:“风又起了。”
宫墙内外,风何时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