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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燃情断爱藏玉簪

谪仙楼里,青玉案旁。

凤羽轻推香窗深吸一口气,手指却在无意间碰触到了袖中的玉簪。

心头一痛,下一刻径直转了心绪。

他,可还好?现在又在做什么?可曾会偶尔想起我?

洱云岛的过往,幕幕而现,一时间凤羽不知不觉地湿了眼眶。

为什么,明明是他在利用自己,可每每想起他,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这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为何总是在想起他的瞬间暖痛交加?

凤羽痛心而念的瞬间,苍穹在陡然间黯黑如墨,四下顷刻间一片阴幕苍苍。

凤羽明眸一紧,下一刻,只听得一阵急乱的鸟鸣声响彻谪仙楼的上空。凤羽抬眸而望,但见一群惊鸟乱翅横飞,甚是慌乱地凌空而过。

凤羽正兀自凝眉,忽听得窗外传出一阵叽叽的怪叫。再一垂眸,但见素来洁雅的院落中不知从何处跑来一群乌鼠,此刻正仓皇惊乱如败阵兵卒,慌不择路地四下乱窜。

不过片刻,乱鸟飞散,乌鼠尽去,先前陡然间沉郁成墨的苍穹在一瞬间亮如白昼。

“不好!”凤羽心惊,脑海里顷刻间呈现的,却是洱云岛中他伴她迎风立崖,遥望苍穹时的无意之言。

“若见鸟兽妖行,晦夜如昼,苍穹乌墨逶迤,如灵蛇悬空,不日势必沟雷震壑,必为天祸行苍,势必汹涌。”

来不及多想,凤羽拔足转身,径直飞奔下楼,朝着那琼山别院而去。

洛无双笔走丹青,巧点金沙,不需片刻,便在那裂痕丛生的金匾上锦上添花画上飞鸾。

全德正瞠目结舌:“想不到,双儿姑娘深藏不露,竟然有这般惊世之才。今日有了双儿姑娘相助,想来我全德正定能保住这条小命!”话音刚落,只听身后陡然间响起一声通传。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全德正惊眸转身,尚未来得及回过神,又一声急切而又慌乱的通传再次响起。

“圣女娘娘驾到,西戎郡主驾到。”

琼山别院门口,满门皇贵齐聚。耀目天光之中,皇威浩荡,震慑四下。

景太后缓步上前,微微含笑将凤羽周身一番打量。

“圣女,这些日子里,你日日躬亲前往我禅宫苑请安,只因本宫修心礼佛,一直未曾有机缘,当真是哀家失礼。还望圣女切莫怪罪!”

凤羽垂首:“蒙太后挂怀,当真是蕊儿的荣幸,哪里有什么资格见罪太后娘娘。”

“到底是灵山秀女,便是这般气度,想来六宫之中当真无人能及。”

凤羽略一凝眉,肃声道:“太后娘娘,天生异象,今夜怕是再不适合畅行盛宴!”

景太后抬眸环视苍穹,不惊不怒:“这暗夜之中,斗生明光,岂不是天赐祥福?再者,圣女乃我南川的天赐福祉,只要有圣女陪在本宫身边,便是天塌地陷,想来本宫也定然会安然无恙。”

凤羽凝眉无语,暗自垂首。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跨越山门,径直朝着偌大的露天庭院中行去。

不多时,丝竹管乐之声悠悠而起,一众香妆艳容的歌舞宫人应乐而出,顷刻间踏乐起舞,一片翩翩。凤羽无心听曲赏舞,看着那漫天的明光肆意招摇在苍穹,心中生起浓浓的忧虑。

正兀自凝眉,突然间一阵狂风似是平地而起,紧接着漫天明光陡然暗淡,不过须臾,明光消散,漫天的墨云顷刻间随风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天象,一时间惊骇了众人,刹那间歌舞齐歇。

墨云散去,青空再现,但见寂月皎皎,凌空高悬,一切在刹那间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风云变幻之际,但见景太后端坐首席,一脸波澜不惊。

“来人哪,上酒。”

众人回过神,闻得此言,急忙各司其职,一时间乐舞再起。

一众身着锦绣的婢女,个个精神奕奕地稳稳端着清酒,悠悠走了出来。

珂玉郡主斜身倚在景太后身侧,甚是无聊地撒娇道:“姑姑,好无趣啊。您知道的,玉儿自小不喜欢这些东西,若是没什么事儿,玉儿这就告退,姑姑你说好不好吗?”

