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朴的妈妈给了我很多钱,这辈子我都没见过得那么多钱,还帮我们请了非常权威的外科专家给我爸爸治病。我当时非常感动,也哭的很凶,我觉得他妈妈对我实在是很好,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无论我跟李朴以后会怎样,我一辈子都会尊敬他的妈妈。可是……”
“我爸爸转危为安后,我们家已经一分不剩了,所以我只好拿着我妈精心准备的家乡糕点去感谢他的妈妈。你知道她在那个高贵典雅的咖啡厅里说了什么吗?”
“她说……看,这样的环境并不是你可以随意进出的,你跟我儿子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可以让你的家人陷入险境,也可以把他救回来。当然,我也可以再次让他或者其它人陷入危难,到时候我就不保证我会救,也能救那些‘其它人’了。”
“我当时……我当时是一下子蒙掉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让他们这样大费周章。”
我震惊的看向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样愤怒压抑又无所释放的情绪,我知道我不能安慰也安慰不了,只能伸出手臂紧紧的搂着她。
“所以,即使我再爱李朴,我还怎么敢继续呆在他身边?我又怎么敢把这些事情告诉毫不知情的李朴?怎么敢丝毫违背他们家族的命令?”
伊夏的泪湿透了我的衣服,我能做的就只是在这个孤独阴冷夜里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暖……
至少……是一个能够让她感觉到温暖的怀抱。
这种被人践踏了自尊,还把脸摔在地上踩的感觉我能够懂得,因为我也经受过那种反抗的机会都不给你,就一下子把你打倒的事情。
或许因为我的家人都很早的离我而去,所以冯宇忠的家人根本不能用他们来威胁我。
可是那样静谧高贵又典雅的地方,她朱唇轻起,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那句:“你配不上他,跟他在一起,你……还不配!”
那种大庭广众下被冰冷的污水兜头浇下的感觉,除了心寒难堪,还有羞辱!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家人并没有给他们机会,让来自他们家族的任何伤害降临。
可,这样的庆幸是怎样的庆幸?心被撕裂丢在地上碾、放在油里煎的痛苦啊,居然这都能成为庆幸……
当晨光渐渐透过窗子,洒进屋里的时候,我们依旧是睁着眼睛的。
在这个世上有一样东西是不能对他有任何违抗的,无论是你饿得头晕眼花,累得四肢发软,还是委屈的无以加复,厌恶的难以承受,都必须乖乖去面对。
这就是:工作。
只有工作你才可以有饭吃,才可以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才可以在被所有人抛弃后还可以活下去。
我们都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刻都快速的起身而去。
出门的时刻,伊夏坐在沙发上又忽然变得愁容满面疲惫不堪。
想了想,我还是走过去,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伊夏,有工作才有饭吃。”
这句话非常有作用,以至于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后,我都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能量满满的奔公司而去。
既然决定要活下去,那就一定要尽全力活得好一点。
能够让我有如此的勇气继续好好活下的动力,决定性的一点是冯宇忠那句话,当时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也足以让我鼓起勇气面对今天的太阳了。
他隔着于是的打磨玻璃门,吐字艰难的说:“约约,他们没有对你……李朴说他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
李朴……
坐在办公桌前,忽然间觉得这个名字又遥远又温暖。
仿似一个永远再也碰不到的地方,那里温暖阳光下的花朵虽然带着刺,但是却开得正艳,即便看不到,想一想就会觉得心底温暖如初夏的阳光。
“徐约,到总编室去一趟。”总编的秘书走到我身边,声音冷淡。
来公司半年多,我就见过总编两次,一次年终聚餐,一次公司周年庆;不知道为什么要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所以心里有点打鼓。
我来到总编室外,使劲儿拍了拍脸一边看起来红润些,强打起精神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了一声低沉的“请进”,然后我就进去了。
她没有抬头看我一眼而是抬了抬手示意我做到会客方位的沙发上。
我依言坐下,心里有点惴惴的不安。
“小徐?”过了片刻她合上手里的文件,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站起身点点头。
她示意我坐下,然后沉吟了一下说:”你来公司多长时间了?”
“十个月。”
“恩,时间也不短了。觉得怎么样?有想过换新环境吗?”
