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老人家给冯发和周波洗伤口,然后把药敷在他们的伤口上,再包扎好。大福倒水给周波和冯发,两人又口服了老人家准备好的药片,伤口的疼痛渐渐地轻了。可是战士小李虽然包扎好伤口,又服了药片,由于伤势过重流血过多,呼气微弱,双眼紧闭,牙关扣得很紧,脸色白得可怕,没有一丝血色。急得苏山和大福在地上乱转,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苏老太太熬了碗姜汤,里边放上红糖,让大福端着碗,她一只手掰开小李的嘴巴,另一只手拿着小勺喂给小李喝,两小勺热乎乎的姜水倒进小李的肚子里,小李呻吟一声,屋子里的人好像轻松了很多。老人家又连续喂了小李几勺汤后,给小李盖上厚被子,让他一点一点地苏醒。
屋子里静静的,苏山和大福研究着下一步的工作。苏山分析这次鬼子突然袭击北大沟之后,一定要在山里和山外搜杀游击队。靠山屯地处沿山地带,鬼子会很快追杀到这里。自己家里可以暂时隐藏伤员同志,但是一定要把同志们转送到离山更远一点的屯庄,才会相对安全一些。苏山政委的话启发了大福,他建议等小李的伤略好转之后,把伤员同志们移送到毛西堡,交给父母照料一定安全。苏三同意大福的建议,并且指示他去毛西堡把伤员同志交给杨大车之后,马上去北荒地带联系谭林。然后决定明天自己带小项去城里联系地下党的同志。转告兄弟游击队接应突围后的二福小分队。由于过分的劳累,苏山请母亲看护伤员小李,他和大福不知什么时候,睡入梦乡。
这一夜小李全身高烧,热的烫手。苏老太太不断用白酒给他搓身子,可是效果并不大。起初小李口中说着胡话,后来渐渐的没有声音了。老人家一直没有合眼,守在小李枕前密切的关注着他,盼着天快些亮,去找屯中的大夫。
天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屋内的人们,苏山和大福警惕的从炕上跑到地中间,穿上鞋子,立刻感觉到情况不妙。外边不断地传来用枪托砸门的声音,紧接着尖叫的开门声也传进屋子里。苏山沉着地对大福说:“敌人包围了我们,你马上去院子里套上马爬犁,从后门奔大道走,要快。”他的话音刚落带着小项要向门外冲去,刚迈开两步立刻停下脚步,和小项把伤员背扶到雪爬犁上,苏老太太又从炕上抱来两床被子放在伤员身上。大福迅速套上两匹马,牵着马爬犁从后门向大路飞奔而去。望着离去的伤员,苏山对老妈妈说了一声:“娘,您要保重。”老人家坚定地对苏山说:“孩子,冲出去找队伍,娘一个老太太,谅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苏山望着母亲坚强的神态,和小项跑到大门前,拉开门栓,飞起脚踹开大门,两个人手里的枪像爆豆一样冲出去。山林警察队长熊旦带领十多个警察和十几个鬼子随后追上去。敌人一边追赶,一边大叫着:“抓住抗日分子,别让他们跑了。”
熊旦出山以后,立刻组织山林警察带领鬼子搜剿沿山各屯,企图彻底消灭从山上突围的游击战士。靠山屯离山最近,又在山林警察队的眼皮底下,成了敌人搜剿的第一屯。
苏山最熟悉屯里的情况,带着小项穿墙越院把鬼子甩在后边。敌人的子弹不断从他们身后打过来,从头上和身边“嗖嗖”地飞过去。敌人追到了屯子中间,路边堆着一大垛麦秸,苏山和小项绕过麦秸垛,向屯子西头大户人家的院子飞一样地蹿过去。就在这时,麦杆垛旁边的几间草房屋,走出来两个耍钱要离去的汉子,他们二人今天走红运,赢了满腰包的洋票子,当他们二人匆忙地走到麦秸垛前,忽然看见日本鬼子和山林警察端着雪亮的刺刀扑过来,吓得无处躲藏,急中生智一头钻进麦秸堆里。熊旦和鬼子们看见有两个人钻进麦秸堆,误以为是苏山和小项无路可逃,钻进里面,瞬间把麦秸垛团团围住,不断地呼叫里边的人出来。这两个耍钱的汉子,害怕山林警察和鬼子们,拼命地往麦秸垛深处钻。鬼子恼火了,对着麦秸垛胡乱地放枪射击,干燥的麦秸被鬼子的子弹打得燃烧起来,浓浓的黑烟腾空而起,火苗子窜起一丈多高,火花四处乱飞。两个耍钱的汉子被呛得从麦秸堆里爬起来,被鬼子和熊旦抓个正着,敌人对两人一阵搜身,没有发现武器,熊旦大发雷霆,命令手下的人把两个汉子向火堆里推,二人拼命地挣扎。鬼子兵兽性大发,对准两个耍钱的汉子开枪,几声枪响之后,两条无辜的生命丧生了。
