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翼
九岁的阿龙，是一位勇敢的小猎人。他挎宝刀，背雕弓，渡陇河，登昆仑，踏遍家乡山山水水，专寻找那危害人畜安全的凶禽恶兽，射出他百发百中的飞箭。
有一天，阿龙在很远很远的塔科尔山下，发现一头长毛披拂、像雄狮般威猛的野牛，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跳跃、打滚，发出痛苦的可怕的吼叫声。
“哦，它一定是误食了毒草！”阿龙望着那头狂暴的野牛，在心里说，“你瞧，多么美好的东西，都被它野蛮地破坏了一这头可恶的畜生！”于是，小猎人抽出雕弓，搭上羽箭，瞄准了，“嗖”的一下，箭头深深穿透野牛的心窝，它大吼一声，倒在青草地上，死了。当阿龙解下锋利的腰刀，剖开牛膛，看一看有没有“牛黄”的时候，突然，从死牛胸腔里，“噗噜噜”飞出一只小燕子，在低空飞旋了一圈，落到附近的一块青色巨石上，“呼哧、呼哧”直喘气儿。
这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奇迹——阿龙不觉惊得呆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望着那只小燕子，自言自语说。
“谢谢你，亲爱的小猎人！”小燕子呢呢喃喃对阿龙说，“你帮助我打倒了强敌，使我重见了光明——我愿把一切都讲给你听！……”
小燕子不平凡的经历 它发现了一株扶桑树
这是一只普通的小燕子。它展开轻捷的翅膀，飞呀，飞呀，飞遍塔科尔群山万壑，要寻找一处理想的地方，为自己建造一间小房子。它终于在南山脚下，在一块大青石旁，发现了一株翠叶不落、红花常开的扶桑树。
小燕子便在扶桑树顶上，选了一个通风向阳的树杈，开始造房子：
衔来一根一根，
香茅草的嫩叶儿；
采来一片一片，
野玫瑰的花瓣儿；
小燕子欢欢喜喜——
造房子，造房子！
可是，房子刚刚铺好一层底儿，
一只秃脑壳老鹰飞来了：
“嘘嘘！小家伙，你噗噜噜飞来，
噗噜噜飞去，在忙活什么呀？”
“老鹰伯伯！我在造房子呢。”
“嘘嘘！在这阔叶枇杷的最高枝上，三年以前，我就打算修一座宫殿。
想不到，我还没来得及动工呢，你倒先下手啦！”
“您哪，这不叫阔叶枇杷，这叫扶桑树，”小燕子彬彬有礼地说，“亲爱的老鹰伯伯！既然您愿意住在这扶桑树的最高处，那么，我就搬到中间去住。能够和老鹰伯伯做邻居，我感到十分欣慰！”
“嘘嘘！这还差不多。”老鹰说。
于是，小燕子就把扶桑树的最高枝，让给了秃脑壳老鹰。它自己在下面一点，另选了一个密叶繁枝的树杈子。
衔来一根一根，
香茅草的嫩叶儿；
采来一片一片，
野玫瑰的花瓣儿；
小燕子忙忙碌碌——
造房子，造房子！
可是，房子刚造好一半，一只红嘴巴乌鸦飞来了：
“呜哇！小家伙！你噗噜噜飞来，噗噜噜飞去，在忙活什么呀？”“乌鸦妈妈，我在造房子呢。”
“呜哇！这儿不怕风吹，这儿不怕雨淋，你在这大树中间造房子，真是个聪明的主意！呜哇！要是我也能在这儿垒个窝儿，舒舒服服度晚年，那该多好哇！”
“您这个愿望不难实现，亲爱的乌鸦妈妈！”小燕子彬彬有礼地说，“要是您喜欢住在这儿，我就马上搬到下面去。”
“呜哇，呜哇！你是个懂得尊敬老人的孩子。”
