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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起拜月教

桃林下,摆好了桌椅茶水。我过去时,正好看到一袭青袍的伟岸背影,负着手看眼前灼灼芳华。蜀山那尾小景鲤,很恭敬地伴在一边,竹笛别在腰间,见我从树林里出来,忙又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叔祖。”

背对着的飘涯子这才转过身来,一双沉淀如深潭的眸子望了过来,面容如昔,略显沧桑,不过衬着一身的掌门气势,还是颇有威严。

我让自己笑了一笑:“师兄。”

凝望着我的飘涯子收了目光,微撤衣袍下摆,曲了一膝到草地上:“掌门。”

我笑不住了,连忙上前拉他起来:“太微如何受得师兄大礼,师兄莫要折煞我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互相看了一阵,他感慨道:“这些年,你竟是没怎么变。”

我寻了座位倒茶:“难道还是十几岁?”

飘涯子跟着坐了,目光追着我走:“师弟,你可还怨我么?”

我将沏好的茶搁到他面前,再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在手里,背靠着桃木椅深深坐进去,淡淡一笑:“怨天怨地,还怎么保持青春不老。”

飘涯子也端起茶盏,嗅着氤氲香气,眉头舒展:“竹下忘言对紫笋,全胜羽客醉流霞。朝廷贡茶之最的顾渚紫笋茶,师弟你还真是会搜罗。如此逍遥度日,十来年不见老,还真是让人嫉妒。”

我端着茶杯,看水汽袅绕周身:“我逍遥度余生,自然不想有人来打扰,还请师兄体谅。”

飘涯子搁茶不再饮,面容又肃穆了:“情理上,太微是师弟,我这个做师兄的可以容忍你任意妄为。可法理上,你是蜀山掌门,肩负一派重任,谁容得你胡来!你若是怨恨当年事,我可以自罚入蜀山地牢,只要你肯重回蜀山!”

我低眉垂目嗅茶香。

小鲤鱼咳嗽一声,出言道:“师祖,劝师叔祖回蜀山,大概需要委婉一点,好言劝慰。师叔祖隐居桃花坞,也不全是任意妄为,也许他是有苦衷。”

我略惊奇,这小鲤鱼怎会违逆他师祖,为我说话?睁眼一看,树林里藏着大徒弟,自以为藏得很好,正在偷听。

飘涯子当然很不满地扫了他徒孙一眼:“你知道什么?他身为堂堂掌门,放下整个蜀山不管,跑到这穷乡僻壤来玩隐居,种几棵桃树就当自己是隐士了,你剃了头发是不是就是和尚了?”

“你才是和尚!”大徒弟偷听不下去了,昂然走出,“我师父这么好看,怎么能剃头发?就算某天他异想天开,想剃了头发玩,那也不能是和尚!”

“那是什么?”小鲤鱼脱口问。

“是……剃了头发的道长!”大徒弟弯腰问倒在椅子里的我,“师父,蜀山都是臭道士吧,你也算是吧?”

我看飘涯子脸色已然很沉,便沉声呵斥大徒弟:“闭嘴。还不快拜见你师伯。”

“可师父都让人家闭嘴了。”

“那你闭嘴了么?”

飘涯子一甩袖子,也不打算认这个顽劣的师侄:“我有话同你师父说,你们小孩子回避一下。”

天枢向我征求意见,我点头,她才略有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领着小鲤鱼走开了。

飘涯子言归正传,视线抓着我不放:“不管师弟是有什么苦衷,都不能不回蜀山。你不回去,是让人人都以为我飘涯子觊觎这掌门之位,逼走自己同门师弟?更有江湖传言,说我已谋害了你的性命,才做上这代掌门。我为蜀山操劳十几年,师弟是否该替我分担一二?毕竟,你才是被师父认可的继任掌门,你忍心违逆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令他不得瞑目?”

