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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恩爱

所谓爱,正是把他人的“我”认作自己的。爱就是充实了的生命,正如盛满了酒的酒杯。重要的是爱,而不是被爱。

一腔池水情

夏静是个干部,她到省城出差回来,出了车站没见丈夫来接,心里挺纳闷儿:这次和往常一样,事先拍电报了呀,以前丈夫都是提前半小时赶到车站出口攀那排铁栏杆,今天怎么不给个滋味就闹“罢工”了呢?

夏静搭公共汽车回到家,掏出钥匙一开门,嗯?门开了条缝就再也拽不动了,里面的防盗链挂着。她的脑袋“嗡”一下就大了:不好!这个时间丈夫不可能在家,准是进去坏人了!她一边抡着拳头砸门,一边扯着嗓子朝屋里喊:“是谁在屋里?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叫警察了!”只听见屋里“劈里啪啦”响了一阵之后,走出一个人来,摘下防盗链,打开了房门。夏静抬眼一看,愣了:出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陆文奇。只见他光着脚丫子趿拉着拖鞋,大白天穿着件睡衣,睡衣带子不知为什么还系了个死扣。他开了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夏静几步到卧室门口,瞳孔立刻就放大了!原来她最要好的朋友沈春兰正坐在床上扣衣服扣子,脸上不知道是想笑啊还是想哭。夏静彻底懵了。天哪,这怎么可能呢?丈夫和自己生活快十年了,恩恩爱爱,从没红过脸;自己和沈春兰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从小光屁股一块长大了的朋友,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裤腿儿肥,婚姻大事还是沈春兰最后给拍的板啊!再说,丈夫从来是有名的耗子胆儿,和女人一说话脸能红到脚趾头,今天他吃了豹子胆啦?

这时沈春兰走出了卧室,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小静,实在对不起你,原谅我吧。”说完,一扭头走了。

夏静想了想,过去关好门,然后慢慢走到丈夫面前。“文奇,你没接到我的电报吗?”“接到了。”“那么你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个场面了?”“可以这样理解。你现在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你的位置,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妻子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丈夫足足有两分钟,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家门。

夏静一走就是三天。

第四天早晨,夏静回来了。她对丈夫说,这几天自己平心静气地想过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分手就分手吧,强拧的瓜不甜嘛!不过,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十年的感情该多深哪!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外国有设宴离婚的,有旅游离婚的,有跳伞离婚的,咱们也浪漫一回,今天到飞之水库痛痛快快地玩它一天,然后明天就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对妻子的提议,丈夫没有反对的意见,他们立刻收拾东西。在就要出发的时候,丈夫看到妻子拎出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旅行袋,觉得挺奇怪:“干什么带这么多东西?”“两个大活人,还能不吃不喝吗?”他又看到妻子的自行车货架子上夹着个打气筒,“咱这离水库就十来里地,还带这东西干什么?”妻子微微一笑,没言语。

这是个星期天,到水库来玩的人真不少,有划船的,有游泳的,有钓鱼的,还有躺在大坝上晒太阳的。小两口儿找了块空地,放好自行车,妻子从那个大旅行袋里拿出块塑料布铺在草地上,接着又打开几个罐头,拧开一瓶好酒,把两个二两二的小瓷杯倒满,然后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丈夫。“平时我老不让你多喝,以后再想看你喝酒也看不着了,今天你就敞开量多喝几杯吧。”说完,她自己“吱溜”一声就喝下去大半杯。丈夫急忙握住了妻子的手:“不要命啦!你平时看见酒瓶子脸都红,今天这是怎么了?”妻子没有推开丈夫的手,老老实实地让他握着。“我不像你那么馋,不过喝个一星半点儿也没事。今天咱们开放搞活,你也别欺负我,我喝一杯你喝两杯,包产到户。”

等小两口儿喝得脸也红了,身子也热了,妻子从旅行袋里拿出条游泳短裤递给丈夫,然后又拿出件女式游泳衣。“这都是新买的,快换上,咱们下水去‘扑腾扑腾’。”丈夫吓了一跳:“不行,咱俩都不会游泳啊!”妻子没有搭腔,从旅行袋里拽出了汽车内胎,然后把打气筒递给丈夫:“有了这土造气垫船,咱们能横渡太平洋。”丈夫还是不敢下水。妻子眼圈一下红了:“十来年了,你说东我从来不往西,现在眼看要分手了,我就求你这么一件事,你还不答应。”说着眼泪下来了。男人最受不了这个,到这个分儿上,那水库就是油锅也得下呀!