景太后略一皱眉:“怎么,玉儿莫是不喜欢这南川的歌舞?既如此,姑姑这就命人换一曲西戎的乐舞,如何?”

珂玉闻言,只好佯装欢欣地答应道:“又让姑姑费心了,玉儿当真忐忑。”

景太后微微一笑,径直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谁让你是本宫最喜欢的小玉儿。”

一曲悠然戛然而止,顷刻间换作铿锵有力的西戎鼓乐。紧接着,一众身着西戎异服的妖娆女子踏乐起舞。

珂玉正要不耐烦地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扫过扑面而来的一抹红纱。

下一刻,一脸萎靡的珂玉径直挺直了身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飞纱起舞的妖娆女子,定定地望了起来。这一边,洛无双也趁着那鼓乐的喧闹,附耳在凤羽耳侧一番呢喃,将从全德正那里听来的“西戎太子,质子南川,游赏无踪,遍寻不得”一事,一字不落讲给了凤羽听。

凤羽闻言,心中正兀自思量,忽听得那珂玉郡主陡然急切地高声道:“皇帝哥哥、太后姑姑,玉儿睹舞思乡,是以打定主意,即刻辞别南川,返回西戎。”

“玉儿这般思念故土,姑姑若是再执意挽留,想来定要伤了你我的姑侄情分。只是若要回西戎,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明日休息好了,哀家让你皇帝哥哥亲自送你回去,可好?”

“不好。”珂玉甚是急切的一声回应,愈发令凤羽惊疑。

阆渊手持金樽,与景太后一番对视,旋即莞尔开玩笑道:“瞧瞧这心性,将来若果真嫁了太子,莫不是整个西戎都要受制于你了?”

“哼,那是他们西戎皇室的福气。”

言罢,运气拔足,径直飞身上马而去。

多罗见状,微微一笑,对着那领舞的女子点头示意出一番赞叹。珂玉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先前中断的乐舞,不动声色地继续着,却没有人发觉,那一招一式的舞姿中,暗暗演绎着西戎的暗语:凤已回巢!

片刻之后,景太后淡然一笑,端起金樽,对着凤羽言道:“玉儿不循礼数,顽劣如斯,当真让圣女见笑了。”

凤羽含笑应酬:“郡主心直口快,端的是一个性情中人!”

“哦?”听闻此言,景太后刚刚举至嘴边的金樽,下一刻悄然放回了玉案上。

“难得圣女有如此心胸。前日里也曾听闻玉儿冲撞了圣女,不承想圣女如此宽宏,想来圣女若非家教恭谨,也定然是天长日久,春风化雨筑心性。”

“太后娘娘过奖,蕊儿愧不敢当。蕊儿自幼身在灵山,只知将我养大、传我医术、授我技艺的是一位退隐山林的老者,至于父母姓甚名谁,蕊儿至今尚未知晓。”

“阿弥陀佛,如此说来,圣女也是一位苦命人。只是不知,这些许经年,圣女除了此番到我南川,可还曾到过别的什么仙灵之地、乌托之国?”

凤羽蹙眉摇头:“未曾出山。若非那日无意中救起重伤垂危的凌睿王,或许今日,蕊儿尚孑然在那崖边,空数落花叹流水呢,又怎么有幸得见这南川的一派繁华。”

景太后畅然含笑:“如此说来,圣女似是冥冥之中与我南川有着天定机缘。”

言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阆渊一眼。阆渊会意,登时朗声道:“自圣女莅临南川,朕只顾感恩神佛,却多多少少对圣女有所忽略。近日里宫中的一些突兀,端的让圣女受了惊扰,想来当真是朕的疏忽。圣女既是天赐南川的祥瑞之人,合该在南川有自己的尊府贵邸,怕是这宫中小小的谪仙楼定然配不上圣女的祥瑞之躯。是以这几日,朕亲自命人择选风水宝地,日夜兼程替圣女盖起了一处宫所,圣女若是不嫌弃,即日便可移驾绰云宫,但不知圣女意下如何?”

