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江龙回想起上次在二福家的一夜,对杨大车说:“苏三是个了不起又不简单的人,办事讲信义,上次我们合作杀了许多警察和宪兵。听三江告诉我,他们十几条枪很厉害,苏山很勇敢。”他停了一下问杨大车说:“大叔,我听人传说,东山里抗日的武装有共产党人参加。你见过共产党人吗?”杨大车回话说:“共产党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没见过。”战江龙问:“苏山他们能不能是共产党人?”杨大车摇了摇头说:“你问个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打鬼子的人就是好人。”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战江龙走近杨大车一步说:“上些日子我们从马家围子抓来一个财主家的少年,这个人是刚从南边回来的。他说他是读书人,我就把他放了。临走时他告诉我说,南方出现了共产党,共产党有武装,组织人们起来抗日。他说共产党爱护穷人,将来能得天下。看来果真有共产党啊。”战江龙说完此话,望望林子,半天没说什么。杨大车和二福也默不作声,此时格外寂静。
战江龙打破了沉默,说:“大叔,我有个想法,不知您能否同意。”“你说,你说。”“这样吧,你已经来了三天,家里人一定替你担心,今晚我派人把您送出林子,你早些回家,免除家人惦念。二福的事这样办,选个良辰吉日,我和二福一同去大青山找苏山,看个究竟。如果他们真是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我们这个绺子里的弟兄们,谁愿意去抗日,我带着他们上大青山。”听了战江龙的话,杨大车心里十分痛快,脱口而出:“你也同意上大青山抗日?”“大叔,实不相瞒,这一行我是逼出来的,我家供我读书,可不是为了当胡子,谁知命运这样捉弄我,竟干起这种丧良心的事来。”战江龙很简要地把自己的经历讲给杨大车。
杨大车在人的护送下,告别了二福。他相信战江龙一定不会食言,他们一定能找到苏三。临行前杨大车再三嘱咐二福,进山前先到靠屯找苏老爷子,他会把你们送到山里的。
杨大车徒步从西河套,沿着通肯河向东行走。他虽然让黑风劫去一匹马,心里却去了一块大病。
第二天近中午,他回到毛西堡,又坐在自家的炕头上。他对着福娘把此行经过草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福娘听了心里很敞亮,如释千斤。福娘对大车说:“他爹,这事你办的好,战江龙要把一个络子的人马带到苏山那里,二福不当胡子了,失去了一匹马,值啊!让他们多打鬼子,给三福大贵他们报仇。”
夫妻俩正说着,翠花推门进来。福娘忙把她让在炕上坐。他仔细看看翠花的脸,发现翠花颜色不好,面目苍白,没有一丝火色。于是福娘忙问:“孩子,你的颜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翠花回答说:“娘,我没有生病,就是近几天感到身子不舒服,腿脚有些懒,总想睡觉。”福娘听了翠花的话,给大车递个眼神,他走出屋子。福娘问翠花说:“告诉娘,月经正常不?”翠花听了娘的话,很难回话,低下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从打在大福有了那个事以后,一直没来‘身子’。”福娘忙问:“有多长时间了?“四五十天了”。
福娘听了翠花的话,吃了一惊,问自已:“翠花是不是有孕了?”
翠花果然怀孕了,福娘慌了手脚,一时不知该怎样做才对,但是她很冷静,没把真情告诉她,只是说:“男女偶尔一次发生事,不一定就有孕,或许是月经并月。”福娘又安慰翠花说:“傻孩子,别发慌,别说没有,就是有了也不要担心,杨家也要传宗接代的人哩!”福娘的话让翠花有些面红耳赤。
翠花走了,福娘把正在草棚里干活的男人叫回屋子。福娘对男人说:“翠花怀上孩子了!”大车问:“谁的孩子?”福娘答:“大福的。”大车说:“真的”。“那还能是假的。”
杨大车一下蒙了,说:“这可咋办?”福娘本能地笑了,“咋办,孩子是谁揍的,谁就是他的爹,瞧,还把你吓成这样子。”
杨大车听了福娘的话说:“他们没有结婚,白家能答应吗?这算什么事?”
福娘打断男人的话说:“有孩子是女人的天性,生下来有啥了不得的,再说又是大福的孩子,也不是野犊子。你怕啥,白家还能吃人不成?”