陆文奇先把打足了气的汽车内胎挎到腰上,咬着牙瞪着眼下了水,等水没过大腿他就站住了:“我看咱们别再往里去了,就在这儿‘扑腾’吧。”这时,妻子脸上是阴转晴了:“大老爷们,别给咱当领导的丢人好不好?你属泥鳅鱼的呀?就愿意在岸边搅混水啊?”女人这句话,就把丈夫的自尊心激上来了。他两腿一收一蹬地忙乎开了,就这样,小两口儿抓住救生圈,摇摇晃晃地往水库里漂去了。

陆文奇起初确实打心眼里害怕,可是后来看到漂得挺稳当,喝过酒后进到水里凉丝丝的也挺好受,再加上两口子头一次这样的姿势在这样的环境里紧紧抱在一起,确实挺罗曼蒂克!

他们漂到水库深处,这里水特别清,清得能看见鱼;这里特别静,静得妻子能听到丈夫的心跳声。他们就这么静静地抱在一起,好像一切都凝固了。还是妻子先开了口:“文奇,你说句心里话,究竟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丈夫慢慢睁开了眼睛:“咱们还是不要破坏现在这良好感觉行不行?”“不!今天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得到你的一句真话。”丈夫又闭上了眼睛:“何必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自保重吧。”

这时妻子突然握住汽车内胎的气门嘴;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卡,把气门嘴的限气顶针按了下去,“嗞——”内胎里的气一下就被放掉了四分之一。丈夫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妻子头一次动了肝火:“咱们一起滚了快十年了,为什么就不能和我说句真话?你过去说过,我就是你的命。我也说过,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命!今天你要是再不把心里话讲出来,咱们就同归于尽!”她说着手一使劲,“嗞——”又开始放气。丈夫这时也急眼了,他三下五除二抢过妻子手中的头卡,扔进了水里,接着扯开嗓子,“啊——”使劲吼了一声,然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把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原来,这几个月陆文奇老觉得肝区疼痛,吃药打针都不见效,前几天他去省城出差,顺便到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作了病理化验。结果值班化验员把他当作病人的家属,直接把诊断书交给了他。陆文奇接过诊断书一看,差点儿坐在地上,连十岁的小孩子都明白诊断书上这几个字是死亡的代名词啊,他彻底绝望了!陆文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和妻子胡诌瞎编的,反正他已经下了决心,要自己单独度过这段可怕的时间,不牵累别人。可是怎么才能使爱妻离开自己呢,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让她认为自己已经另有新欢,只有这样才能快刀斩乱麻。于是他找到了妻子最要好的朋友沈春兰,跪在地上流着泪求她,结果演出了那场不是十分高明的风流戏。

妻子听丈夫讲完这些,显得异常平静。说这些事她早就知道了,因为她离开家的第一天晚上,就和沈春兰躺在一个被窝里谈了个通宵,第二天她俩一起去省城,到丈夫就诊的那个医院,搞清了这原来是个特大“冤假错案”。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与丈夫同时作病理化验的,还有个叫陆文齐的患者,不过人家的那个“齐”,是“整齐”的“齐”,不是“奇怪”的“奇”。结果丈夫拿回了别人的诊断书,其实他只不过得了轻度肝硬化。

让妻子这么一说,丈夫也想起来了,诊断书上的“陆文齐”是写的“整齐”的“齐”,当时还以为是医院的笔误呢。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让我遇上了。妻子见丈夫半信半疑,就往岸上一指,“你要是还不相信,咱们马上上岸,有人拿着你真正的诊断书在那等着呢。”

正在这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可能是刚才拔限气顶针用力过猛,也可能这是个假冒伪劣产品,限气顶针回不了原位,正在慢慢泄气!救生圈渐渐变细,尽管陆文奇用大拇指死死顶住气门嘴,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在不断下沉。

陆文奇眼看着这个救生圈马上就要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了,他决定把生的希望留给妻子!他一闭眼一举手,就从救生圈中间沉进了水里。也就在这同时,夏静一个“海底捞月”扯着陆文奇的头发把丈夫拽出了水面,然后“啪叽”一下把救生圈仍套在他身上。陆文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眼一看,愣了:妻子离开了救生圈,一晃一晃地正在踩水!妻子一看丈夫那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咱俩认识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可就是脸皮薄,心眼儿窄,所以我去游泳时,从不叫你,怕伤了你的自尊心。放心吧,现在就是没有这救生圈,我也能把你带上岸去。”