她这样一说,我的心就像从毫无着落的半空悬浮着,似乎找到了依附地,只不过这个依附地是冰凉彻骨的寒潭而已。
我深呼吸几次,开口说:“总编,您的意思是要……解雇我?”
“你的工作还是挺认真的,没有什么差错,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公司呢,这段时间有些困难,所以需要裁员。你的工资……公司会照常发放。”她沉吟的看了我一下,然后认真的说道。
“那……我马上交接一下吧,我的工作交接给我们主编就可以了吧?”虽然脑袋被打击的一片空白,手足无措的,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开口问道。
即便在平时认为自尊比不上温饱和工作的我,在仅剩自尊时,却是毫不犹豫的死死抓住它。
我抱着纸箱心神恍惚的走在走廊里,前边走着的一个女生手里的箱子一斜,“哗啦啦!”东西都掉落在地上。
我下意识的快走几步,俯下身帮她捡东西。
她笑着道谢,看看我身边的箱子随口问道:“你也辞职了?”
我一怔还未及回答,就见她腼腆的一笑:“我怀孕了,老公坚决不让我继续工作了。没办法,只好辞职了。”说着接过我手里的文件放到箱子里,起身。
我连忙扶了她一把,“我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我拿得了,刚才只是手一滑。”她笑的恬淡幸福,顺手拿走了箱子,又问:“你为什么辞职?”
看来我这个同事非常的热心,可我哪里是辞职?我是被辞。心里涩涩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也丝毫没有在意,自顾的说道:“公司倒是也肯放人,我一个月前的辞呈一直没批,上周三的时候市政文化部门的活动敲定了咱们公司,周五第一笔预付就到账了,现在各个部门都是正缺人的时候,要不是我老公有关系,公司还打算不放人呢!”
我脑袋有点不好使,顺口恭维道:“可能您的职位和能力都是屈指一数的,公司才不放人吧。”
“哪里,”她笑的很开心,“我就是人事部门一个收简历,然后整理的工作内容。”
前方的台阶处我提醒她小心注意,道谢后接着说:“我的工作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的。啊,不说了,我老公来了!”她看着对面笑着说。
抬头看前方有男子,从车子里出来向她走来,我跟她道别:“好,慢点啊。”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转回身,眼睛略带些疑惑和探究静静地看我。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不解的问。
她思索了片刻,收敛了脸上那种清浅的笑变得严肃了些,“你是徐约?”
我微怔一下,点点头;仍是不解的看她。
她凝视着我想了想,“你是我去年招进来的,平时的接触来看为人还是蛮好的。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女孩,别太在乎别人怎么说,还有……”她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就算受到什么伤害也要勇敢快乐的活下去。”
说完,她在我的困惑不解中转身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间记起:她是经常与我们主编一起去食堂的人事部副主管。
有一次她走楼梯时歪了脚,要我们主编帮她带饭上来。可那段时间我们主编正忙着新上市的两本书,所以就让我帮她带了饭,经过药店时我就顺便进去买了两贴之扭伤的药贴给她,递给她饭时,看她桌子上的水杯空着就顺便给她接了杯水。
至于是她招我进来,当时刚毕业投了很多家公司、很多份简历,压根儿就没什么印象了。
我们所有的交集仅限于此吧,
令我困惑的是:我身边一点都不熟悉的人,对我的事情都是那样的了如指掌,全都像是亲眼看见一样。
比如这个人事部副主管,比如,郭晓熙。
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耳边回荡着她的话,忽然记起今天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
总编室秘书是个和善的人,之前也说过几次话;为什么今天对我一副厌恶冰冷的样子?
我对面座位的实习生小红一直以来是个非常热情的姑娘,每次我到公司都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今天却没有。
今天早上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三三两两的扎堆窃窃私语刹那停止。或许当时心情不佳并没在意,现在想来却也不正常。
我从总编室出来后收拾东西走人时,没有一个人问一句,全都是一副视而不见、理所当然的样子各自忙着;本以为他们已经知道公司困难要裁员的事情,只是我反应迟钝所以后知后觉罢了。
现在想来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可,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思绪恍惚的抱着箱子边走边想,不知道想了多久,也不记得走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噜噜”的开始叫起来,我才回过神。
还是没想明白,算了,反正也想不明白不如不想,先填饱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