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冷霜贴着她鼻梁的呼喊声,将她的思绪拉回,而她的眼前却是风扬起的他的发和他的衣角。
沐云遥眉头微蹙,双目好似失了焦,呆呆地望着他。
这般如小鹿斑比的无辜眼神似乎取悦了欧阳冷霜,他轻笑一声,捏着沐云遥的下巴,蜻蜓点水似的印在她微启的朱唇上。
而后,他贴着她的唇,低声道:“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沐云遥,楚国的灾星。”
沐云遥嘴角一勾,轻松笑道:“晋国太子,天水霓裳流仙锦,真的是得知可得天下吗?得的真的是天下,而不是你区区的晋国?”
晋国不过区区尔。
贵为晋国太子的欧阳冷霜,你的手掌心有算什么?
很粗,很壮,很结实吗?
等了这么久,周围的人根本没发现欧阳冷霜,说明那些人不是死了,就可能被人引去旁处了。
她只能自救。
有了前世的经验,和这么多次的历练,沐云遥时刻都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一旦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就算不能帮上墨千寻的忙,但是也不能拖后腿。
自保,是她今生对自己的最低要求。
月光昏暗。
沐云遥目光落在他的胸前,旁人不知道,但是沐云遥知道欧阳冷霜的心脏和常人不同,他的心脏在左边。
当初,他带着自己一路碾压到大楚京城长安,他中途不是没有受过伤。她偷偷听来的,大夫说他福大命大,若非心脏长在左边,只怕神仙也难救他的命。
只是她淬了毒的银针尚未使用,而原本不可一世的欧阳冷霜却软瘫在她身上。
除了风,院落里空无一人。
莫非是见鬼了?
沐云遥环视四周一圈,总觉得有双眼睛窥探着自己的一般。她脚下微顿,瞥了欧阳冷霜一眼,还是决定暂且饶他一命。
若此人死在这里,于楚国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晋国定会穷其国力来回报大楚的,一旦开战,百姓自然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只怕没有了这个欧阳冷霜,却还会有下一个晋国太子。
如此一想,沐云遥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
只是,任凭他在这里,万一被人给谋杀了。
真是棘手哦。
沐云遥想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了起来,咬着牙,推入飘满枫叶的池塘中。
听得“噗通”一声,沐云遥寻了放置在角落里用于沾蝉鸣的知了网兜,又捣了捣欧阳冷霜。
哈!
其实,沐云遥心里很矛盾,她恨不得这个人立时去死,可又怕黎民百姓承担他死后的给大楚造成的苦果。
思量了片刻,她大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啊。”
边喊着,她边往外跑,刚出回廊,就看见仿若沐云晴的女子正猫着腰,偷偷摸摸地贴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什么。
她眼睛一转,猛地扑过去,同时快速地取出银针,扎在了“沐云晴”的睡穴上。“沐云晴”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沐云遥给制服了。
暗色中,借着微薄的月光,她也能看得出怀里的人就是沐云晴。
她就知道沐云晴绝对没有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个菩萨心肠。
小观音?!
去你的小观音。
沐云遥嘴角一勾,扯掉沐云晴的外衣,拖着她,将她扔到池塘里。
恶男毒女才是一对!
欧阳冷霜,你不是要用权势来压本姑娘吗?
本姑娘让你也尝一尝,百口莫辩的苦楚!
沐云晴,你不是一贯喜欢暗搓搓地折磨人吗?
也让你尝一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不堪!
想着当年她受的苦楚,想着她归来后,这些个人对她施加的手段,沐云遥拍了拍手。她本不想如此的,可你们非要步步紧逼,那么我也只能如此奉陪到底。
“妖女,灾星,祸国红颜?”
轻叹一声,几不可闻,她微微蹙了下眉头。
“还不走!”
闻声,沐云遥蓦然转身,隐约看到一袭绿衣,隐约猜测出来人的身份,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独孤菱?”
秋风乍起,一身绿衣的独孤菱已至她跟前,拉着她,三两下就飞身上了院落的屋檐上。
“是你弄晕的欧阳冷霜?”沐云遥接过独孤菱递来的酒囊,灌了一大口,干了那么大一桩坏事,她心里其实并不是全然没有害怕的。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要和你做一项交易。”独孤菱再也没有了白日的温婉,言辞利落。
透过月光,沐云遥能看到她落寞的神情。
这该是一个飞扬的女子。
她该是有着不羁的灵魂,此刻,她是如此的落寞和沮丧,为了什么?
“你请说。”有些事情旁人不说,沐云遥很知趣地没有问。
她问着话,目光却时刻关注这池塘里的动静。
“他中了我的半日癫。不过,他功力深厚,又百毒不侵,只怕顶多两刻钟,他就会醒来了。”独孤菱循着她的目光,看着池塘的动静,建议道,“为了避免麻烦,你最好还是速度通知你的人,赶紧将两人救起来,不然天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后果。欧阳冷霜那个人,就是个神经病。我想他大概会掐死你的妹妹。”
沐云遥并不意外,独孤菱知道沐云晴和她的关系。
“所言甚是。”沐云遥沉吟了片刻,连拍三下,却没有人前来呼应。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暗忖道,莫非墨千寻遇到了什么意外?