心中某处伤痛被人一指戳开,我强咽下一口茶水,站起身:“若是师父在世,我自然无所不应,无所不为,可如今他老人家羽化多年,师兄还打算用师父来强逼于我么?他老人家不在了,这世间便没有人能牵制得了我慕太微。另外,师兄提起他老人家,竟能如此心境平和,身为蜀山大弟子,丝毫不为当年逼死师父一事心有愧疚?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可谓不逍遥么。”

飘涯子被我逼问得脸色一白:“师弟,你口口声声说不怨恨我,原来心底已怨我如此之深!当年我是有错处,却绝没有想逼死师父,为什么你一直不信我?”

我转头,看向近旁桃枝:“想不想又如何,造成的结果可能改变?我不怨,是不去追思往事,你要把往事拿出来,我不想怨你,又如何能不怨。”

“那好,师父曾赐我们三人三剑,我之含光,你之承影,饮冰师妹之宵练,这三剑多少年不曾相聚了。”飘涯子洒然一笑,“不如师弟就用师父赐给你的承影剑,罚我一死吧。”

我淡然:“承影已葬。”

“你……”飘涯子语气一滞,似乎有些呼吸不畅,“十五年前你凭一柄承影剑,名动江湖,人称‘蛟龙承影,雁落忘归’,师父怕你年少成名易自矜,亲自带你去坐忘峰闭关修行,陪你一起冰天雪地打坐,消解你承影剑的戾气。你就……这么把它葬了?”

漫天飞雪的记忆破土而出,飘涯子步步引我追思往事,令我再品味一番当年酿成的苦酒。

“何止。”我想结束这令人不快的谈话,走向一棵桃树,“我已十几年不执剑,不用蜀山剑法。不是罔顾师父的用心,只是我作为不肖弟子的一点自我惩罚而已,我不配做他老人家的弟子,也不配做蜀山掌门。”

飘涯子很气结。

我抬头对爬到树桠上的劣徒道:“天玑,下来。”

抱着树枝预备荡秋千的顽童脚下一滑,又赶紧扯住另一根树枝,学人猿荡了小半个弧线的秋千,彻底手滑了。我在下边接了,她扯落半空桃花瓣,正好落进我怀里。小小的黑眼珠跟我对视,探视我是否生气。

“再爬树就领跪刑。”这孩子实在顽劣,那么高的树都能爬上去,必须惩治,我放她到地上,“为了让你知道什么是跪刑,现在就跪下体验一下。”

对峙半天,她不跪,瞪着可怜的眼睛望我。

飘涯子旁观半晌,出言道:“这莫非就是师弟救回来的须弥宫灵童?看眼睛是有些灵蕴。听兰若说,当时是这灵童主动到你身边求庇护,是巧合还是有人指使?”

“不管是哪种,我岂能见死不救。”

“带她回来就是救了她么?”飘涯子神态略微妙,“你这桃花坞外潜伏了多少门派,你不会感觉不到吧?你能十二个时辰盯着她么?就是方才,她若是爬得再高半尺,外面潜着的唐门就能要了她性命。”

飘涯子此言不虚。前几日乘旺财越过桃林,我就已巡视了桃花坞内外,内里暂时安宁,外围却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怕有渔郎来问津,却还是阻止不住。魔教未来的宫主,是唯一知道秘笈所在的人,如何能不让人问津。

我直截了当地问:“师兄莫非有更好的办法?”

“师弟不要忘了,我们蜀山是行人间大道的名门正派,教化禁锢魔教灵童,更是当仁不让。这些年,中原无人不服蜀山,我可出面替师弟转寰,游说诸派,他们不会不给我面子。”

我思索一番,觉得从根本上解决,好过我每次动手的权宜之计,但是,飘涯子的目的呢?“师兄身为名门正派蜀山代掌门,为何愿意留这孩子性命呢?”

飘涯子不以为然:“什么灵童,不过都是为了秘笈。你将这孩子养了,将来秘笈的归处,还能旁落么?阻止秘笈落入武林,就是最好的解厄,何须你争我夺。”

我愈发怀疑:“那你究竟为了什么?”

