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沉而窒息的天宇下
我怀念北方的蓝天
和我家门前的白杨树
那在十里开外
便能看见的高大的躯干
在树影婆娑中
我仿佛看见了
母亲那泪眼模糊的容颜……
在阴沉而窒息的天宇下
我怀念北方的蓝天
和自己的故乡
那横亘冀中平原的
波涛汹涌的滹沱河的两岸
在一片青纱帐里
我仿佛瞥见了那出没敌后的乡亲们
看他们的身影是何其矫健……
在阴沉而窒息的天宇下
我怀念北方的蓝天
和活跃在那里的
我的那些同窗伙伴
他们像一粒粒火种
撒在了大河南北
在漫天大风沙中
我仿佛听见了他们在急切地呼唤……
在阴沉而窒息的天宇下
我怀念北方的蓝天
我怀念亲爱的母亲
怀念我的乡亲们和少年时代的伙伴
如今我被囚在病房的牢笼里
铁栏似的群山外,我的关乡梦远
我殷切地盼望着,明天我能乘风归去
去寻找那每个生灵都可以进入的伊甸……
一九四一年贵阳西郊青山坡疏散区
(录自《中国四十年代诗选》,重庆出版社1985年版)
一大批杰出的翻译家,从上世纪初开始,以饥饿的心态,以一己之力,在风雨飘摇的时代,努力做中外文化的摆渡人。他们醉心于汉字改革,倡导白话文,甚至不遗余力地推广世界语。在汉字与一切外语交流中,他们吸取异域的文化,追寻不一样的文学、科学、民主和自由。魏荒弩以一生的努力,默默前行在这样的一支队伍中。
1918年生于河北省无极的魏荒弩,又名魏真。从1938年起在贵阳的《中国诗艺》、《贵阳日报》副刊《革命军》和《中央日报》副刊《前路》、桂林《文艺生活》和《诗刊》发表诗文和译作。1940年毕业于遵义外国语专科学校俄文专业。1943年任教于昆明东方语专,与邱晓崧合编《枫林文艺》和《诗文学》,与常任侠、包白痕、葛白晚等人结为“百合诗社”。1944年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昆明分会。1950年任北京大学教授,1989年离休。主要译著有:《爱的高歌》、《捷克诗歌选》、《捷克小说选》、《伊戈尔远征记》、《俄国诗选》、《十二月党人诗选》、《涅克拉索夫诗选》、《涅克拉索夫初探》等。
涅克拉索夫是俄罗斯的伟大诗人,他以带有民歌特色的叙事、抒情诗,描绘了俄罗斯底层人民的生活。如《祖父》、《俄罗斯妇女》、《同时代的人们》、《最后之歌》以及《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等。作为长期翻译俄罗斯文学、涅克拉索夫研究专家的魏荒弩,早期这首《怀念》诗作,带有俄罗斯诗歌叙事、抒情的特点,以清新语言、清朗的意境,表达了追求和平与自由生活的愿望。全诗四段皆以“在阴沉而窒息的天宇下/我怀念北方的蓝天”开头,强化了抒情气氛。第一、二段从思念母亲开始,描写了在滹沱河两岸、在一片青纱帐里与敌人战斗的乡亲们。而后两段,则以战友的呼唤映衬诗人迫切参加抗击日寇行列的心情,虽然“关乡梦远”,作者依然希望“乘风归去”。
2006年12月,魏荒弩在北京辞世。除40多种译作外,他还著有散文集《隔海的思忆》、《渭水集》、《府藏胡同纪事》、《枥斋余墨》等。在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举行的有关纪念会上,人们用“默默者存”四个字来怀念魏荒弩,许多人用涅克拉索夫著名的诗句“你可以不是诗人,/但是应该是一个公民”来比喻魏荒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