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晗早年间就晓得秦朗心系之人正是此刻眼前人,想了想,只是漫应一句不清楚。香绮潇是心思单纯的人,没必要让她知情而心生烦扰。你知道他深爱,却无从回报,虚荣的女子会沾沾自喜,心地纯良之人却会平添负担。她只愿自己这个师妹继续这种平宁闲逸的生活。
数面之缘,一份爱恋,用一生来证明。秦朗也是至为痴情之人。大约是因了这件事,苏晗每每思及此人,心里的怨怼已经慢慢淡去。
晚间,两对夫妇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三个孩子则在另一张桌前,由丫鬟、乳娘服侍着吃饭。
明沨已经适应了新环境,与楚云铮一般无二的星眸流转着愉悦的光彩,时时看向洛洢和洛漓;洛洢和洛漓的容颜像极了香绮潇,偶尔会露出甜美的笑容,煞是喜人。
三个孩子白日里已经玩得熟络了,此时便不肯好好吃饭,闹着要下地去玩,丫鬟、乳娘左哄又劝,费了一番功夫,孩子们才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
明沨年长一岁,个子高一些,站在双生子中间,一双手分别携了弟弟妹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笑得格外开心。
楚云铮见状道:“日后你们得了闲,便到京城住上些时日,孩子们也能不时聚在一处。”
“我平日闲暇时少,”肖复和楚云铮唱反调,“几名弟子都需日日点拨,这城里的济安堂刚开起来,需得尽心经营几年。”
“济安堂开遍各地,唯独京城没有分号,你去京城的时候,顺便将此事办了。”楚云铮语声一顿,笑,“或者,我与苏晗就常住山庄,倒也自在。”
肖复失笑,“难为你说得出这话。”
“再过两年,明沨便该习文练武了,缺一个师父,你是不二人选。”楚云铮拍拍肖复肩头,“莫怪我总想牵绊住你,你不在的光景,着实无趣,连个喝酒叙谈的人都没有。”
兄弟情义重是真心话,而楚云铮一言一语,何尝不是在为肖复夫妇以及肖家后人铺路……做日后君王帝师,或是做太子妃的岳父岳母,都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地位。若能两者兼顾,日后肖家几代都能立于不倒之地。
肖复退出朝堂的时候,说到底是心境所至,如今他已看开、放下,那么身在何处就都不是问题。
其余三人都明白,苏晗第一个双手赞成,“就这么说定了,日后你们就在宫里住下,肖复若有时间,可以指点指点太医院那帮人,潇潇和我作伴,这是多好的事。我不贪心,每年有几个月相伴即可。”
“这还不贪心?”肖复和香绮潇齐声笑道。
楚云铮却道:“自然是不贪心,我与苏晗心心念念的,是与你们日日相见。”
“就是啊。”苏晗转头唤明沨,“快来见过你师父!”
肖复是真拿楚云铮和苏晗没办法,心头亦是流淌着丝丝暖意。他们不是把膝下儿女交给他管教,便是惦记着他的孩子盼着结亲,说到底,还不是想将手里的荣华尊贵分给他。思及此,他端杯笑道:“有此良朋知己,此生无憾!”
当夜,楚云铮与肖复终夜畅谈饮酒,苏晗与香绮潇则带着孩子歇在了东跨院,在一张床上歇下,说话到深夜才睡去。
凌晨时分,听闻房顶上极轻微的响动,香绮潇和苏晗同时起身,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房顶上的人落到地上,继而抬手叩门,声音很轻,“母后,您醒了么?”
是楚明汐。
苏晗闻言就又躺下身去,没好气地道:“我睡下了!”
香绮潇暗自觉得好笑,起身掌灯,开门让明汐进门。
八九岁的女孩子,一身火红衣衫,明眸流转,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苏晗。香绮潇看着喜欢得不得了,笑着指了指床榻,轻声道:“去给你母后赔个不是。”
明汐感激地一笑,施礼后才走到床榻前,怯怯地拉住苏晗的手,“母后别气,和我生气多不划算。”
苏晗却把迎枕砸向明汐,“就会在我面前装乖,转头就四处乱跑!越大越没个样子了!”
明汐垂了头,语声诚恳,“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每次都这么说,有哪次算数了?!”苏晗坐起身来,抬手戳着明汐的鼻尖,“你这种性子,就该让我师父调教你。”
明汐顺势岔开话题,“母后,您师父身在何处?女儿能否前去拜见?”
这话说到了苏晗的心结,她不由蹙眉,“我哪里晓得。”
叶无涯此时身在千里之外,心情与苏晗相仿,恼火得不得了。苏晗训诫女儿的时候,他正在训诫不安分的徒弟。
几年了,付双成听叶无涯说的最多的是两句话:
“你这蠢才!”
“你这狗皮膏药!”
很多时候,付双成很佩服自己,能忍这厮这么久,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她总是不懂,身怀绝技之人,师弟、徒儿贵为帝后之人,怎会不愿停留于花花世界,偏偏要来山中度日。无数次,她觉得自己钟情的是一个疯子。
话说回来,她想,自己也已经不正常了。连中三元的女状元,放着坦荡仕途不走,偏生跟着叶无涯来到山中,也是疯到家了。
山中时日难捱得很。
叶无涯似乎钟情苦行僧式的生活,每日布衣素食,甘之如饴。闲来练功、参禅,唯一算得风雅的,是偶尔以长笛吹奏一曲。
也只有这点乐子了。
他是从不肯和她好好说话的,开口必是训诫、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