飘涯子沉沉叹息一声,我预感他这才是要进入今日的最终主题。我不由想,跟我这师兄说话真是累,绕了一个大圈子,他在这里等着呢。难怪师父当年总说论心机,太微不如飘涯,师父一方面纠结我是否应该跟师兄学些人情学问,一方面纠结这样是否会影响我的剑心。纠结来纠结去,他老人家最后羽化也没纠结出个结论。

师兄深沉的嗓音将我唤醒:“中原诸派目前尚不足为虑,近些年,苗疆拜月教灭了血莲教,一统苗疆,势力已渗透到中原,更是对蜀山垂涎已久,号称先灭蜀山后得中原。”

“师兄不会是想让我去拜月教卧底吧?”我的思维有些受大徒弟影响,无所不能联想。

飘涯子以兄长的诚挚眼光看着我,将我否决:“那拜月教主修为极高,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派过去十几名弟子打探,都不曾回来过,只送回一封密信,密传拜月教主已到中原,不日将到蜀山。”

说得好像蜀山已经是存亡之秋了,可叙述人明明很淡定,我放下心来,转了转不太动的心思,发问:“密信是真是假?拜月教主到蜀山的意思,是指到蜀山长途旅行还是来踏平蜀山一统中原?”

飘涯子看了看我:“密信绝对是真,我与弟子们有特殊联络标记。拜月教主到蜀山,应该不会贸然行动,更不会贸然上山。因此我推测,他会在蜀山周边打探我们的情况,蜀山哪条路更易上山,哪座山更易突破。另外,我估计他也会想方设法破我们的蜀山剑阵。”

我想了个主意:“不是说蜀山弟子千千万么,把那拜月教主的画像发给每个弟子,人海战术必能发现那拜月教主,然后你去将他擒获。”

飘涯子又看了看我,忍了半晌:“拜月教主喜好更改容颜,每一日都是不同容貌,而且,时而男身时而女身。”

我很是惊讶,觉得这个认知有点突破我的常识:“那他到底是男是女?”

“鬼才知道。据说他娈童爱妾都有一批。”

我惊讶完了后,深思:“师兄,我不太擅长对付这样的重口味人妖。”

“师弟,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飘涯子以自己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替桃花坞扫除了外围障碍,承诺蜀山对须弥宫灵童全权负责。各派即便不满意,也不得不卖他面子,觊觎秘笈心怀鬼胎的人士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心思。

蜀山立教历千年,在江湖中声望极高,传说开派祖师因德高望重修炼有道,于某个白日飞升了,连养的几只仙鹤都跟着得了道,从此天下寻仙问道之人都以蜀山为最,指望受祖师庇佑,也能一朝飞升。虽然后来陆续有真人飞升的传闻,但亦有传说其实是在悬崖边打坐久了腿麻不慎掉落万丈峭壁,遗留在悬崖边的拂尘和一只十方鞋可以为证。

真相众说纷纭,某位云游诗人借道蜀山,被当时一位长老用仙鹤做了下酒菜款待,酒酣之际,长老自袖中掏出备好的笔墨,促成了诗人一篇《梦游蜀山吟留别》,叙述了自己疑似梦游间遇到了蜀山那位飞升为仙的真人。诗篇传出,天下称颂,蜀山仙道,再无人质疑,自此香火愈盛,前来问道的弟子踩踏了蜀山十八条栈道,吃光了蜀山二十年存粮,连仙鹤都因生态恶化而灭绝。

掌门及众长老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择优定额收录弟子入门墙,同时规定弟子入师门后,须得下山行侠仗义以考验赤诚之心。成批的弟子们传播蜀山道义,愈发造成“天下侠道出蜀山”的大势,一时间,江湖各派只能望其项背。又百年的发展,便造成如今人人都要卖飘涯子面子的局面。

飘涯子做了十几年的掌门,一言一事都绝没有心血来潮之说,必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打算。他能如此痛快替我桃花坞解围,便是要我欠他一个人情。这人情立即就得还,还法就是由我替他去会一会男女不辨的拜月教主。在我深感为难的时候,他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表示当下只有我与他师兄弟联手,才能对付得了拜月教,保住蜀山千百年基业。