凤羽急忙起身伏地:“承蒙圣上和太后眷顾,蕊儿感激不尽。一切但凭圣上和太后娘娘做主便是。”

一语方歇,忽听琼山别院的门口,陡然响起一声迷醉慵懒的不羁之声。

“既是感激,合该拿出点诚意来表示表示才对。”

凤羽循声而望,方一抬眸,一股刺鼻的酒气顷刻间自空中弥散而来,紧接着,就见凌睿王一身锦衣自空中兀自翻飞,不下片刻,便落在了凤羽的身侧。

凌睿王步态蹒跚,斜身倚上凤羽的肩头:“听闻海外灵山多有天籁之音,不知圣女娘娘可愿一展歌喉,也好让我等享享耳福?”

凤羽凝眉不语,兀自踱步,却在刹那间转身,一把抽出了凌睿王腰间的长剑。

“怎么,圣女娘娘是要杀了本王来表示内心的感激?”

凤羽自不言语,只是伸出手指,兀自悠悠地从上而下将那剑体轻轻敲弹。

“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蕊儿愿以风靡灵山的剑舞为礼,谨表心意。”

“既如此,那就有劳圣女。”

“既是伊人持剑,自当有才子行乐。圣女若不嫌弃,不如就让本王来做这绿叶!来人,上凤琴。”

琴声悠扬,剑舞生风。

景太后漫不经心地端起金樽轻抿一口。

清酒入喉之际,一声怪异的啼哭声陡然间在琼山别院的上空响起。

凌睿王闻声凝眉,略一分神,指下的琴弦却“砰”的一声兀自断裂。

但见凤羽剑指苍穹,拂袖而立的一刹那,琼山别院的上空,登时飞来一个硕大的身影,那身影凌空而飞,口中却令人惊骇地发出阵阵婴儿般的啼哭声。

“护驾。”凌睿王双眸一紧,下一刻径直翻身而起,一把将阆渊护在了身后。

众人惊眸相望,但见凤羽惊眸持剑,径直愣在了当场。在她的面前,一头硕大的九耳麋鹿,此刻正怒目相向,愤然地将琼山别院中的众人一番打量。

景太后听到那惨绝人寰的婴啼之声,登时惊眸起身,手中的佛珠咚的一声碎落在地。

“是他,是他……”景太后惊眸退步,一把握紧身侧多罗嬷嬷的手,正要落荒而逃,但见那九耳麋鹿顷刻间又是一声哀嚎。一时间,阴风骤起,墨云再聚,不需片刻,那原本高悬苍穹的一轮圆月,便被那肆意张狂的墨云一口吞噬。

一时间,月华隐遁,火烛尽灭,灯火通明的琼山别院陷入了一片黑暗。

唯独,凤羽手中的长剑,剑气悠悠,寒光微明。

洛无双看得心惊肉跳,正要疾步上前,忽听凤羽凛然一句警告:“别过来。”

言语方歇,阴风劲起,但见那青玉案上的含酒金樽,顷刻间随风而倒,一瞬间酒香随风四散,兀自弥散在整个琼山别院的上空。

酒香弥散之际,九耳麋鹿登时暴怒而起,声声怪啼地凌空飞身,朝着景太后跃去。

凌睿王见状,径直抄起身侧的酒坛,狠狠朝着九耳麋鹿投掷而去。

瓷坛裂碎,清酒飘香,却不料那九耳麋鹿只是略一垂首俯嗅,便再次扭头,径直朝着景太后咆哮而去。

景太后惊声大叫之际,突然间一阵轰雷自地下传来。

不过须臾,沟雷震壑,破势而发。檐宇在顷刻间震散四落,强烈的震荡顷刻间颠簸着惊魂未定的众人,漆黑一片的琼山别院里,一时间混乱不堪。

“保护皇上!”凌睿王威喝一声,随即运气定神,飞身而起,朝着那盘旋在景太后身边的九耳麋鹿飞去。

“蕊儿!”洛无双惊呼一声,正要伸手拉住凤羽,忽然间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径直向下坠去。

“蕊儿,救我!”洛无双本能地惊呼,凤羽惊声回眸,一把拽住了洛无双的手。

地裂鸿沟,洛无双身体悬空,两手紧紧抓住凤羽的手,正要运力,只觉身侧又是一阵颠簸动荡,不过须臾,但见匍匐在地的凤羽身下,突兀地凸起一块巨石,凤羽来不及回神,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顺势下滑,径直向着那鸿沟坠去。

“阆邪轩,救双儿。”凤羽疾呼一声,凌睿王闻声抬眸,但见凤羽主仆二人危在旦夕,略一凝眉,旋即飞身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洛无双拉了上来。

凤羽被那长剑带着,径直上移,孰料,方至鸿沟边缘,四下又是一阵颠簸。凤羽本能地伸手攀住那沟壑边沿的尖锐石块,刚一抬眸,却见那已然狂怒的九耳麋鹿径直朝着洛无双扑去。

“双儿小心!”凤羽惊呼,洛无双原本紧握长剑的血掌,顷刻间松手,本能地支起双肘护命。

凌睿王见凤羽只顾着护命洛无双,想也不想,急切地喊道:“手给我!”