救生圈里的气越来越少了,他们离岸也越来越近了。这时,陆文奇看到沈春兰和她丈夫站在岸上,沈春兰举着个小本一个劲儿地向他们招手。一定是妻子找回来的那个诊断书!陆文奇眼睛亮了,他也情不自禁地学着妻子划起水来。

此刻,妻子心里最清楚:沈春兰手里拿的诊断书是假的,丈夫确实得了肝癌。她更明白:自己就是丈夫生活中的救生圈哪,她要护送丈夫一直到达他生命的彼岸。想到这,妻子笑着掉下了两滴眼泪……

(金辉)

病榻二重奏

在北京西城区一幢简易楼的第六层,住着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男的叫苏文祥,是研究所的生物学专家;女的叫丁雅茹,是出版社的编辑;他们的独生女儿娟娟今年16岁,长得和妈妈一样漂亮聪颖。

五十岁的苏文祥二十多年来苦心钻研一项国家重点攻关项目。他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眼看到了最后冲刺阶段,这一天却突然栽倒在实验室地上。

大家七手八脚把苏文祥抬上车直送医院。经过医生抢救,苏文祥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茫然四顾,突然高声叫道:“天都黑了,开灯!快开灯!”研究生小王不解地说:“苏老师,您怎么啦?太阳还没下山呢!”“什么?”苏文祥着急了,他伸出双手,在眼前晃动,又使劲揉眼睛,但一切都无济于事,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他不由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二十年的心血,二十年啊……”

苏文祥的妻子丁雅茹闻讯匆匆赶来,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丈夫失明这一事实,医生同情地说:“根据我们的检查,苏教授患的是急性癔症眼盲,这是他长期劳累所致。苏教授现在情绪极差,这对他的病情是很不利的,我们希望你能长期配合医院做好工作。看来苏教授能否复明,关键在你的身上哩。”

癔症失明目前暂没有特效药,雅茹把苏文祥接回家休养。

此刻,苏文祥正为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而痛不欲生,他想他的实验室,想他的学生,想他的试验,可是睁开眼,却是满世界的黑暗,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人了。苏文祥越想越难受,真恨不得一头朝墙上撞去。

每当这个时候,雅茹便会出现在苏文祥的身边,轻轻地为他读报纸,讲趣闻,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每天临睡前,根据医生的建议,雅茹用牛角梳给丈夫梳头发,雅茹一边梳一边数着:“一、二、三……”不多不少,九十九下。那声音极温柔,极甜润,像清泉一样在苏文祥心底流过,他的心舒坦了,平静了,内心也情不自禁地数起来:“一、二、三……”

俗话说:心病难医。雅茹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天天陪着丈夫;女儿要上学,也不可能时时围着爸爸转,每当苏文祥一个人呆在家里时,他的心又会像黄梅天气一样阴沉沉的。他很痛心,自己搞的那项科研眼看半途而废,要不了多久外国人就会赶上来;他又很难受,由于自己的失明,家中的大小事情都压在妻子瘦弱的肩膀上,把个妻子拖得精疲力竭。这些天,他明显地感到妻子累瘦了,说话声音都开始沙哑了,苏文祥越想越内疚,越想越悲观。

这是一个风雨天的早晨,苏文祥叫住正要上学的娟娟,说自己头昏,叫娟娟从抽屉里找一瓶盐酸氯丙嗪。娟娟为爸爸倒好水,正欲出门,又被苏文祥喊住了:“娟娟,你是妈妈的好孩子,爸爸不行了,你能代爸爸照顾好妈妈吗?”娟娟觉得奇怪:“爸爸,你怎么不行了?”苏文祥赶忙掩饰道:“爸爸的眼睛瞎了,不能干活了。噢,娟娟,你给爸爸唱首歌再走好吗,就唱那支《世上只有妈妈好》。”娟娟爽快地点点头,认真地唱了起来。一曲歌罢,苏文祥泪如泉涌,他抚摸着女儿的头,依依不舍地说:“娟娟,要迟到了,你快上学去吧,来,说‘爸爸再见’!”