杨大车说:“你说的是歪理,得想法子把翠花娶过来才是正事。”
福娘说:“大福在外不回,你咋娶?让他们正式结婚,比上天都难。这事就走一步算一步吧。”杨大车听了福娘的话,哑口无言,默默地吸上木斗克。
14.北大营兵囤西河套 众豪杰弃暗投山林
几经辗转和周折,二福找到了靠山屯。苏老爷子把二福送进大青山。经过细致周密的考虑,苏山同意接纳西河套的人马,一同抗日。但是苏山对他们提出了严格的要求。二福要连日返回西河套,向战江龙作以汇报。
二福历经艰辛,很快回到绺子的驻地。战江龙安排酒席给二福接风。酒席间二福把苏山抗日队伍的大致情况向战江龙和弟兄们作介绍。战江龙对大青山队伍抗日救国的精神十分感动,十分佩服苏山人马不畏强暴,敢于袭击敌寇的勇敢行动。
战江龙十分同意带领队伍投奔苏山。三江舍不得几年经营的生意,心里一下子拿不出主意。虽然口中说听大哥战江龙的话去大青山,却下不了决心。二福看透了三江的心思,决定毫不保留地把苏山对他们的一些要求讲在明处,以免留下后患。
二福当着战江龙和三江等兄弟的面,把苏山的要求讲给他们:“第一条,人马上山后,不管几十人或几百人,分别编入山上原来的小队或中队里;第二条,战江龙和三江两名头领,在大队部工作,职务是大队副;第三条,上山参加抗日后,一定丢掉不良习惯,不许私自下山,不许奸淫妇女,不许吸大烟,不许打人骂人;第四条,一旦被俘后不许泄露机密;第五条,参加抗日队伍后,原来大小头目一律服从大队部指挥,弃掉山寨王的霸气”。
苏山提出的五点要求,二福背得滚瓜乱熟,逐条讲给战江龙及弟兄们。
战江龙是个读过书的人,听了这些要求觉得有道理,从心里佩服苏山这支抗日队伍。他对二福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干大事情,像我们这样散乱的人马,是成就不了的,我同意接受苏山提出的要求。”他停了一刻,看了看三江说:“二兄弟,有什么见教,请讲在桌面上。”三江听了战江龙的话,对二福说:“福子兄弟,你看咱们这些弟兄,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吗?咱们这伙人,连同我也在内,唯怕是做不到的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放着吃喝玩乐不干,谁去受罪?那小鬼子也不好打,国军都不敢碰,就凭山里头上百支枪,能把鬼子打跑?”三江说着对战江龙说:“大哥,这事要是愿意,你就试一试,问问兄弟们谁肯上山?”
战江龙对三江讲的这番话,早已想到了,只是没说罢了。
二福看看三江,又看了看战江龙说:“二位大哥,我有这样一个想法,也不知道该讲不该讲?”“讲下去。”战江龙说。
二福说:“二位哥哥,依小弟之见,听听下边弟兄们的话,大哥把山里的情况讲给大家,然后再作主意。”
战江龙同意二福的意见,让二福通知下边十几名小队头目,到这里聚会。二福走后战江龙琢磨着,怎样讲话才能说服这些匪气十足的弟兄们。
下午,桦树林里坐着十几个小队头目。战江龙给他们训话。二福、三江陪着战江龙。战江龙站在十几个小头目对面,开门见山地对他们讲:“今天,把大家请过来,只有一个把事情告诉给各位兄弟。我们在西河套一带干了几年,大家活得都很快活。但是,我们不要忘记,我们是怎样走上这条死路的。”说着他冷冷地看着对面小头目们的脸,接着说:“我们弟兄里面,十人有八人是被逼上这条道的。这叫逼上梁山,就拿我本人说吧,要是我不杀东家少爷,怎么能走到这步田地?为了活着,我和大家一样,干上这一行。外面的人骂我们是胡子。你们中间姚三、薛五、王七、刘四,不都是被逼出来当胡子的吗?我们家中有老有小,可是谁敢回去看望他们?逢年过节,大家吃起酒来惦记亲人,心里流泪。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有头?为了活下去,我们去抢、去杀人、去放火,甚至掉脑袋。”说着他指着树对面的无数坟头说:“那里埋了我们多少弟兄的命。”
战江龙停了一下,扫视大家一眼,接着说:“这样的日子我们不能再过下去,怎么办?只有一条路,就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东山里有一支抗日的队伍,他们一不抢、二不劫,专门打鬼子。等鬼子垮台了,到了那一天,我们就出头露面了。所以,我宣布,从现在起,我要带领兄弟们弃暗投明,去东山里参加抗日。”下边头目们听了他的话感到既突然又意外,互相低语着。“大当家这是唱的哪出戏,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上大青山打鬼子,能行吗?”“我听大哥的话,还是走正路吧……”