送飘涯子出桃花坞时,大徒弟天枢也把飘涯子的小鲤鱼徒孙送了出来,二人走在一起,小鲤鱼谈笑颇有风度,天枢一面对他提及的蜀山风物感到好奇,一面又不愿表现自己井底蛙的属性,坚决不肯不耻下问,对这个比自己大一截的师侄略冷淡。小鲤鱼一眼扫到我,立即收了面上那种只适合展示给无知少女的笑颜,恢复恭敬之态。

我瞄他一眼,真不愧是蜀山弟子,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还敢玩这些老夫玩剩下的。小鲤鱼似是感应到了,不敢再跟天枢说一句话,连道别都只是眼神交流。

哼,竖子,眼神交流以为老夫不知道。

送走飘涯子祖孙俩,回头扫一眼大徒弟。天枢竟难得地有些气弱,“师、师父……”

“这个样子做什么?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练、练完了,刚才景鲤看到师妹练的桃花剑法,说这个比蜀山剑法灵动轻快,系出自蜀山醇厚之上的灵藉,非得蜀山真传的绝顶高手不能创。”

我瞧着大徒弟,心内复杂,果然是长大了,都会拐弯抹角替别人在我面前拍马屁了。

“桃花剑法不得外传。”我去找千岁忧了。

千岁忧心痛地瞪着我待客的茶水,指着我鼻子骂:“你个不知勤俭持家的慕小微,老子从宫里给你带极品贡茶,你就这么随便拿给别人喝,你知不知道那圣上抠门之极,得了点贡茶就藏起来,巴巴送去昆仑山讨好那位女西圣。老子骗他打赌好不容易赢来一点,你就这么暴殄天物,气死老子了!”

等他骂完,我已将茶盏收拾妥当,慢悠悠坐回椅中,甩了甩袖摆:“这顾渚紫笋茶香熏衣服倒是挺好用。”

千岁忧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后,挽袖子要来掀桌,忽然手上一顿,停了下来:“难道你是用茶香遮掩身上的草药味?”

我自袖中摸出一柄染香扇,唰地打开,香味扑了千岁忧一脸,他一个喷嚏要打打不出。我仰靠椅中,拿扇子往面上轻轻一覆,遮蔽天地,以假寐的放松姿态感应整个桃花坞,方圆百丈的伺伏确已撤离。

千岁忧终于打出一个喷嚏:“你妹的!这么香!确实把你身上的苦味遮没了。你是不想在飘涯子面前示弱还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是个短命鬼?喂慕小微昼寝无耻!”

我收了扇子,甩他脸上,起身往桃林深处走:“我要回房午睡,无事勿扰,有事也勿扰。”

“就知道睡觉,睡死你!”

“要死当然死在床上比较舒坦。”

“有种死法更舒坦,要不要知道?”

我回身,是想认真请教:“什么?”

千岁忧唇角一翘,眼眸一弯:“牡丹花下。”

我再度反省跟千岁忧认真是种极大的错误,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喂慕小微,我是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穿过桃林,我推开木门,进房后再慢慢关上。用完六识感应有点累,想躺一会儿,走到床边,见床榻上的被子乱糟糟地被扯开,中间鼓起一个小包。我提着衣摆上前,揭开被子一角,一直揭到鼓起的小包……

藏在被子底下这肉滚滚的小身子不是小徒弟是哪个,正睡得香甜,小衣服都卷到肚脐上了。想来是后来我没空罚她,只顾着跟飘涯子说话,没防她一个人在林子里玩累了,就近寻了个卧室寻了张床,困了就自己睡了。

给她把衣服理下来,盖好被子。待她睡稳妥,我走开去翻箱倒柜,终于寻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铺到桌上,继续去各个角落寻找笔墨砚台。全部拼齐后,累得我擦了把汗,脱了外衣搭椅子上,挽了中衣袖子,站到桌前开始运笔画图。

五行八卦,辅以桃花阵,画一阵歇一阵冥想一阵,颇费神思。画到日头落山,才将将画完,停笔落墨,揉揉手腕,忽然发现腰边凑来一个毛脑袋,两手扒在桌缘,搁着下巴,小黑眼珠注视我的画作。