“不客气。我能够和老鹰伯伯、乌鸦妈妈做邻居，感到十分欣慰！”于是，小燕子把扶桑树的中间，让给了红嘴巴乌鸦。它自己又在最低一枝粗壮结实的树杈上，重新开始造房子。
衔来一根一根，
香茅草的嫩叶儿；
采来一片一片，
野玫瑰的花瓣儿；
小燕子辛辛苦苦——
造房子，造房子！
可是，当房子就要造成，只差盖上顶篷的时候，一只花脖子喜鹊飞来了：
“喳喳！小家伙！你噗噜噜飞来，噗噜噜飞去，在忙活什么呀？”“喜鹊姐姐！我在造房子呢。”
“喳喳！你这房子花洞洞的，香喷喷的，造得真漂亮呀！”喜鹊羡慕地说，“喳喳！要是我能住在这样高的楼房里，就再也不怕可恶的耗子咬我的小喜鹊啦！”
“可是，亲爱的喜鹊姐姐！你有小喜鹊吗？”
“喳喳！我马上就该生蛋抱窝了。等不了一个月，就有小喜鹊了——可我还没有寻到地方垒窝儿呢！”
“别发愁，亲爱的喜鹊姐姐！”小燕子说，“要是您不嫌我这座房子太小，就让给您吧。”
“使不得，使不得！”喜鹊连连摇头说，“我占了你的房子，你可没地方住啦！”
“没关系，我可以搬到地面去。”
“喳喳！这叫我怎样感谢你才好呢？可爱的小燕子！”
“不用谢。我能够和老鹰伯伯、乌鸦妈妈、喜鹊姐姐做邻居，感到十分欣慰！”
于是，小燕子把自己第三次造的房子，让给了花脖子喜鹊；它离开了美丽的扶桑树，在树下的乱草棵子中间，凑凑合合垒了个简陋的窝儿，住下来了。
小燕子刚刚造成的新房子 被一头凶恶的野牛吃了
大青石边，有一眼清泉，扶桑树把它红色的花瓣，撒落在清泉中，泉水变得像美酒那样香甜；于是，招引得塔科尔山里的珍禽异兽，都喜欢来这里饮水。
五彩斑斓的锦鸡来了，长毛如雪的白兔来了，百灵鸟唱着歌儿来了，金丝猴打着哈哈来了……它们喝足了泉水，都向住在扶桑树下、清水泉边的小燕子友好地打招呼：
“小燕子！你好！”
“好，好，大家都好！”小燕子彬彬有礼地回答说。
不过，在众多来客中，也有一位态度粗暴的家伙——那就是刚才被小猎人阿龙射死的那头长毛野牛。
这一天，灌饱了满肚皮泉水的野牛，猛回头看见清泉旁边的地面上，摆着一团混和着花瓣的香茅草，它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流着馋涎的毛嘴，一舌头就把那团花草卷进口里，“咕嘟”一声，咽下肚里去了。
“哎哟，野牛大叔！您怎么把我的房子吃啦？！”刚从外边找食回来的小燕子，忍不住惊叫起来。
“哈哈哈哈！”野牛放声大笑，“我肚子饿了，就要吃草，谁管得了你的房子，还是屋子！”
“大叔！您可不能蛮不讲理呀！”小燕子气愤地说。
“哼哼，不识好歹的扁毛虫，你竟敢教训起我来了！”野牛大声吼道，“你再犟嘴，我一蹄子踩死你！”
长毛野牛和小燕子的争吵，惊动了扶桑树上的三邻居：秃脑壳老鹰、红嘴巴乌鸦，还有花脖子喜鹊，都从自己宽敞舒适的屋子里走出来，蹲在高高的树枝上，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亲爱的老鹰伯伯！亲爱的乌鸦妈妈！亲爱的喜鹊姐姐！”小燕子流着委屈的眼泪，向邻居们说，“请你们说句公道话，野牛大叔这样欺负一个扶桑树下的和平居民，对吗？”
可是，扶桑树上，一片沉默……
“亲爱的喜鹊姐姐！”小燕子央求说，“您住得离我最近，看得最清楚，谁是谁非，请您先评评这个理儿，好吗？”
