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闻沉疴，正用难得的假期整理他从最近这些病例里获得的信息。他下午要去参加母校的演讲，他不得不把空闲时间也用于处理这些事。
他的手飞速在键盘上敲击着，右手边的咖啡杯正散发出滚烫的热气。大概就是在他存下记录的下一秒，咖啡杯附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侧头瞄了一眼，然后伸手按下免提。
“水晨曦？”他说。
而那边半天没有传来应答的声音，反而嘈杂的好像有人在争吵。
他蹙眉把音量调大，过了小半会儿，那边的动静更大了。
他边将自己的文件保存起来，退出程序，分神了一下子，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发现电话还通着……
另一头的水晨曦在水妈妈坚持不懈的噪音攻击下，终于把门打开。然而她还没开口说出一句话，就被水妈妈打了一耳光。
“你真是出息了。大半年不回家，一回家就对我耍性子。你说我说的话有错吗？你别想骗我，你的主治医生都说了，你最近发病越来越频繁，你有按时吃药吗？”
水晨曦被她那一巴掌打偏了头，她半天没有做声。
“说话，别装死。”水妈妈怒道。
水晨曦抬头看她，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水妈妈率先打破沉默：“你这个职业不适合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让你爸给你找个坐在办公室的工作，你也不用接触别人，只要低头干活就行。你有什么不满的？”
“我没有爸爸。”水晨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这话就像点燃了导火线，水妈妈瞬间爆炸了。她指着水晨曦骂骂咧咧道：“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做什么？去，把这工作辞了，就当个小职员，然后给我找个男人赶紧嫁了！”
水晨曦反抗道：“小孩子？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已经二十二了！妈！我不是十八岁的水晨曦了！”
被她震住的水妈妈抖了抖手，胸膛起伏了好久却没说出一句话。
她伸手欲想反手再打一次，可是看到水晨曦侧脸上的红印，又下不去手了。
“翅膀硬了，翅膀硬了。”她喃喃了两句，手垂下来把水晨曦的房门关上，最后还是走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
水晨曦捂着脸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她不想让水妈妈听见，所以捂着嘴的，声音一抽一噎，显得极为可怜。
有些伤人的话，出口的时候受伤的其实是双方。
动作太大，不仅脸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痛，就连背后好不容易有愈合趋势的伤疤也开始疼了。
这一幕与很多年以前何其相似？
同样被打，但是这次没有一个少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了。其实也可笑，说要保护她的顾初，最后也没有保护她，而是用最恶劣的话深深捅进水晨曦的心肺。
她蜷缩在床脚，把眼泪擦干。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手机发出叮咚一声。
水晨曦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摸索着把手机拿过来。
就看到闻沉疴给自己早上那条短信发了回复——
那上面就简单的两个字，而且也跟自己发过去的道谢短信毫无关系。
——“冰敷。”
水晨曦瞬间愣住，稍稍思索了一下，把手机调到通话记录那里，果然看到自己误播到闻沉疴那里去了。
一时间羞愧有之，尴尬有之，担心也有之。
他听到了多少，他听懂了多少。
为什么自己每次都是这样，把矛盾暴露在让自己哭笑不得的对象面前？
她再切换到开始闻沉疴给自己发的短信内容上，心里默念了一遍冰敷两个字，火辣辣的脸竟真的好像感觉到了冰凉。
感谢他自己切断了电话，也感谢他没有多问，而是直接把办法给了出来。也许，像闻沉疴这样年纪的男人，会把这件事当做小打小闹一笔带过吧，也有可能他见识的广，所以知道怎么做会是最好的安慰。
他保全了水晨曦的自尊，也平复了水晨曦的伤怀。
水晨曦把手机锁上，从背包里拿出一瓶路上买的冰水贴在脸上。虽然没法冰敷，但是这样也是个办法。她也不希望自己脸肿的老高，第二天没法见人。
视线扫过书包里有点打蔫了的红玫瑰，她不禁扯开一抹笑，疼得她捯饬了半天嘴巴。
闻沉疴把电脑关上，不由又举起了手机，确认水晨曦没有回复后，也锁上了手机。他确实想知道为什么水晨曦会跟她的母亲关系那么糟糕，但是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问她。
他会等到她想说的时候再听，比如她脖子上足以致命的伤，比如她左臂数不清的针孔，又比如……她母亲口中说的‘发病’……这些很多很多的事，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