凤羽回过神,正要将持剑之手递向那一脸急切担忧的凌睿王,可顷刻间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牙关一咬,径直将那长剑朝着凌睿王的眉心刺去。

凌睿王一惊,仰面避过凤羽的长剑,但见凤羽眸含愤恨,不觉苦笑一声,揶揄道:“都这时候了,圣女娘娘还有心情跟本王打情骂俏,好,本王答应你,若是此番大难不死,我凌睿王定然奏请圣上,娶你过门,日后你什么时候想欺负本王,本王随时恭候。”

凤羽恼羞成怒,径直用力朝着那凌睿王又是一剑,但见凌睿王微微一笑,自不躲闪,任由那长剑破风而上,径直刺破眉心。

凤羽惊愣抬眸,但见那凌睿王眉心处顷刻间漾出一朵血莲。

“这下满意了?”凌睿王揶揄一声,下一刻,不待凤羽回过神,径直握紧那染血的剑体,一把将凤羽拉了上来。

凌睿王运气飞身,手下紧紧揽着凤羽的细腰,却不料,待立定,凤羽一把推开他,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旋即,愤然转身,径直朝着与那九耳麋鹿搏命的洛无双跑去。孰料方一抬步,忽听身后的凌睿王惊呼一声,凤羽心中一惊,尚未来得及回头,整个人便被凌睿王死死压住,径直倒在了地上。

箭雨如飞,震声雷雷。

凌睿王抱紧凤羽,单足点地,飞转而起,不需片刻便来到了一处摇摇欲坠的屋檐下,旋即怒声骂道:“哪个不要命的狗奴才放的箭。若是伤了圣上和太后娘娘,本王活剥了你们。”

话音刚落,箭雨急停。只听黯黑之中陡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回复:“皇上,太后娘娘,王爷,京都侍郎护驾来迟,自请受罚。”

凤羽身不由己地踉跄摇摆,一时间分不出气力与身侧的凌睿王纠缠,只好任由他揽着,径直朝洛无双走去。

又是一阵巨响自地底传来,那血口大张正要吞向洛无双的九耳麋鹿,顷刻间站不稳身躯,顺着那突兀升起的斜石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

声声咆哮响在耳侧,凤羽见洛无双脱险,顿时松了口气。

可一惊方歇,一惊又起,凤羽正要飞步上前,搀起洛无双,但见那九耳麋鹿不偏不倚滑到了景太后的身边。

“太后小心。”凤羽惊声而呼,景太后猛然回头,却不料,方一转身,登时对上那暴怒不已的九耳麋鹿。

景太后目瞪口呆,一时间愣在原地。

九耳麋鹿望着那瞠目结舌的景太后,却在刹那间缓缓闭上了嘴,再没有了先前的咆哮。

凤羽疑惑之际,凌睿王已然悄悄抬步,径直朝那九耳麋鹿蹑手蹑脚地前行。

孰料,尚未近得那麋鹿身侧,只听那麋鹿陡然间发出一声凄惨哀怨的婴啼之声。

暴怒方歇的九耳麋鹿顷刻间腾起前蹄,一声咆哮之后,霎时朝着闭目俯地的景太后扑去。

“太后娘娘。”凤羽惊呼一声,想也不想便持剑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凌睿王冷然飞身,顷刻间再次飞身跃上了那九耳麋鹿的脊背,两只手狠狠将它满头的耳朵一番撕扯。

那麋鹿吃痛,登时暴怒地摇晃着脑袋,与那背上的凌睿王一番纠缠。凤羽见状,急忙将景太后拉起:“太后娘娘,快走。”

孰料一语方歇,只觉背上登时传来一阵剧痛。凤羽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景太后推至一旁,旋即转身扬剑,朝着那疯狂的九耳麋鹿刺去。

一剑穿喉,腥血四溅。痛声哀嚎的九耳麋鹿顷刻间应声倒地,不需片刻便在那一地血泊之中合眸而亡,口中却依旧发出声声甚是凄惨的婴啼之声。

“送太后回宫,传御医。”