“喳喳！”花脖子喜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摊开一双翅膀梢说，“我整天趴在自己的窝里孵蛋，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没有看见——还是请住在我上面的乌鸦妈妈说说吧！”
“那么，亲爱的乌鸦妈妈！”小燕子又向乌鸦央求说，“您是一位可敬的老人，您一定会主持正义，作出公正的评判的！”
“呜哇！这叫我怎么说哪？”乌鸦为难地努了努红嘴巴，“也许你野牛大叔是无意的，你是个年轻娃娃，多花点儿气力，再造间房子，不就得了嘛！”
“可是，野牛大叔总得讲理……”
“哼！有草就吃，讲什么臭理！”野牛又吼叫起来，“下回要是再碰到我的嘴底下，也许连窝儿带你，都会一股脑儿进到咱肚皮里去。”小燕子委屈极了，眼睛里挂着两颗泪珠儿，向蹲在扶桑树上最有威望的老鹰说：
“亲爱的老鹰伯伯！您瞧，野牛大叔这样无理迫害您善良的邻居，难道是可以容忍的吗？！”
“嘘嘘！住嘴！”秃脑壳老鹰忽然伸出宽大的右膀，在树干上“啪”地拍了一下，对小燕子喝道，“我说你呀，从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上回你妄想霸占我的房产，没有得逞；现在，你又对我们塔科尔山区品行高尚的野牛先生进行讹诈——真是岂有此理！”
小燕子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金星乱迸，翅膀一垂，便从半悬空中一头栽下来，跌进野草丛中去了……
“哈哈哈哈！……”长毛野牛发出得意的笑声。
“嘿嘿嘿嘿！……”秃脑壳老鹰发出附和的笑声。
“呜哇！何苦来，何苦来！……”红嘴巴乌鸦嘟囔着，回到自己屋子里睡觉去了。
“喳喳！可怜，可怜！……”花脖子喜鹊感叹着，也回窝孵蛋去了。
与其忍辱负屈地活着 还不如英勇壮烈地死去
小燕子从半天空跌落到地面上，昏厥过去了！它折断了一只翅膀，僵直地躺在扶桑树下，犹如死了一般。
每天前来泉边饮水的森林里的好心朋友们，发现了可怜的小燕子。锦鸡从泉眼里含来清凉的泉水，嘴对嘴儿喂给小燕子喝；白兔寻来止痛药草，替小燕子包扎了受伤的翅膀；百灵鸟衔来肥胖的青虫和新鲜浆果，劝小燕子努力加餐；金丝猴关切地邀请小燕子到它家里去，它愿意做它的保护人……
对朋友们的关怀、照顾，小燕子表示了深深的谢意。但它不想在这个时刻离开扶桑树。于是，大家一齐动手，在原来的地方，照原来的样式，替小燕子很快造起一间小房子。
朋友们告别走了。小燕子独自待在香茅草窝儿里，静静地思索：哦！
活，就要活得坚强；死，也要死得勇敢。哪怕被凶恶的敌人一口吞进肚里去，也不能向它求饶示弱！……
第二天清晨，一轮火红的太阳，从塔科尔山后升起，小燕子醒来了。安静休息了一夜，体力已经得到了恢复，受伤的翅膀也不疼了。于是，它抖擞精神，飞到大青石上，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慢慢梳理自己的羽毛。
正在这时候，那头可恨的野牛，等不到平日习惯饮水的时辰，就早早跑到扶桑树下来了。它瞪着铃铛似的眼睛，在荒草中搜寻，很快发现了它昨日吃过的那块美味的“点心”——香草鲜花燕子窝，便忍不住“噗噗”地喷着响鼻，把它毛森森的嘴巴伸过去……