苏山和小项甩下敌人,敲开财主大门,这家财主正是苏山的姑父,老人家听见屯中间传来的枪声和狠狠的击门声,断定外面发生了大事,让家人打开大门,自己急忙走到院子中间。苏山几步上前把刚发生的事情扼要讲给姑父,老人家知道苏山是抗日的领导人,立刻让家人从马棚里牵出两匹快马,亲自备上马鞍,让苏山快快离去。苏山急忙中告别了姑父,和小项飞身上马,两匹马驮着两位英雄,向着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敌人打死了两个耍钱的汉子,熊旦和焦刚反复检验死者的尸体,告诉鬼子死者肯定不是游击队员,游击队一是被屯里的人藏了起来,这个屯是共党抗日分子苏山的老家。鬼子头目听了熊旦的话,下令把住村口,不许放走一人,对屯中的每户人家进行搜查,再把屯中所有的人赶到场院里一一盘查,就是挖地三尺也不能放走一个抗日分子,按照鬼子头目的布置,靠山屯顷刻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家家户户的门被鬼子的枪托砸开,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翻个底朝天,甚至连茅房也不放过,屯中的男女老幼都被雪亮的刺刀赶到场院里,苏老太太也被鬼子赶到人群中间。敌人用闪着寒光的刺刀把乡关们看守起来,一挺机枪架在乡亲们的对面,熊旦对着手无寸铁的乡民们大声吼叫:“谁要是交出游击分子,皇军大大有赏;有窝藏抗日分子的坚决杀头,只要现在交出人来,免于死罪,过往不咎;十分钟内不交出抗日分子,屯里所有的人统统杀掉。”此时太阳仿佛没有一点光亮,严寒冰雪冻结了空气,乡亲们畏缩着身子相互依着,场院里静得像死了一样,忽然几只乌鸦在空中低旋着,发出难听的凄惨的尖叫声,时间也不动了。鬼子和熊旦见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急败坏地把站在前边的人衣服扒下,企图用这种残暴的手段,撬开人们的嘴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被剥光衣服的人们冻得几乎再也挺不住了,熊旦奸笑着举起手里的枪,在头上敲了几下,对屯民吼着:“再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如果再不交出抗日分子,今天就是你们的末日。”他的话音刚落,鬼子的机枪手把机枪对准乡亲们,果真要开始射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老太太太义凛然地走出人群。老人家用手轻轻地捋了捋头发,不慌不忙地对熊旦说:“抗日的共产党藏在我的家,我带你们去抓人,把乡亲们赶紧放了。”熊旦和鬼子头目听见苏老太太的话,两个人上前打量着这位气宇轩昂的老太太,果真相信了老人家的话。熊旦和鬼子头目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把手向乡亲们一挥,让大家散开各自己回家。
苏老太太把鬼子领到自家大院的大墙下,停下脚步,神情自若地敞开大门,又望了望院内的几间房子,回过头来对熊旦和鬼子头目大声说:“我就是抗日游击队,你们今天要抓的就是我。抗日战士被我放走了,你们是永远也抓不到的。要杀要砍你们随便吧!”熊旦和鬼子头目被苏老太太的话弄蒙了,不相信眼前这名六十有余的老人就是抗日分子。熊旦走近老人家吼叫着:“老太婆,你吃了豹子胆,敢自称是抗日分子,你的命是咸盐换来的。”老人家听了熊旦的话,怒不可遏地指着熊旦厉声骂着:“你这个民族败类,卖国贼,人民是不会饶恕你们这些狗汉奸。”熊旦被老人骂得狗血喷头,急气败坏地朝老人脸上打了一个耳光子。老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她一头撞向熊旦,熊旦被老人家撞个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脑袋摔在冰硬的地上,震得眼前直冒金花。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命令几个山林警察把老人家用绳子紧紧捆住。鬼子头目气得哇呀呀乱叫,押着老人家走进院内,凡是院内屋内可疑的地方都搜个遍,结果什么也没有。一个山林警察和鬼子兵突然发现在苏家的后门的雪地上有血迹,他们沿着血迹一直来到大路上,然后急忙赶回来向鬼子头目报告。狡猾的鬼子头目望着雪地上的血迹和两行清晰的爬犁印,断定游击队的伤员从这里脱身了。于是他叫来熊旦,狠狠地向他脸上打了一个耳光子,骂着:“你看地上的血迹和爬犁的印子,游击队的人已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你这个饭桶。”熊旦立刻向鬼子头目打个立正,鬼子头目吼着:“你还站着干什么,骑马追。”熊旦这才明白过来,骑上马和焦刚带着几名鬼子兵,沿着大路向大福去的方面追赶。