一帮侍卫手忙脚乱地上前,正欲将那昏迷不醒的景太后抬起,忽听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众人闻声惊眸,但见先前摇摇欲坠的前厅里的断壁残垣,顷刻间轰然而塌,紧接着,身下又是一番剧烈的震荡。

“快离开这里。”

凌睿王威声一语,众人急忙后退。

“皇上,皇上还在后堂。”

凤羽闻声一怔,思量片刻,旋即踉跄着身躯跑向那一片慌乱。

后堂之中,震声雷雷。

阆渊被一众侍卫护着,退至一处墙角,待得一震方歇,正要抬步,脚下的地板却陡然间轰然而塌。

阆渊一个趔趄,抓住了身侧的窗棂,身侧的一众侍卫却在顷刻间齐齐坠下了那无底的沟壑。

阆渊心惊凝眉,正欲握紧窗棂飞身而起,却不料突如其来的又是一番震荡,使得那窗棂所在的墙垣顷刻间应声而倒,不由分说朝着阆渊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阆渊飞身避过那一声轰然,下一刻径直飞身上了房梁。

墙垣倒,灯油漫洒,一名手持火把的侍卫一不小心,坠下深渊,却不料火把熊熊,顷刻间燃油起火,整个后堂刹那间火海一片。

火海连天,凤羽顾不得多想,径直走向那火海深处。

“圣女,你切莫过来。”

房梁之上,阆渊凝眉疾呼,却不料话未说完,那房梁却陡然间直直坠落。

“皇上。”但见周身四下火势汹涌,凤羽不由得凝眉,但见得墙角的一处,似有一名已殒命的侍卫,旋即快步上前,一剑刺入那侍卫的心胸,鲜血四溅之际,凤羽周身已然淋血如雨。

“得罪了,皇上。”凤羽略一躬身,下一刻径直将湿淋淋的血衣,一下披在阆渊身上。

血衣脱身的瞬间,袖中玉簪悄然坠地,决绝地插在那火海之中。

“皇上,快走。”凤羽正要扶起阆渊,却不料刚一搀扶,那阆渊登时凝眉发出一声痛呼:“朕的腿……”

凤羽惊眸望去,只见阆渊的小腿之上一片鲜血淋漓。

正要说什么,忽听头顶上方陡然传来一阵噼啪声。

凤羽抬眸而望,但见房梁坠落的屋顶,此刻正摇摇欲坠。

洛无双穿越火海,飞步而来,待看见阆渊一袭血衣,登时惊诧。

“快走,双儿,这地方快塌了。”

凤羽正要抬足,突然间瞥见那血衣的袖口中空空如也,一时间惊愣顿足。

“娘娘,怎么了?”洛无双搀扶着阆渊,正要前行,见凤羽顿足不前,心中不禁疑惑,连那阆渊也跟着一起皱起了眉头。

“双儿,你保护好皇上。我……我丢了件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凤羽言罢,径直转身,飞步朝着那火海深处跑去。

“蕊……娘娘……”洛无双惊声未歇,凌睿王已然飞步跑了过来,但见阆渊血衣加身,而凤羽却没了踪影,一时间心惊,不觉白了脸色:“她呢?”

烈火汹汹,煎熬着一对冤家。

火海中,热尘里,凤羽发了疯一般寻找着那玉簪,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洱云岛与他日日相处的幕幕情景,还有临行前他对她温情款款的叮嘱。

家,我的家,簪在情在,有簪便有家。

凤羽心中急切地呼唤,我的家,我不能没有家。

凌睿王一踏进大堂,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凌睿王惊心凝眉,急切地呼喊道:“你在哪儿?”

凤羽全然不顾他的呼唤,只是埋头在一堆炙热里寻找着簪子。

凌睿王飞跨烟尘,穿过火海,径直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拽住,愤声道:“跟我走。”

“别碰我。”凤羽怒目相向,看着眼前亲手将自己推向地狱的恶魔,一时间愤恨难忍,径直开口骂道,“你滚。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凌睿王不理她的狂躁,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

“你放开我,你这个浑蛋,畜生。”凤羽拼命挣扎,却不料越是挣扎,凌睿王手上便愈发用力。

“啊……”一时间前仇旧恨涌上心头,凤羽怒然哭喊一声,旋即一口咬住他的肩头,似是用尽了周身气力,将满身心的恨,一股脑儿地宣泄在齿尖。

凌睿王忍痛,手上却愈发用力,只是这次口中却再没了先前的玩世不恭。

“你若解恨,便狠狠咬吧。”