觉得是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也没管她。片刻,她清晰无误地吐出三个字:“鬼画符。”

我转过头去看她,她抬起清亮分明的小黑眼珠,纯真无暇地注视我。我揉揉太阳穴,刚才竟然幻听了。我继续研究阵法图,又不知过去多久,研究得头晕脑胀,顺手抄起一旁斟满的茶水灌了一口,舌尖留香沁人心脾,居然是顾渚紫笋。我疑惑,瞧着还趴在桌边,自己拿着笔在纸上学我鬼画符的小徒弟,问:“这杯茶哪里来的?”

小徒弟抬起明亮的小黑眼珠,望着我:“不是刚才师父拿茶叶泡的么?”

“唔,原来是这样。”我这记性真是差劲,自己泡的茶都一点印象没有,实在头晕脑胀,折起桃花阵法图塞袖子里,余光又瞟到小徒弟的画作,拿过来一看,居然学得有模有样。我把纸还给她,又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忽然想到一事,问:“你手里的纸笔哪里来的?”我自己的一套都翻箱倒柜才凑齐,房里怎么还有一套小号的?

小徒弟又用小黑眼珠望着我:“不是师父刚才给我找的么?”

“唔,原来是这样。”

又用了一天时间把阵法完善后,确认无破绽。我从厨房里藏了一根鸡腿,趴到旺财家的栅栏上,拿绳子系了鸡腿晃到它家门口,旺财果然兴奋地嗷了一声。接下来便容易很多,我坦然乘上坐骑,手提鸡腿调整绳子的方向,指东,旺财往东,指西,旺财往西。绕着整个桃花坞跑了十来圈,终于布好了阵法,旺财也终于怒了,一嘴咬下鸡腿,将我掀到东南枝上……

两天后,蜀山那尾小鲤鱼揣着他师祖的催程信——就是催我启程的信,来了桃花坞,成为了我桃花阵法的第一个试用者。大家发现他时,他已被困阵法中五个时辰,衣冠不整,神思恍惚,头巾还被挂在树枝上。

千岁忧第一次对我出示了崇敬的目光:“慕小微你要是不把你这破迷魂阵法的阵眼告诉我,我无法保证不趁你睡着后对你做什么。”

我趁蜀山小鲤鱼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召集桃花坞所有成员包括旺财,详尽解释了桃花阵法的正确使用方法以及可能大概也许会造成的系列后续结果。

千岁忧与徒弟们好奇问:“系列后续结果是什么?”

我一丝不苟地收好图纸,绕开几个小孩,趴在千岁忧耳边密语:“不举。”

“……”短暂的僵固后,千岁忧怒吼,“慕小微,刚才老子没听明白,你再把阵法给老子讲一遍!”

飘涯子把他最得意的徒孙送来桃花坞,意思是帮我看护徒弟们,好让我放心上路。书信里也标注了我此次启程的路线以及重点排查的城镇,这些信息都是蜀山弟子们冒着生命危险打探来的,我作为一介甩手掌门,也是蜀山的掌门,若是罔顾弟子们的性命,实是该遭祖师爷们的天谴。

我捏着信件看来看去都觉得,把弟子们性命交付出去的应该是我那师兄才对,不知道他在哪个地方偷换了概念,造成了我该遭天谴的局面。

千岁忧得知了我此行的艰巨任务后,尤其是得知了那拜月教主做女人的时候妖魅无双这一消息,他自己坐卧不安,也要骚扰得我坐卧不安,强烈要求跟我同行,护卫我的周全。

我觉得他若是跟我同行,那我必然不得周全。千岁忧习惯了一入江湖就风骚得不能自已,每次不招惹十几二十个痴慕少女就觉得自己魅力有损。我不想被他拖累,严肃告诫:“我此行凶险,桃花坞孩子们多,你留下来替我照看她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带回来,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嗯,若是我回不来,我那三个徒弟就全部交给你了。祭奠我的时候不要用酒。”