娟娟人进了学校,脑子里却乱哄哄的,老师上的课都没听进去,她老觉得爸爸今天早上的举动不对头。课间休息时,她忍不住赶紧给妈妈打电话。雅茹一听娟娟说苏文祥要盐酸氯丙嗪,吓得惊叫起来,撂下电话就朝家里跑。

可惜已经晚了,苏文祥已服下了大剂量的安眠药。

苏文祥很快被送进医院,经过医生抢救,终于脱离了危险。但经过这一折腾,雅茹更是雪上加霜,疲惫不堪。

当苏文祥又一次从医院回到家后,他没有听到妻子和女儿的一句埋怨,得到的是更细致周到的照顾。苏文祥自己憋不住了,问妻子:“你为什么不骂我?不打我?”雅茹激动地说:“我不想看到战场上的逃兵!你如果真的爱我和娟娟,那么你就应该振作起精神,去完成你的科研项目!”“可是我的眼睛……”“你还有健全的大脑,还有嘴巴……”娟娟在一旁也插嘴道:“是的,爸爸,我和妈妈可以做你的眼睛,做你的拐杖,你一定可以成功的!”苏文祥听到这里,脸上出现了失明后从没有过的笑意,他喃喃道:“雅茹、娟娟,我再也不干傻事了,我现在就去实验室!”

一天又一天,苏文祥在他助手研究生小王的帮助下,又精神抖擞地继续原已中断了的科研项目研究。

这天临睡前,雅茹又为苏文祥梳头。“一、二、三……”突然,牛角梳失落在地上。

“妈妈!”娟娟从自己的卧室跑出来。苏文祥也急着问:“雅茹,你怎么了?”雅茹瞪了一眼娟娟,嗔怪道:“娟娟,干什么大惊小怪?”娟娟抢过雅茹手中的牛角梳,含着泪说:“妈妈,你歇歇吧!你太累了!从今儿起,我给爸爸梳头!”“不。还是我来!”雅茹说,“妈妈四十多了,侍候你爸爸一天就少一天啊,让我和你爸爸多呆一会吧!”苏文祥激动得紧紧攥住妻子的手,说:“雅茹,可不能把你也拖垮了啊。”

雅茹好像刚刚想起一件事,她扶苏文祥坐下,边继续为他梳头,边说:“文祥,我正要告诉你,下个礼拜我要住几天医院。”苏文祥“噌”地站起身,抓住雅茹,像是生怕她飞掉似的,关切地问:“你怎么了?”雅茹轻轻掰开苏文祥的手,说:“你看你,五十岁的人了,怎么总沉不住气。我是去做扁桃体手术,顺便医生还要给我全面地做一次体检。”“割扁桃体?”“是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扁桃体肥大,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医生讲老这样会影响心脏的,不如早点割掉。”苏文祥舒了一口气:“那,我陪你住院!”雅茹“噗哧”笑了:“尽说胡话!你看不见,陪我干啥!”“那,让娟娟去陪你!”“算了吧!医院有护理人员,家里还是由娟娟料理,对吧,娟娟?”娟娟哽咽着说:“妈妈,你、你放心吧!”苏文祥摇摇头:“娟娟,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多没出息!”

雅茹临离家前,为苏文祥准备了许多许多可口的食物。她像个老太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向苏文祥叮嘱应该注意的事。走到门口,雅茹又返回来,叫了一声:“文祥啊!”便一头扎进丈夫的怀里痛哭起来,哭得浑身乱颤。苏文祥被妻子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雅茹,扁桃体是小手术,你别害怕,治好了回家,咱们一天也不分离!”雅茹“嗯”了一声,又一次叮嘱道:“文祥,我不在了,你可要多保重啊!”“我知道!我知道!”雅茹再次紧紧抱住丈夫,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雅茹住进了医院,苏文祥的心也飞到了医院,他天天让娟娟去看望妈妈,天天询问雅茹的治疗和身体检查的情况。夜里,他仍旧让娟娟铺两床被,他说:“这样我才睡得踏实。”

终于,娟娟说妈妈要出院了。到了下午,苏文祥早早地等候在楼梯口,竖起耳朵捕捉着楼下的脚步声,等啊,等啊,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听到娟娟在楼下喊:“爸爸,妈妈回来了。”“雅茹,”苏文祥身子朝前一倾,差点摔下楼去。他自觉失态,赶紧抓住扶手。“文祥,你好吧?”“雅茹!”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两人说着话,苏文祥突然皱皱眉头,问:“雅茹,怎么你嗓音都变了?”娟娟在旁边撒起娇来:“看爸爸高兴得糊涂了,妈妈动了手术,嗓音能不变吗?”“对,还是娟娟说得对!爸爸真是老糊涂了。”

吃过饭,苏文祥担心妻子太累,正要催她早点休息,这时,听妻子在说:“怎么,每天的功课都忘啦?”苏文祥一愣:“什么功课?”“梳头呗!”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听着妻子轻轻数着:“一、二、三……”苏文祥情不自禁也在心中默默念着。又是九十九下,虽然只用了两分多钟,可苏文祥感到仿佛是两个人重新合奏了一遍爱情进行曲。

苏文祥梳好头,便摸索着去铺床,这时他听见妻子朝自己走来,轻声说:“文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什么事?你也累了,咱们上床说吧。”“不,文祥,医生说为了你的眼睛复明,也为了我的身体,要我们暂时分开睡!”苏文祥一听急了:“这是哪个医生出的馊主意,别听他的!”“文祥,为了我们永久的幸福,希望你能答应我!”听着妻子不可更改的话语,苏文祥咬咬牙,下了决心:“行,我听你的!”