凤羽闻声垂泪,愈发咬得用力。凌睿王咬紧牙关,步步忍痛,却毫不犹豫地抬步飞身。

锦靴方一跨出那门槛,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陡然响在耳侧。

凤羽惊张泪眸,眼睁睁地看着那满室的火焰烟尘,毫不留情地埋葬了她视若生命般的玉簪,一时间痛怒交加,心底的绝望也在刹那间弥漫整个心房。

凌睿王,九重塔那夜,你破我贞洁,害我身亡如碎玉;而今,这琼山苑,你葬我玉簪,毁我一生期冀。他日若不能亲手将刀刃插入你的心房,我凤羽,生生世世誓不为人。

胸中愤恨如潮,心头却陡然一阵刺痛,紧接着一股血腥冲上喉头。凤羽任由凌睿王抱着,一声冷笑过后,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下一刻,整个人顿时软在他怀里……

震乱方歇,南川天华城的帝都皇宫里,却是一片肃杀的慌乱。

“欧阳宇,朕问你,是谁让你把凰贵妃和那凤府余孽关在一起的?你明明知道刺杀凌睿王的凤府余孽早就心怀叵测,为何竟然敢如此大胆,私自将凰贵妃和那贼人合牢监押?”

欧阳宇心惊跪地:“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欧阳宇,朕命令你,无论如何,务必保贵妃娘娘安危。”阆渊扫了一眼那京都侍郎,“你若能救下凰贵妃,将功折罪,这一切过往,朕既往不咎。”

禅宫苑中,一派压抑静穆。

景太后一动不动地昏迷在檀香帐中,多罗嬷嬷满目悲愁,一声沉寒:“你是个聪明人。倘若真是为了太后她好,眼下不该来这禅宫苑,而是该去绰云宫。”

凤羽瞬目垂首:“嬷嬷放心。蕊儿既然答应了太后娘娘,自然不会食言。只是眼下见太后这般昏沉,蕊儿心中当真牵挂得紧。”

多罗嬷嬷摇头轻叹:“你医不了太后娘娘!”

凤羽凝眉沉吟,片刻之后,轻声道:“嬷嬷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让蕊儿来试一试,我自幼追随神医研习岐黄,倒是也见过不少似娘娘这般久郁成结、心志昏蒙的病症。”

多罗转身:“我且问你,你有几成把握?”

凤羽坦诚:“不敢妄言,六分胜算。”

“不行。”多罗嬷嬷愤然转身,“此生此世,我多罗绝不容她涉险半分。”

凤羽上前一步:“若是不试,太后必死无疑。”

“你大胆!”

凤羽不让一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将来黄泉冥域,你有何颜面再尊她一声主子?”

多罗嬷嬷浑身战栗:“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凤羽凛然抬头,径直望着那金佛的方向,一身正气道:“救人,也是自救。多罗嬷嬷心知肚明,蕊儿眼下这般境况,想来已是众矢之的。蕊儿虽无害人之心,但岂能没有防人之策?端的要找好了靠山,只求保命安身。”

多罗满脸质疑:“若是医好了太后,你当真愿意出这深宫?”

凤羽含笑反问:“嬷嬷觉得,这宫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多罗暗自思量,凤羽快步上前,将景太后细细观望。片刻之后,悄然自怀袖袋中取出金针,一番揣摩之后,悄然行针入肉。一直跟在凤羽身后的洛无双,见得此状,登时躬身退后,径直待命,随时准备着为凤羽搭手相助。

多罗嬷嬷立足榻前,双手紧握成拳,但见那凤羽行针落穴的手法甚是熟稔,一时间不觉凝眉,再次将凤羽细细打量……

走出禅宫苑,已是过午。

“蕊儿,累坏了吧?你如此这般不顾惜自个儿的身体,双儿当真替你心疼!”

凤羽微微一笑:“不碍事!”

两人正一言一语说着话,只听身后陡然间响起一身呼唤:“圣女娘娘留步!”

凤羽闻声转首,但见凤凰一脸笑意地快步朝着自己走来。

“圣女妹妹医术齐天,想来太后娘娘眼下定然已经安然!禅宫苑一趟,当真是有劳圣女妹妹!”