千岁忧被愁云惨雾笼罩,给我一个兄弟抱,抓着我衣襟拭泪:“小微啊,给我托孤没良心啊,我不是来给你养孩子的啊!你都有让人不举的阵法了,还怕什么啊,何况还有蜀山给你做后盾,桃花坞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啊!让我跟你去吧跟你去吧,见不到拜月教主人生还有什么追求……”

我从他手里揪回衣襟,干得不能再干:“天玑是最容易招惹危险的,放她在这里,即便有桃花阵,我也不放心天枢天璇。阿福上了年纪,旺财上了体重,小鲤鱼缺乏历练,你替我坐镇桃花坞,我便什么都能放心了。”

千岁忧见说服不了我,扭头奔去找了天枢天璇。两徒把我腿抱住大哭:“师父你身子不好,怎么能一个人闯江湖,带上我们俩吧!”

旺财也来凑热闹,在我脚边打滚撒娇。首创这一伎俩的小徒弟见自己的绝技被旺财盗用了,也不介意,自己寻了个更好的角度,坐地上,一躺,开始翻滚。

我压着额角,头疼欲裂。从最简单的下手,按住地上跟旺财同频率打滚的小劣徒:“不是在睡午觉么?为师的床都让给你了,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小劣徒坚持在我手下扭了扭,扭不动,暂时放弃打滚:“师父走了,碎不着,跟师父一起粗去玩。”

“是啊是啊,一家子一起行走江湖斩妖除魔,必能手刃拜月教主!”千岁忧不忘暑中送炭火上添油。

“师叔祖不放心的话,可以把天玑小师叔和千前辈一起带上,有个照应,天枢小师叔和天璇小师叔也好安心学剑法,景鲤必竭尽全力保护两位小师叔。”小鲤鱼出了个折中的稳妥建议。

“说的是说的是!”千岁忧极力附和,“你不是说小可爱最容易招惹危险么,那就带在身边,咱俩联手,还怕什么危险?这样就不用担心两位侄女在桃花坞的安危了,你看是不是?”

我觉得可,也不可,还是不太赞同这些人一同冒险。千岁忧拿出色子跟我赌大小,决去留,我被徒弟们吵得脑晕,含含糊糊就答应了。三局,千岁忧胜,五局,还是千岁忧胜。

千岁忧打包袱去了,小徒弟也学着打包袱去了。天枢天璇坚决要我带上旺财,反正已然带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多一只宠物。临出桃花坞时,我看着千岁忧背上的包袱,忽然想起:“我记得你是空手来的桃花坞吧,你哪来的包袱?”再看到天玑背上的小包袱,也不知道那么点能装什么。

天枢给我准备了一个轻便包袱,放了几套换洗衣裳以及一包药一包甜食,抹泪道:“师父你没出过远门,千万不要被人欺负了,遇到坏人记得要跑,留下千叔叔去对付好了。”

天璇也哭得稀里哗啦,扑在我身上:“师父糖不要吃太多,饭要按时吃,药不能乱吃,睡觉要盖好被子。有了坏人记得丢下千叔叔带着小师妹和旺财跑。”

千岁忧在一旁幽幽地看着他的两个贤侄女。

天玑从旺财身上爬下来,背上背着小包袱,走到她两个师姐面前,仰头郑重道:“大师姐,二师姐,我会保护好师父的。”

千岁忧迫切需要安慰,凑过来:“我呢我呢?”

天玑亮着黑眼珠,看他一眼,径自走到旺财身边,翻起小身子费力地爬。我将她一把抱到旺财背上坐好,再宽慰千岁忧:“老夫会保护你的。”

跟两徒道别后,我们一行三人一兽,便正式启程了。

自桃花坞去蜀山周边,也就是一路往西,按着千岁忧的说法,还要斩妖降魔,我们这西行取经路一定是艰难险阻,要不要把前边山路上的剪径匪收服了,好有人给挑担子。

我头顶盖着一张芭蕉叶遮阳,又给小徒弟编好了一只简陋小帽扣到她头上,回复千岁忧道:“八戒,不要惹是生非,嫌包袱重,你可以扔了。”

“师父,我也要一顶帽子。”千岁忧嫉妒地望着天玑脑袋上圆圆的包子型绿色小帽。

“唔,你确定要绿色的?”

