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可道皆非道,名若可名岂真名。
金性得返归源处,始知世间悟皆空。
石猴于室中苦思不得,不由得抓耳挠腮,俯身榻上,心道:“我自石中孕育,身属兽类,既欲参悟人道,须当多观众人行止才是。”
石猴思罢,便向门外行来,只听得东面一个院子中,不时传来呼喝之声,当下跃上墙头,见那院落中正有三五十人演练武艺,其中有习练拳脚者,有习练刀剑者,石猴见院中之人拳来脚往,枪棒飞舞,不由望得出神,忆起昔日居于花果山时,众猴儿顽劣不堪,往来蹿跃之时,亦是这般情形,当下便思乡情起,久久不得回神。
石猴正自望的出神之际,忽听得一人道:“墙外是什么人,胆敢窥视我等习武?”
石猴闻听,不由怔得一怔,早有几个伶俐的跃上墙头,将石猴擒将下来。
石猴叫道:“我乃祖师弟子,只因新至此地,特前来瞧个热闹。”
内中一人道:“胡说,祖师久已未曾收录弟子,你是哪里来的毛怪,还不从头招来!”
又一人道:“何需与他多言,只将他绑缚了送于祖师发落便是。”
众人当下寻来草绳,不由石猴分说,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向祖师处行来。
祖师见众人于门前吵吵嚷嚷将石猴绑缚送至,问道:“你等不好好习练道法,却在我门前喧闹,如何是我道门中清净气象?”
众人叫道:“这怪人于我等修炼处偷偷窥视,又妄言乃是祖师新纳弟子,故而将其解来交付祖师发落。”
祖师令童子将石猴绑缚去了,笑道:“这猴儿实是我新纳弟子,只因初至此地,方才胡乱闯荡,日后你等须当多加照拂才是。”
众人闻听石猴当真是祖师弟子,不由讶然一片。
其中一人道:“但不知这猴儿叫个什么?”
祖师问石猴道:“你于旧日之时可有姓名?”
石猴凄然道:“无父无母,如何能有姓名?”
祖师见他神伤之色,知是思念乡情所致,当下喝道:“天地虽无姓名,亦可化育万物。你虽无父母,却也是这天地生养,哭个什么?”
石猴遭祖师一喝,慌忙叩首道:“启上祖师,非是弟子伤情,实是因弟子孤身万里,寻觅至此,见众师兄于院中演武,念起花果山旧伴,这才一时忘情。”
祖师将手中拂尘一指,厉声道:“修道者神凝精固,不生杂情,似你这般,如何登得道门?”
石猴见祖师愈发震怒,惶恐道:“弟子知错,还望老师责罚。”
祖师叫众人归去,引石猴至了后堂,温言道:“我且问你,你为何前去窥视众师兄习武?”
石猴见祖师提及窥视习武之事,只怕违了门中严规,慌忙跪倒道:“弟子因思祖师未习仙道,先参人道之语,自思欲参人道,须当见众人行止方可参悟,故而前去寻觅人多之地,不巧误撞众师兄习武,实是无心之失。”
祖师笑道:“你这厮倒也老实,我叫你参悟人道,非是参其行、立、坐、卧皮相举止。世间之人,千百亿兆,不可穷极,纵然是人人瞧上一眼,只怕你未及万一,便已寿终正寝,哪里还有余暇参得仙道,求得长生?”
石猴闻听,当下思忖了半响,央求道:“还望祖师为弟子剖析精要,弟子感激不尽。”
祖师见他一片赤诚,当下点头道:“也罢,你既有心,我亦欢喜。”
石猴又拜了几拜,那祖师当下将人道之要述说一遍,只听得石猴心花怒放,得意处雀跃不已。却正是:行立坐卧道之貌,皮相外道何可期?南火出意主身动,北水生精掌魂生。三宝久持人之主,魔自外生心须宁。说破源流心猿悟,祖师传授大法宗。
石猴得了机要,当下叩拜一番,称谢道:“得祖师解说,始知人道即是天地之道,弟子今日得了窍要,再不敢起思乡杂情。”
祖师颔首道:“既明人道,须当以号契之,我门中皆以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为号。此辈弟子,正执悟字。你既明人道空寂之要,可名悟空。生于天地,无父母亲朋,无兄弟姊妹,正逢君子慎独之道,独者,阴阳不感之故,可以孙为姓,以示天地之道,绵绵不绝,子孙永传之相。”
那石猴听了,半响不语,过了良久,方道:“弟子自生天地,无父无母,无姓无名,终日于山中虚度岁月,如今非但明的世间真道,且又得了本家姓名,岂非返本之兆?”
祖师忽的立身而起,笑道:“返本归元,道之枢机。且自归去,好生参悟。”
那石猴顿时欢天喜地,向门外奔来,逢人便道:“老孙如今亦有了姓名矣。”众人见他欢喜无限,几近癫狂,便纷纷问道:“姓名若何?”
石猴道:“祖师赐我以孙为姓,法名悟空,如今得了姓名,再不是那无名之流也。”
众人闻听,亦替那石猴欢喜,纷纷上前恭贺道:“恭喜师弟新得名姓,日后不可再称呼猴儿,须叫悟空了。”
悟空闻听,更是欢喜,叫道:“是极,是极。常言道:名姓不易,方是丈夫行径。如今老孙得了姓名,岂非也是大丈夫之属?”
祖师侍从童子笑道:“似你这般矮小身形,便是丈夫,也是个室内丈夫。”
悟空听了,奇道:“怎得叫做室中丈夫?”
另一人笑道:“男子矮小,恐与长身之人同立一处,自惭形秽,便终日端坐室中,以避其短,岂非是室中丈夫?”
悟空听了,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我老孙虽生来矮小,却心比天高,哪里做什么室内丈夫,大众休得玩笑。”
众人见他不以为意,当下取笑一番,各自散去,独遗悟空于院落中因新得名姓,欢喜雀跃,直至巡游弟子催促,方才回至草庐歇息去了。
天地初开何有姓?世间皆冠假姓名。
任他闲言来笑我,自入性渊探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