当长毛野牛刚刚向散发着芬芳气息的小燕子的新房子张口去咬时，蹲在大青石上、早已睁着警惕的眼睛的小燕子，忽然像箭一般疾飞而下，对准野牛的大鼻子，“嘣儿、嘣儿”使劲啄了两嘴头，啄得野牛哼哼了一声，惊骇地跳出几步开外，它还以为被草丛里的毒蛇咬了呢。
小燕子颈毛倒竖，两翅分张，瞪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只斗鸡似的，紧紧护在自己的窝儿上。
“哼哼！鬼东西，你敢暗算我！”长毛野牛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低下方不棱登的脑袋，竖起尖刀似的双角，慢慢迈开四蹄，向小燕子跟前移动……
“滚开！强盗！”小燕子尖声喝道，“不许你再动我房子的一根草！”清水泉边激烈的争吵声，又惊动了住在扶桑树上的三邻居，它们急忙钻出各自的窝巢，站在高处瞧热闹。
庞然大物的野牛，步步进逼！……
小不点儿的燕子，纹丝不动！……
一场生与死的交锋，触目惊心地开展着！……
花脖子喜鹊害怕了，便哀求说：
“喳喳！野牛大叔！请您行行好，别吃掉可怜的小燕子吧！喳喳喳喳！……”
长毛野牛好像压根儿没有听见喜鹊的乞求，它继续前进，距离小燕子只有几步了！
“呜哇！你个小傻瓜！”红嘴巴乌鸦为小燕子的处境捏了一把汗，“还不赶快逃开，要等死么？呜哇！呜哇！……”
小燕子也像压根儿没有听见乌鸦的警告，就像一位英雄的兵士，寸步不离开它坚守的阵地……
野牛走近了小燕子，瞪着铃铛似的眼睛，大鼻孔呼呼地喘着粗气……
“嘘嘘！该死该死！嘘……”秃脑壳老鹰幸灾乐祸的吆喝还没落声，凶残的野牛一舌头卷去，将小燕子和它的房子一起，吞进肚里去了！
虽然住在泥做的窝儿里 却感到深厚友情的温暖
“……我钻进这可恶的畜生的肚皮里，便使劲地啄起来，”小燕子蹲在大青石上，对射杀了长毛野牛的小猎人阿龙继续说，“我啄断了它的肠子，啄穿了它的肚皮，啄烂了它的肝花，又啄它的心肺……我在它的躯壳里颠簸着、跳荡着，我知道，我啄疼了它，它在拼命地挣扎呢！……”
“对对，”阿龙点头说，“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像疯狂了一般，一头撞去，就咔嚓一声，撞倒了这株扶桑树。哈，你瞧，老鹰的宫殿粉碎了，乌鸦的高楼倾覆了，连花喜鹊正在抱孵的几颗蛋儿，也全打破了——我看见你的三位邻居，都惊惶失措地哀叫着，不知各自飞逃到哪里去了！”
“可怜的喜鹊姐姐！”小燕子伤心地说。
“你别为它难过吧，小燕子！你的花脖子喜鹊姐姐，挪个窝儿，又会生几颗喜鹊蛋儿，孵出小喜鹊的。”小猎人忽然皱了皱眉头说，“不过，要是让我再碰到你那位老鹰伯伯的话，我的弓箭，可是不会放过它的！”
“请您别伤害乌鸦妈妈吧——它老啦，怪可怜的！”
“好吧，”阿龙说，“那么，你打算怎样生活呢？难道不想换个地方吗？”
“要是你愿意的话，就请到我家里去做客好吗？等你完全恢复健康后，再去自由飞翔，自由地选择你的朋友和邻居吧。”
“谢谢您，我的好朋友阿龙！”小燕子说。
九岁的小猎人阿龙，用他家门前池塘边上的细泥，在屋梁上做了个泥窝儿，让身体虚弱的小燕子住到里面，好好休息。这座用泥土垒成的小房子，虽然没有香草的气味，没有鲜花的装饰，但很温暖，很舒适。据说，就从那时候开始，燕子就和人类做了最亲密的邻居。
（载1983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