弟兄们的声音由小到大,议论纷纷,战江龙继续对大家说:“弟兄们,吾意已决,非去大青山,人各有志,总不能强免。谁要想重见光明,走正路,就和我一同走,不愿去的,舍不得离开的,我不强求,你就留在此处。”然后回转过身对三江说:“老二,你有什么主见也和弟兄们讲讲。”三江也不推让,拉开嗓门对大家说:“大哥的话讲的再明白也不过了,我十分清楚,愿意和大哥走的就走吧,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来,自己拿定主意。弟兄们闯林子也都是自己走进来的,要奔前程谁也拦不住。大哥什么时候走,你们就跟着。”
听了三江的话,薛五问他:“二哥,你的意思是要留下来,不走。”三江回答说:“对,我先不走,等大哥去那边把路趟好了,我再走。眼下我留下来,不愿去大青山的人,都和我留在一起。”
战江龙觉得三江的话是留后路,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他看了看三江,再也没说什么。独自走进木屋里。
经过几日的周旋,二福按照苏山既定的时间,和战江龙带领三十几多弟兄,要起身奔大青山,一行人有一行人的礼数,临行前战江龙在祖师牌位前焚香祈祷,并嘱咐三江多多保重。三江带着弟兄们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大家在林子边告别,各奔其路。
日本帝国主义穷凶极恶,沦陷的东北山河破碎。一个伟大的民族并不屈服。抗日的力量不断星起,大青山里,青纱帐中成了抗击日寇的战场。敌人加强了清屯剿山的行动,借以巩固他们的侵略基地,企图吞下中原大地。
日本鬼子拟定了秋冬在沦陷区大量征粮的计划。为了给征粮扫清路子,关东军命令各地宪兵队和警察局,以及中国军队,清剿各方面的抗日力量,同时端掉土匪的窝点。
就在北大营接到上峰的命令的同时,宪兵队也给北大营发来指令:首先解决西河套的胡子,以免秋粮流进他们的洞里;在秋后冬初之时把大青山的抗日武装力量彻底剿灭。
谭师长接到命令后自然履行任务,加紧制定清剿方案。同时命令参谋长指挥仅有的一个团的兵力清剿西河套的土匪。
在宪兵队的几次催促下,参谋长命令鲁团长派一个营进驻西河套。
肥胖臃肿的昌文营长,率领部队向西河套推进。沿途践踏庄田,掠夺百姓,夜宿民宅,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一时间内西河套两侧附近的屯庄鸡飞狗吠,叫苦连天。老百姓骂他们是连胡子都不如的“狗皮军”。到处传诵着这样的一个顺口溜:狗皮军,打金米,骂白面,不打不骂小米饭。
昌营长在一个大户人家用了午饭,起兵西进。手下人向他报告,再往前走二十里路就是密林,胡子的窝棚就在林子深处。于是他命令队伍加速前进,到密林边扎营,和林中的胡子近距离对峙,以便出击。
队伍正在急速前进,突然前方拐弯处灰尘滚滚,三十几匹马队迎面急驰奔来。昌营长下令队伍立刻停下来,作好迎战准备。
奔来的三十几匹马队,正是二福和战江龙。跑在前面的二福发现眼前几百条枪的队伍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了。他转过身对战江龙说:“怎么办?”“冲过去!”战江龙回答。二福说:“这些大兵是奔西河套来的。”战江龙回话说:“赶快派二名兄弟回转马头,给三江报信。”二福对身边的两个弟兄大声说:“你俩回马去给二当家报信,说大兵进林来了。”这两兄弟调转马头向林子方向跑去。
战江龙大声对二福和弟兄们喊着:“兄弟们,眼前只有一条路,冲过去。”说着取下腰间的两只匣子枪,双腿夹住马肋,带着三十几匹马冲上去。
昌营长看着几十匹马就要夺路而去,他狂笑着说:“他妈的,这些毛贼还都不怕死,机枪架上,开火!”。昌营长的话音刚落,几十挺机枪开始射击,把战江龙这三十几个兄弟的去路封上。可是战江龙的马队又来不及调头往回跑只能迎着枪口冲上去。
昌营长命令两个连从道的两侧迅速拉开大网。战江龙的人马在这突然的遭遇战面前,吃了大亏。前面有机枪封路,左右两侧及身后全被包围,此时二福和战江龙十分清楚,形势危急。战江龙当了几年胡子,从没和大兵斗过,他紧急中自语:看来这是在劫难逃。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斗,怎奈战江龙人马寡不敌众,十几分钟后三十几个兄弟没有一个幸免。战江龙、二福和几个没有死的弟兄,被昌营长的部队俘获。
逃回去送信的两个人,马不停蹄到了三江的窝棚,三江听了战江龙等人被截击的消息,惊慌失措。立即召集部下商讨,众小头目预感大势不妙,纷纷携带钱财四处躲避。三江也带着几个可靠弟兄,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