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朴抬了下眼皮看我一眼,神情淡漠:“你想多了。”
我撇撇嘴不屑他的回应,但是他没有丝毫变化的神色,又觉得好像真的是我多想了。我放下碗,看着被我消灭掉的食物,问:“你又不能吃东西,怎么这里会有食物?”
他没有回答,我也讪讪的笑笑。
忽然他说:“徐约,你为什么讨厌我?”
我一怔,想了想:“我没有讨厌你啊!”
他不说话只微微侧头看向我,一脸的不信,我也没办法,道:“我真的没有讨厌你,只是没有那么喜欢你罢了。”
他依旧看着我。
“……因为,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你太花心了?”我想想道,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正努力的在大脑里搜寻,我为什么之前不喜欢他的原因。
“我之前以为你是一个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人的人,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我觉得我这都是信口胡诌的。
说着说着,我忽然发现,今天的李朴有点不太正常,有点安静。
我记起上一次我见到他比较安静的时候,是去年,哦不,应该是今年新年的时候,那天下着雪,雪里他的背影看上去单薄又孤独。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我从来就不知道任何他们这些人的事,这些人呆的地方都太高了,一般人不给他们找麻烦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烦心事,我是毫无办法的。
看着他静静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像是在发呆,可我又明明知道他一定没有在发呆。
一时间,我不知道是留还是走,我左思右想的犹豫着,待我回神过来我已经晃到李朴床边了。
他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我顺从的坐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李朴忽然伸出胳膊把我揽在怀里,我一下愣住了。
他的下巴在我的肩上,我的耳边是他平静的呼吸,我想伸手推开他,耳边却传来他的声音,轻飘疲惫如叹息:“别动,就一会儿。”
我抬起的手停住,片刻轻轻地拥住他。
如果,我能给的只是一个安慰的拥抱,那我为什么要那么吝啬呢?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的肩膀都快麻木的时候,李朴终于松开我。
我问,“你好点了吗?”
他没有答我,说:“把轮椅推过来,我们出去转转吧。”
夜晚的医院内,景色也挺好看的,但是外面的人并不多,越来越高的气温总是逼迫人呆在舒爽的空调屋子里,不是人们不喜欢这里的景色,是闷热的天气比美丽的景色可要来的严重多了,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大晚上来这里看这些闪烁的霓虹。
“李朴,你觉得冷还是热?”我没话找话。
“你说呢!”
“我觉得这天气挺闷热的,连丝风都有;不过你不是病人嘛,身子虚,感觉跟我一个健康的人总会有些差别吧。”我满嘴瞎扯。
夜色中,李朴没有回答我,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在拿白眼瞪我。他动了动,在旁边的袋子里拿出几个大大的正方形薄纸。
“这是什么?”我探头看。
“孔明灯,”他说,然后扬着手里东西回头,“要不要放?”
“好啊。”我眉开眼笑转到他面前,有些兴奋:“我从来没有放过孔明灯。”
夜色中,星星点点的光亮映在李朴的眼睛里,他的眼睛也是闪闪发亮的。
“这里可以放吗?”我看着不远处走来走去的行人,还有不少医护人员担忧的问。
李朴似乎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回答我:“应该不可以。”
“那……那怎么办?”我有些扫兴。
“我们换个地方吧。”
李朴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楼顶钥匙,我们来到顶楼,天空在这里看上去那么澄澈,星星明亮的挂在夜幕上空。平坦宽阔的环境,虽已进入盛夏了,但是位置高了还是会有些冷,我跟李朴每人都披了条毯子,看着已经撑起来的孔明灯,兴奋的的像个孩子。
看着他掏出打火机点燃,小小的火苗慢慢亮了起来,只是稍稍片刻后,轻轻地松手,那红彤彤的灯便被空气浮着带走了。
仿若带着幸福喜悦般的美丽,又仿若只带走了病痛难过。
我仰头看着那盏灯,心理默默地想,如果可以,如果你飞得够高够远,请到天堂告诉我的姥姥还有我的父母,告诉他们,我很想他们。
那盏灯越飘越远,最终成了一个小亮点,只是眨眨眼睛的时间,在众多星星中便不见了。
我回头看李朴,他也正看着我,我笑,可是他没有笑。
我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指轻挑起他的下巴,“大爷,给妞儿笑一个。”
他气笑,骂我:“滚!”
