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和颜悦色地问:“现在已经知道他们失踪了,保安队会采取什么措施呢?”
保安队长脸上冒出冷汗,硬着头皮说:“由于接到调查令的时间与齐原分队应该返回的时间相隔了一夜,会有太多未知因素存在,所以调查工作必然困难不少,但我方一定会全力而为。”
山田似笑非笑地眯缝着眼睛问:“那你们……会制订怎样的方案进行调查?”
保安队长擦了擦汗,说:“调查工作必然是全方位展开,然而周边区域游击队活动频繁,会存在很多不可估测情况发生的可能;不过请少佐放心,虽然调查工作的顺利与否不为主观意志所转移,但我方仍将全力以赴!”
山田忽然一下沉下脸来,保安队长还不及反应,便见他“哗啦”一声连鞘摘下军刀劈头砸来。保安队长顿时倒地,山田却没停手,一下接一下地挥刀狠砸,皮开肉绽之声不绝于耳,待他气喘吁吁收起刀时,保安队长已是面目全非。
山田对身旁的副官说:“问了三个问题都在推卸责任,身为保安队长,好处能占就占,事情能躲就躲,支那之羸弱,就是因为这种犬儒之人太多……副官,帮我拿套便装,我们亲自调查。”
鬼子就要来了,霸下镇居民却有很多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何大爷还在为闺女的事儿发愁,更确切地说,他想给外孙找个爹。
何莜真正在晾晒尿布、衣物,何大爷抱着大哭的婴儿气势汹汹走来,数落起来:“囡囡哭成这样你都不管哪?怎么当妈呢,你就把她晾屋里!”
何莜真不咸不淡地说:“一哭我就抱,成习惯了不得累死啊?”
“嫌累啊?嫌累你就赶紧找个人帮着呀。”何大爷说。
何莜真将晾晒完衣物的空盆送到洗衣台,边说:“你别借题发挥啊!”
何莜真从何大爷手里接过孩子,面无表情地往屋子返回。
何大爷着急地跟在后边说:“哎,让李从文给囡囡当爹,有什么不行的?”
何莜真转身,揶揄地说:“你不至于吧?假爹还操上真心了。”
何大爷一听这话竟是眼圈红了,说:“何莜真!咱这父女是假的,可我看着囡囡出生,姥爷和外孙女儿的关系就得算真的!”何莜真愣了片刻,没搭腔,抱着婴儿转身进了屋子。
何大爷站在当下,他了解这个假闺女油盐不进,她不想干的事儿,没人能勉强她,看来,只能从另一方做工作,他决定去找李从文。
何大爷拎着拐杖,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来到镇公署时,李从文和龙九脸对脸趴在办公桌边神情严肃地窃窃私语着。
“……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李从文一副大敌当前的表情。
“从文哪,我有事跟你商量。”何大爷打了个招呼。
“稍等稍等……”李从文紧张地盯住龙九,“战书是怎么写的?”
“没用文字写,是撞见常虎当面甩的狠话……”龙九故弄玄虚。
“哎哎……我是有大事要说!”何大爷有些着急地打断他们。
“我们也是大事!肖掌柜气不过,给常虎下战书了知道吗?”龙九有些不满。
“这算屁个大事啊?”何大爷生气了。
“你可别妨碍公务啊。”李从文劝解何大爷。
“我家莜真,想要你做囡囡的爹。”何大爷直言不讳。
“我回头帮你办了……”李从文摆了摆手,接着才回过味来,“什么?啊?”
何大爷态度认真地点头:“嗯!”
龙九说:“别捣乱!我们这儿挠头着呢,肖掌柜可是个狠主,说得出做得出。”
何大爷白了他一眼,说:“霸下镇哪个不是狠主啊?李从文,别看我上杆子过来,你就拿搪啊!我知道你喜欢我家莜真。”
李从文有些尴尬地说:“不是……你从哪儿就知道我喜欢莜真了?”
正在这时,山田少佐和副官竟走进门来,笑盈盈地喊了声:“李镇长。”李从文、龙九、何大爷看见两人一个便装一个军装,都拿不定对方是什么来头。李从文到底是镇长,迎上前去说:“这位是……”
山田和颜悦色地自我介绍:“邺县中队,山田齐五郎。”
龙九慌忙立正敬礼:“山田少佐!”
“不请自来,没有打搅你们吧?”山田一副亲民表情。
李从文满脸堆笑说:“没有,当然没有!山田少佐中文流利,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呵呵……哦,对,山田少佐,您这是有公务要办吗?”
山田叹口气说:“唉……昨日齐原分队例行巡查,随后却音讯全无,所以我就想沿着巡查路线了解些情况,还望李镇长多多给予支持啊。”
李从文讨好地说:“少佐客气,这是本镇长应该做的,嗯……您希望我做什么?”
山田说:“都说李镇长亲民礼贤、颇有威望,可否带我在镇上挨户走访一下啊?”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咆哮声:“你们都消停点行不行!”何莜真急赤白脸地奔进来,嘴里嚷着,“爹你少来这里瞎搅和,想嫁人你嫁!这种酸文假醋的屁拉子镇长我看不上!”何莜真骂完了人,才注意到山田和副官,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有客人哈,没……没事带家来坐坐……”
李从文不理何莜真,对山田说家里的女人正在闹脾气,随即带着山田去走访居民,留下何莜真在原地气得干瞪眼。
李从文和龙九带着山田和他的副官先来到温大夫的诊所。温大夫正和小伍姥姥吵架,对进来的李从文等人视而不见。
“温大夫,你拔错了牙就得赔钱!”
