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胡乱顺着一条道路直冲向前,跑不动了便走,一步不停,紫曈追了好一段路,跑得几乎力竭,才终于挨上他的边,探手去拉他衣袖,却被他挥手甩开。
紫曈初时还顾忌着不敢出声怕惊动谷中教众,此刻见一路都没遇见人迹,雨纷扬又不肯停步,便上前双手紧紧扯住他的衣袖道:“你快停下,不然可真要没命了!”
雨纷扬又将手臂一甩,却没能甩脱她,无奈中便拿另一只手去掰开她的手,冷笑着说:“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本公子功力深厚,自有化解之道,不劳神医费心。”
他就像个筋疲力尽的人还在勉力支撑,手上发软,说话也气力不足,好不容易抽回了衣袖,又朝前走去,脚步已有些踉跄。
紫曈又跟上来急切道:“纷扬,别再用内力压制,赶快将胸腹间的淤血吐出来,让我为你医治解毒,不然你真要性命难保了。”
“关你何事?”雨纷扬冷漠说着继续前行,再次挥开紫曈的手,“走开,别来打搅本公子寻死。”
紫曈急得发疯,嘶声叫道:“你就是铁了心要拿自己的死来害我愧疚一世对不对?我是不是真做得有那么过分,用的着你拿这种办法来报复我?”
雨纷扬听出她声音发颤,带着哭声,当即脚步一顿,回身朝她望过来。
月光在雾气中朦胧旖旎,却可清晰看得出,紫曈满面焦急,嘴唇打着颤,眼中闪着点点晶亮,似乎泪水随时都会涌出。她的关怀担忧真真切切,毫不掺假。
雨纷扬心头的怨气就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什么多余,什么厌弃,都是他在负气乱想,根本不是她的本意,她明明还在关心他,明明是怕极了他会死。这不是他自作多情,也不是他白日做梦,是真实可触地发生在眼前。
这发现令濒临死境的雨纷扬沉迷不已,怨气冲天的头顶降了温,冰凉的心口则回了暖。他退了一步,苍白发青的脸上泛起笑意,又问出了那句曾经问过一次的话:“你告诉我,我若是就这么死了,你会哭么?”
见了他这模样,紫曈便知道他的气算是消了,心里怨怪着他的冲动妄为,恨然道:“我才不会为你这种傻子哭瞎眼睛呢,也绝不会让你死!”说着上前在他胸口的膻中重穴上狠狠戳了一指。
她现在内力全无,力气也与寻常女子无异,本没有点穴的本事,而这一指正好卸了雨纷扬用来压制胸腹气血的劲道,令他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绝了堤。雨纷扬便如被她一指戳成了重伤,身子一震之后,一股鲜血猛地吐出口来,身上的力气也迅速消退。
紫曈搀住他让他跪坐下来,抓了他的手腕来把脉。雨纷扬一连吐出好几大口血,简直像是要将全身血液尽数吐出一般,将面前土路染上了一大片血红,触目惊心。
等到终于不再吐血,雨纷扬抬起颤巍巍的手摸摸脸上,发现自己鼻孔也淌了血出来,便一边笨拙地擦抹一边抱怨:“没想到中了毒的情状会是如此难看,早知这样,就不来了。”
他这心境急转、能说话便能卖乖的作风,紫曈从前也见识过了,除了哭笑不得也别无他法,从脉象上察觉他的情势还不至于太过危急,心就放松了些,教训道:“你才知道?真要死了还要七窍流血,还要失禁呢,要怕难看,就别死。”
雨纷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支撑着站起便走。
紫曈跟上来急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快停下来让我为你施针,不然你即使保了命也会成个废人!”
“小声点,你……”雨纷扬一边大步朝前一边说着,忽听一声机关轻响,肩头竟然中了一支银针,这具本就不怎么听使唤的身子就此卸了最后的力气,倒了下去。
紫曈伸手一扶,让他躺倒在地上,愤愤抱怨:“对付你这种不听话的人,我早该用出这一招。”
雨纷扬啼笑皆非:“你……竟对我发针,竟不知我为何要走。我是听见前面有人靠近,想去寻个隐蔽的所在躲避,你现在让我动弹不得,又打算怎么处置?就你那点力气,可能搬得动我?”
紫曈眨眨眼睛,也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是做了件傻事。他们所在处是一条丈许宽的平整土路,路两侧都是荒草野地,夜色裹挟着灰蒙蒙的雾气围绕周围,目力所及只能看到数步之外,若有敌人接近,他们这里可是毫无遮挡,一目了然。
紫曈拉起雨纷扬手臂,试着挪动他,却一点也不奏效。平日见的都是秦皓白抱她提她,都像摆弄个小猫一样轻便,反过来让她来对付这么个自小练武全身肌肉紧实的男子,可真难坏了紫曈。
这么大个人像个死尸一样躺倒在地,背不动抱不动,拖也拖不动。雨纷扬中了麻药之后身上毒伤的痛楚大幅减弱,也就腾出精力来,欣赏紫曈笨手笨脚地折腾他的情景,觉得既柔情无限又妙趣横生,忍不住吃吃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