我回头看了看,除了那高悬在天空的闪亮星星,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们还要继续放吗?”我期待着看着他旁边那一摞,起码还有十个,至少。
“不然留着这些过年吗?”
他的声音带笑,伸手拿起拆开,我负责撑起灯,他负责点火。
很快所有的灯都飘向了天空,红彤彤的光亮晃动着越飘越远,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放过孔明灯的人,看着那些越走越远的灯都会特别开心,总之我特别开心,李朴肯定也特别开心。
“你许愿了吗,李朴?”
“这又不是流星,再说愿望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有希望达成,放几个灯就实现了,那这世界……”
“李朴,我不记得见你吸过烟啊,你怎么随身又打火机呢?”
“我从来不在女人面前吸烟。”
“恩,我也不喜欢吸二手烟。”
“你那里弄来的孔明灯?”
“跟你无关。”
“可是,是我们一起放的!”
“跟你无关。”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怎么好听的话,但是嘴角却始终带着浅浅的笑。
我转头看他,他身上的病号服其实特别难看,蓝白的细条纹就算了,关键是他长手长脚,怎么看都觉得衣服短一截。他坐在床上和轮椅上,注意力并不在衣服上就不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他站在这里,总觉得好滑稽。
我偷偷的笑他,他明明看见了也不恼,任由着我笑。
我想,李朴今天肯定很开心。
可能天台戴的时间长了些,披着毯子都觉得冷的时候才会病房,回来后依旧有些冷,我甚至都怀疑空调开的太低了。
李朴看我有些冷,便调高了一下空调,然后对坐在沙发上的我说:“那边正好空调吹到,过来这边。”
我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李朴,很晚了我得要回去了,我明天有时间再来看你吧。”
“我病着,不能送你。”他显然并没有让我走的打算。
“没事,我自己走就行了。”
“公交车的末班车已经过时间了。”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那辆车末班车时间是十点半,现在确实已经没有回去的车了。那怎么办?我不能继续再在这里睡沙发吧,这是沙发太短了,而且沙发毕竟睡着毕竟不如床舒服,那么窄……
“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吧,反正离你工作的地方也不远不是!”他对我说。
“那你睡哪里?”我问。
“我也睡床上,”他抬眼看我,答得理所当然,“难道还要我去睡沙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忽然记起:“医院不是可以加床吗?要不给我加一个床吧,我就作为家属陪床行不行?”
“这里没地方再放床了。”
“不放这么大的床,就普通病房里那种单人折叠床就行,再给我床被子就行……”
“挡着路,我晚上去卫生间不方便。”他一脸嫌弃的神情不依,“加个那种床亏你想的出来,多破坏我这屋子的美感!”
生病的病房,他还在乎美感!?
“这空地方这么大,加两张床都还能容人走过去,怎么就挡路了?”我也很委屈。
“我说挡就挡了,”李朴一脸的蛮横,“这床睡四个人都能睡得下,怎么就睡不下两个人了?”
“我没说睡不下……”
“那你那么矫情干嘛?又不是没有睡在过一张床上!”
我抬眼不可思议的瞪他,“我什么时候跟你……”
“那天在酒店,我醒的时候是谁死扒着我的腰,我费了老大劲儿才脱身把你扔进被子里。”他打断我。
“那天明明是你喝多了,死扒着我不放我动不了,后来我就睡着了!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扒着你了?”
“哎呀,我的天!”李朴居然不要脸的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扶额长叹:“真是世风日下呀,你自己酒后乱性还反咬一口!我的酒品可是众所周知的好呢,喝了酒从来不乱来,从来都是倒头就睡,谁扒着谁酒醒后一看就知道了!”
“我……”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斜眼瞪他。
见我不说话他也就不来劲了,转而好言相劝:“你不用担心,我酒后都没对你怎样,现在就你……”他上下打量着我,啧啧两声,“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放心,啊!”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
我看看沙发和床,其实他说的没错,床其实很大,两个人睡在上面同时翻身,几乎都碰不到对方。
我今天腿疼胳膊疼的工作了一天,明天还要上班,所以我不跟他计较!拉开被子躺在床的另一侧。
可能时间确实晚了,很快我就睡意朦胧了。
忽然听到李朴轻轻淡淡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带着丝丝戏谑的笑:“你是我的家属,是我的什么家属呢?”
“普通家属。”我迷迷糊糊的答,好像我又迷迷糊糊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工作地方离这里近?”
他好像说了句:“我一直都在。”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总之我的意识早就已经朦胧模糊了,根本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