穷凶恶极的鬼子红了眼,恨透了苏老太太,把老人家绑在大门桩上,让山林警察们用皮鞭抽打老人家。老太太毫不屈服,大骂汉奸和鬼子,这伙野兽失去了人性,弄来木拌子,浇上油围在老太太的脚下,然后点燃,英雄的母亲在烈火和热血中永远活在关东人的心中。鬼子临行前把苏家的三间正房两侧厢房浇上油,点燃烧掉。
靠山屯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乡亲们望着苏家院内的熊熊烈火,为英雄的母亲暗暗流泪。
大福赶着马爬犁拉着伤员同志,飞奔在风雪的路上。天近中午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向后张望一下,只见远处有三匹马向着自己前进的方向追赶而来。眼前是一大片茂密的柳林,大福加鞭催马,雪爬犁穿入柳林间的小道上。十几分钟后出了林子,眼前是一片沼泽地,沼泽地的尽头大约七八里的地方,裸露出一座长长的村庄。大福在沼泽地上行至三里地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有上百人围在一起,马爬犁很快地把大福带到人附近,他定眼一看这些人是埋葬死人,大福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他把爬犁停在下葬的人群一边,然后走进人群,双手捧在胸前,对着人群声音响亮而又十分有礼貌地问:“请问各位乡亲,是哪家老人在此安葬?小的向他老人家致哀了。”说着跪在地上向大红花头棺材磕头,以示敬意和哀掉。人群中一位身披全孝衣的中年人走到大福跟前,双膝跪地,答谢致哀者,然后双手扶起大福说:“请问这位兄弟贵姓?谢谢您为我家老父的哀悼。”大福见此人文质彬彬,慈眉善目,便直截了当的把自己要他帮助的话说得一清二楚。此人一听大福爬犁上拉的是抗日的伤员,后边追赶来的敌人即将靠近,毫不犹豫地问大福这个忙怎样帮。大福立刻把自己要他帮忙的办法讲给他,此人听了大福的话,用钦佩的眼光瞧了瞧大福,暗暗夸奖这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英雄汉子。他回过身来让三个兄弟脱下身上的孝衣,给大福周波和冯发穿上,然后把大福的爬犁赶到坟坑前边停下来。大福趴在战士小李的身上,怎样呼唤他也不作声,小李已经牺牲了。大福和周围的人抱起墓边的柴草把小李埋在里边。就在这时,熊旦几个人追到墓地旁停下来,他们来到墓穴前问乡亲们看没看见有个爬犁从这儿路过,刚才的那位大哥对着熊旦把手向屯子方向一指,告诉他那个马爬犁向屯子方向去了。熊旦向前方望望不见爬犁的影子,有些疑惑,他把目光向下葬的人群中扫视着,大福、周波和冯发,在乡亲们的搀扶下,跪在墓前叩头,一名乡亲口中高呼“贵人起座”,乡亲们把死者的棺材抬起来,用绳子托住棺底,一点一点地放进墓穴里,所有披孝的人叩头号哭。看着眼前的情景,熊旦觉得很晦气,领着手下的人离开墓地,上马向前方追去。
熊旦一伙人的身影消逝了,老人下葬完毕。刚才那位文质彬彬的大哥叫李国才,家住李家店,也就是刚才他用手指的那个村子,支走了熊旦。大福拉着李国才的手,感谢他帮助才能脱险。李国才很和蔼地说:“你们打东洋鬼子死都不怕,我们老百姓保护抗日英雄,是理所应当的事。”
小李伤势过重牺牲了。大福怀着悲痛的心情,在李国才和乡亲们的帮助下,挖了墓穴,做了棺材把他安葬了。大福按照李国才指给的路线,赶着雪爬犁驶向毛西堡。
福娘作了一个梦,她梦见兰子掉进山涧里被厚厚的雪埋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周围黑洞洞的,她伸手摸到火柴,划上一根点亮油灯,又推醒了睡在身边的杨大车,把梦见的情形讲给他。杨大车揉了揉双眼说:“这都是你惦记的,白天想什么事晚上做什么梦。”“是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福娘也叹息着安慰自己:“孩子们不会出事的,决不会出事。”杨大车不想把这样牵挂的话再说下去,打着岔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已经是下半夜了,鸡还没叫,离天亮还早呢。”两个正说着,听了外面有叩门的声音。杨大车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披上外衣,敞着怀,提上鞋向屋外走去。他几步迈到大门前,轻声问:“谁在敲门?”门外大福听出是爹爹的声音,压低嗓门回话:“爹,是我,杨大福。”杨大车听出是儿子的声音,迅速把大门打开,大福把马爬犁牵进院子里,轻声对大车说:“快扶伤员进屋。”父子两人把周波和冯发扶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