“那小子砸坏我那么多器材,我还要你赔钱呢!”
“你这不是成心跟我耍混蛋吗?”
李从文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没人理他,只得先开口:“温大夫……”
伍姥姥看见李从文,还在气头上,抢过话头:“李镇长我告诉你,这就个老流氓你知道吗?”
“不都过去了吗?”李从文真的很无奈。
“医疗纠纷,吃个中饭就能过去啊?”小伍姥姥不依不饶地说。
“搁置争议!咳……这位是山田少佐,来本镇了解些情况。”李从文大声说。
温大夫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是吧……哎,肖掌柜要对付常虎的事吧,都惊动到太君这儿啦?”
山田说:“哦,这事跟我无关,是齐原分队在例行巡查之后失踪了,我想……”
伍姥姥指着温大夫喊:“他杀的!全被这老流氓杀了!”
副官大惊:“什么?”
温大夫大怒:“你想害死我呀!这话能瞎说吗?”
伍姥姥跳脚骂:“拔错了牙还要我赔钱,你这种黑了良心的人啥事干不出来啊!”
山田慌忙举起手止住二人,大喝一声:“住口!”
温大夫、伍姥姥惶恐地看山田,山田指指温大夫又指指伍姥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好放弃,看了眼副官转身离去。李从文、龙九慌忙跟上。
山田低声对李从文说:“之后我入户走访,你和龙警察都等在门外。”
温大夫目送四人离去后,凑近小伍姥姥,压低声音埋怨:“你扯什么淡哪你?”伍姥姥低声说:“扯淡不是最有效的反侦讯手段吗?这些年你活傻了吧?”
山田很快就遇到了最能扯淡的老王两口子。老王面对山田,紧张得满头是汗,结结巴巴地叙说着齐原分队对自己的抢劫行为:“……他们、他们一共带走了两只鸡、两只鸭、一头猪和四袋大米,走的时候日头已经靠西了……哦,对,那头花猪是我家捐的,刚一岁多……”连边儿上的王嫂都听不下去了,让他说些正经的。老王最后告诉山田,他们都上船了,然后就开走了,那船挺快的。
山田很有耐心地点了点头,说:“船,是往西开的。”老王一听如释重负,觉得终于问完话了。山田却接着问:“呵呵……这些别人都说过了,我找你们呢,是想核实一下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信息,是谁?在船上动了手脚。”
老王的汗又下来了,惊疑地反问:“有人……在船上动手脚?”
山田逼视着老王,说:“这里只有你们和我,用不着瞒着,放心说。”
老王没主意似的看了看王嫂,说:“别是……镇上的屁孩子淘气吧?也不至于啊,那船是铁皮铆的,能动啥手脚吗?”
王嫂一拍大腿,说:“哎哟,不会是沉船了吧?”
山田眯着眼审视了老王、王嫂片刻,笑了笑说:“都在……核实之中。”
山田起身,轻轻挥了下手,和身边的副官转身离去。王嫂慌忙牵了傻丫和老王一同将他们送出门,直到看着他们跟等在门外的李从文、龙九走远。
“什么核实信息……诈供的手段粗糙,他就是军人,没有特勤工作经历。”王嫂一改愚懦神色,目光中透出一丝鄙夷。
“但长官亲自出马,看来是想彻查到底的。”老王讷讷地说。
“骨头都化没了,查个屁啊。哎,肖掌柜真要对常虎下手?”王嫂真正担心的另有其事。
“我看他弄了把骟猪刀,估摸着是要割了常铁匠的蛋啊。”老王附和着。就这样,霸下镇的这起桃色纠纷,严重地干扰了山田少佐的走访工作。
李从文、龙九陪着山田和副官一路调查走访,陪着小心。李从文对齐原分队表达了充分的担心,毕竟霸下镇日落后,周边水域不太安全,常有游击队出没,齐原分队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几人说着话走到了肖家酒坊,肖岳正从里面走到门口。李从文叫了声“肖掌柜”,带着大家向大门走去,不料里面的肖岳走到门边,却虎着脸“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副官暴怒:“巴嘎……”
山田一把拉住副官,示意他不要发作。边上的李从文、龙九显得很是尴尬。
李从文解释:“您也了解了,他,心情不好。”
山田脸色阴晴不定地说:“戴了绿帽子吗?理解……理解。”
这时,小伍跑着从岔口出来,看到山田和副官,吓得“噌”地站住了脚!
山田笑眯眯地招手:“小朋友,过来。”
小伍皱起脸竟像是要哭,浑身哆嗦。副官看他这样子,很是纳闷。
龙九慌忙解释:“他是个窝里横,地头上扒墙掀瓦,见了生人就哆嗦拉稀。”
“别怕别怕……”山田努力让自己的态度和气一些,问,“我就想问问你,昨天来镇上的日本军人,几点钟离开的?”
小伍哭着说:“我没有手表啊……我不知道几点钟……太阳是快落山了你不要吓我啊……我还要帮姥姥做饭的……呜呜……”
李从文连忙挥挥手说:“哎呀,走吧走吧……”
小伍哇哇哭着走了,脚步都踉跄了。山田和副官对视了一眼,吁了口气。山田要李从文陪着在周边水域勘察一下。李从文自然是满口答应,不经意地看了眼龙九,龙九立即要求留在镇里,理由是作为警察,肖掌柜和常虎的矛盾随时可能爆发。山田准许了,齐原分队失踪的案子要查,但治安工作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