还有,别装为何这般寂静呢?
独孤菱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仰头喝了几口酒,满口的酒气,对她道:“不用看了,你们的人都去围剿刺客了。看来只能我想办法喽。”
“刺客?”沐云遥这次后知后觉地想到,欧阳冷霜这人惯会使用阴暗手段来折磨人了。
想来,今天墨千寻使了一招出神入化的轻功来到她的车辇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接入别庄,激怒了欧阳冷霜那颗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野心。
“很显然,是晋国的人。”独孤菱说着话,吹了三声口哨,很快几个身着劲装的人压着一个女子出现在下面。
其中一个人道:“属下参加菱统领。”
“废话少说,把她给我扔到荷花池里。”独孤菱站起来,抱着臂膀,一脸鄙夷地道,“诗韵郡主,你该庆幸,今天是碰到了本公主,如果是碰到了某人,只怕你早已死千万回了。”
诗韵郡主被人堵了嘴巴,挣扎个不停,似乎不服独孤菱的决断。
沐云遥笑笑,也站起来道:“没想到下面的人是诗韵郡主哦,听闻您使毒的手段很了得,不如咱们切磋切磋。”
独孤菱偏头看得她一眼道:“且留着吧。她这种人,毒死她,都是便宜她了,最该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而后,她看向诗韵郡主,似笑非笑地道:“看在你曾经于我有恩的份上,今日我且饶你一命。你的主子,如今也在池塘里。两刻钟之内,如果你无力救他出来,他就会全身溃烂而亡。因为池塘里,我下了你最喜欢的一笑散。一笑春风鱼水欢啊!哈哈哈……”
沐云遥能从她的笑声中辨别出独孤菱的内心,此刻是多么的痛苦和无奈。
也许,这个人曾经与她是好姐妹,曾经有过命的交情……
“欧阳于飞,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诗韵郡主被人去了堵嘴之物,大声咒骂道。
“扔!”独孤菱声音阴寒,仿若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般。
她的身着夜行衣的下属,听令后,“喏”了一声,飞快地将诗韵郡主也扔到了池塘里。
独孤菱的发被风吹乱。
沐云遥的发同样的张牙舞爪着。
月光下,独孤菱扑在沐云遥的身上,软若一滩泥水。
沐云遥望着空中的明月,无语问苍天,这人到底是个什么鬼啊?
“喂,你醒醒,醒醒啊,再不醒,我扎针了。”沐云遥扶着她起身,看了看她的脸色,也看不清楚是苍白还是绯红,月光朦胧,只看到了一串串的晶莹。
好半天,沐云遥试了试她的鼻息,却被独孤菱抓住手。而后,独孤菱抓住她的手擦了擦自己的鼻涕和眼泪,对她道:“现在走吧。”
“你真的在池塘下毒了?”沐云遥被她弄得一手咸粘,用小指甲勾出手绢,使劲擦了擦,却没敢扔到地上。
这等时候,还是谨慎为上!
“骗人的!”独孤菱带着她几个跳跃就出了她住的院落,到了别庄后的小竹林里。
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的尸体,沐云遥不由蹙起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晋国人!”独孤菱拉住想要上前查看的沐云遥,低声道,“都死了。这里有机关,进去就出不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沐云遥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她重来一世,还是反复思量才明白一些事情,而这个女人却随口就道出一个又一个让人诧异的事情。
“我以前叫欧阳于飞。”独孤菱拉着她坐在石凳上,继续拧开她的酒囊,对月而饮,半晌才道,“江湖大盗欧阳于飞啊。想不到是个女人吧?我现在不是大盗了,我是宋国的九公主,我是独孤菱。独自,孤零零的,活着,这就是我啊。”
沐云遥觉得独孤菱醉了!
独孤菱确实醉了。
她的故事太过于悲痛,太过于无奈,又掺杂了太多的恩怨情仇和利益纠葛。
独孤菱的生身父亲是当今宋国国主独孤垣的六弟,名唤独孤微澜,是个淡薄名利,醉心棋艺的人。
宋国建国不过五十余载,国力堪弱,又因临海时常遭受飓风的侵扰,免不了要向晋国俯首称臣。
二十五年前,独孤微澜前往晋国做人质,与独孤菱的娘亲欧阳笑笑相识相恋。三年后,独孤微澜归国途中,被人杀死,而欧阳笑笑生独孤菱的时候又难产而亡。她便被托付给了诗韵郡主的娘亲,与诗韵郡主一起长大,和欧阳冷霜也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可没想到的是,独孤菱的根骨太过于奇特,她成了晋国药人的试验品。从出生三个月直到五年前,她从来没停止过试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