妻子回到了苏文祥身边,苏文祥又开始安心钻研起他的科研项目。功夫不负有心人,又经过半年多艰苦的努力,苏文祥呕心沥血,为此奋斗了二十多年的科研项目终于成功了。喜讯一个接着一个,经组织上积极联系,国外一家大医院同意接收苏文祥入院治疗。

在国外的一个月,对苏文祥来说是短暂而又漫长的。一个月的治疗使他的视力渐渐开始恢复,医生讲,再过一二年,他的视力就能基本正常了。

苏文祥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此时此刻,他刻骨铭心地想念在万念俱灰时给自己力量和勇气的雅茹,只想尽早和她分享这份喜悦。这一天终于盼到了,银白色的客机徐徐降落在北京机场。

苏文祥一出机场,就被科研所来欢迎他的同事们围住了。苏文祥一边和大家说话,一边急急寻找妻子和女儿,可是她们没来。所长告诉他,雅茹母女俩在501医院。“怎么,雅茹病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苏文祥急得一个劲发问。所长平静地说:“老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坚强地顶住,千万不能再犯老毛病啊……”苏文祥急得火烧火燎,没等所长把话说完,就跳上所里来接他的小车,催着司机直奔501医院。

车到医院,苏文祥一个箭步跳下来,直奔住院部。可是在病区走廊却被值班人员拦住:“哎哎哎,干什么?”“看我妻子!”“没到探视时间,不能进!”“我刚从国外归来,求求你,让我进去!”值班人员撇撇嘴,说:“哼,你从月亮上回来也不行啊,这是制度。”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爸爸!”娟娟从里面跑出来,一下子扑到苏文祥怀里,随即痛苦又委屈地大哭起来,哭得苏文祥心里直发毛:“娟娟,你妈妈怎么样了?”娟娟愣了一下,抽泣着说:“她刚睡着。”

苏文祥一颗心落下来,他乘值班人员不留神,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来到3号病室,苏文祥脚步不由放轻了。刚才在车上,他已经得知雅茹因严重的心脏病而动了手术,他怕惊醒了雅茹。

门关着,苏文祥隔着玻璃窗望见妻子正睡着,睡得好香甜。苏文祥心潮起伏,实在憋不住了,终于不顾一切地推开门,扑向自己的妻子:“雅茹,我的雅茹!”

苏文祥正想上去拥抱自己的妻子,蓦地,他愣住了。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丁雅茹,而是自己旧时的恋人王静!苏文祥生气了,冲着后面进来的所长问:“你们搞什么名堂?我妻子呢?”娟娟哭着说:“爸爸,妈妈死了,她死了一年多了!”苏文祥不相信:“你胡说,你妈妈一直陪伴着我!”“不是的,那是王静妈妈!”

所长走上来,拉开痛哭的娟娟,对苏文祥说:“别难为孩子了,娟娟这孩子一年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老苏啊,你遇到了两个伟大的女性。雅茹因患晚期肠癌,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为了不让你精神上再受刺激,她忍着剧痛像正常人一样服侍你。后来,她又通过你的老朋友们找到了王静,当初王静因为家庭出身,组织上硬是把你们分开了,她至今仍是独身一人。雅茹向她叙说了你失明的原因,请求王静为了你的科研项目,在自己死后,假冒丁雅茹的名义,继续生活在你身边。难得的是娟娟,为了听妈妈的话,为了你,为了咱们的科研项目,在失去了妈妈后,忍着泪水,配合王静照顾你……”

苏文祥全明白了,他一把抱住女儿,激动得浑身打颤:“我的好娟娟,是爸爸拖累了你们,爸爸对不起你们!”说罢,自己早已泪珠滚滚。

王静醒了,她冲苏文祥笑了笑,轻轻说道:“你好!”苏文祥忘情地跪在她的床前,拉住她的手说:“我谢谢你了!我、我……”王静微微笑着说:“那是历史的误会,让我们忘掉它吧。我能为我心爱的人,为我的祖国做点事而感到高兴……”娟娟扑上来,诚挚地叫道:“妈妈!你好好养病,早点和我们一起回家吧!”

(范大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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