“去你娘的慕小微,你自己不也是绿色的?”

“我孑然一身,怕什么绿色,你敢学我一生不羁爱绿色么?”我从旺财背上取下包袱,层层打开,取出零食袋,挑了一颗蜜饯塞小徒弟口里,再挑了一颗自己吃了。千岁忧探手也要来拿,我将袋口一握,收到怀中。

被几度羞辱后的八戒终于决定动手跟我打起来,抓挠撕咬……

前边好像有人咳嗽了几声,我拿芭蕉叶抵挡魔性大发的八戒,没太注意那边有人重度咳嗽得仿佛行将就木。

还是旺财背上的天玑出言提醒:“师父,前面有个病得好厉害的老爷爷。”

“那边两个光天化日不知廉耻的败类!老子是剪径的,咳嗽这么多声你们他妈都没看到老子身边的大红旗么?还有那个骑白猫的小丫头,老子这么年轻有为,怎么可能是爷爷?”

千岁忧挠我的手停在了半空,同我一起转过头去看前面。只见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叉腰站在路中央,身边竖着一面大旗,写满了字。

我照着念了一遍:“止匕山是我,开止匕树是,我栽要想从,止匕过留下,买足各贝才。”念完后我问千岁忧:“什么意思?”

千岁忧眨了一眨眼,茫然道:“不知道,我读书少,你不要问我。”

壮汉扭回头认真看了看大旗,愤怒地一手扯住旗面,一手点着字:“这样念,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接着把旗面翻过去,露出另一面字来,继续指着念:“牙若迸不字,上前砍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念完后,重新把旗帜翻过来插好,大喊一声:“小的们,出来给我抢!”

满山遍野顿时涌出一二三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个小土匪,将我们包围。我同千岁忧终于大悟,原来要给买路财,不然就不管埋。

我盯住千岁忧的包袱,等着他拿钱。他反倒盯住我的包袱,等着我拿钱。

壮汉又大喝一声:“到底给不给?小的们,给我抢!”

“慢着。”我把芭蕉叶重新顶头上,“这位壮士且听我一言,翻过这座山,就是桃源镇,镇上最近有六扇门名捕姬无常驻扎,传说其捕盗有千里追风之神誉,又快又准又狠,何况此处离桃源镇只有几里。”

壮汉仰天长笑,一帮小喽啰们也跟着大笑:“想拿神捕姬无常吓唬我们?你可知道几里外就是桃花坞?桃花坞那位不世出的高人老先生就在那里隐居,那位老先生是神捕的毕生偶像,姬神捕从来不在离偶像十里的范围内出现,以免将其亵渎。哈哈哈,所以在慕老先生与姬神捕之间的直线距离十里内,都是匪帮们抢占的黄金宝地,是不会有六扇门的人来管的哈哈哈死心吧!”

千岁忧望着我:“你这祸国殃民的滋生犯罪的温床。”

天玑趴在旺财背上:“师父,我饿。”

“快点还能赶到镇上吃饭投宿。”我在地上挑大小均匀手感舒适的石子,挑挑拣拣了十来枚。

壮汉不耐烦了:“这两个败类真磨叽,小的们赶紧抢了再把他们剁了不用埋,小丫头和大猫带走卖钱,我们早些收工回山寨,不要误了饭点。”

“是,大王!”

喽啰们扛着刀就冲了来,旺财摇着尾巴带着天玑往我身边退,是不想动弹只想坐享其成的意思。千岁忧在包袱里翻一通,发现忘带侠少拉风的长剑,追悔莫及。我捧着一堆精挑细选的小石头从地上起身,一阵清风过,喽啰们已然在地上横躺了。千岁忧一顿猛翻,终于找到一把水果刀,跳起来准备作战。

“嗯?原来老子已经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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