凤羽躬身施礼:“能为太后医诊,是蕊儿的福气。”

“难得妹妹有如此孝心!这多日未见,本宫甚是想念妹妹,妹妹若肯赏脸,不如现下便到我那藏凤宫,咱们姐妹俩也好唠唠家常,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斜阳西下,一湖秋水,半染红霞半倚青纱。

藏凤宫,闲庭阁。

雕栏玉砌染霜尘,青凳玉案自微斜。

“想来真是天机难测,这震灾来得太过突然,藏凤阁好端端的美景,就这么生生被乱了模样。”

“怎么,蕊儿妹妹莫不是觉得这里的景致太煞风景?”

凤羽淡然一笑:“哪里。真正美好的风景自在人心。”

“妹妹果然不愧是身出灵山的圣女,但不知妹妹有何喜好,可否说来与姐姐听听?这日后,咱们姐妹相处,若是姐姐得了什么对了妹妹胃口的好处,端的是要好好给妹妹留下珍藏。”

凤凰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对着凤羽说了一番。凤羽淡然垂首,端起玉案上的香茶,徐徐吹着,随后又是一番不紧不慢的应酬:“只因自幼远在深山,早已习惯了山里的一景一物。别的不说,单单是这里的果味,蕊儿一时片刻却也适应不了。不说别的,就说这频婆子,南川的吃起来端的不如山里的甜美。”

“频婆子?”凤凰凝眉探首,“不知是什么罕见的果味?”

凤羽抿嘴一笑,径直拿起面前碟子里半青不红的苹果,笑道:“喏,便是这果物,但不知这算不算得上罕见?”

凤凰见状,登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想不到,妹妹这么调皮幽默,当真令姐姐开怀。妹妹可愿再与姐姐我多说几样?端的姐姐今日有幸,要从妹妹这儿长些见识。”

“姐姐言重。若说爱好,这吃喝玩乐的,蕊儿当真也算不上入道。不过,琴棋书画这些个平素里打发时间的乐子,蕊儿倒是有几分修行。当然了,自是比不了姐姐的天赋才情。”

“唉,妹妹谦虚。不过既然妹妹说到这里,姐姐我倒是真真来了兴趣。云儿。”

凤凰言语未明,便兀自做主,径直侧首吩咐身后的云无暇:“速速把本宫的‘凤还巢’取来,今日里,本宫定要与圣女娘娘知音与共。”

不过半晌,凤羽已身不由己地随着凤凰来了一场琴棋书画的较量。眼见得那缺月缓缓,爬上中天,洛无双上前一步,柔声劝道:“娘娘,您身体尚未痊愈,可是使不得这般劳心费神!”

凤羽正凝眉拈着棋子,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棋盘,似是丝毫没有听到洛无双的规劝。

倒是面前的凤凰闻得此言,登时一番懊恼:“端的是本宫思量不周!怎么就忘了妹妹前几日刚刚历险脱难。只是今日里本宫与妹妹这一番沟通,真真觉得是相见恨晚。若是早几日识得你这般红颜知己,该是多好。”

话音刚落,忽见凤羽莞尔扬唇:“贵妃娘娘承让,这盘棋,娘娘输了。”

凤凰垂眸,但见凤羽巧落一子,径牵全局,胜负自是不言而喻,心中登时一阵惊疑:“她这般精通棋术,倒是与那一门心思只悟岐黄之术的凤羽全然不同。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她不是凤羽?”

论琴技,她虽不甚精深,但指戏琴弦之际,宫商角徵羽任是一番随心所欲奏响欢愉;

论丹青,她虽自有微瑕,可挥毫泼墨之间,花草虫鱼鸟无一不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论诗书,她虽说不上满腹诗书,但谈笑风生之际,唐诗宋词元曲自是恰到好处应景而语;

再看着眼前这一盘棋局,她虽不是步步为营,可每每山穷水尽之时,都能心思巧妙地峰回路转。

凤凰心中千回百转,但见凤羽起身,正欲辞别,心中顿时再生一计:“既然妹妹赢了棋局,姐姐我这败军之将,自当认罚。云儿,把本宫珍藏多日的琼玉百花酿呈上来,今日本宫定要为妹妹的这番才情,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凤凰不由分说一声令下,云无暇思虑片刻之后,径直回身取酒而去。

凤羽略一凝眉,尚未来得及言语,云无暇已然将那琼玉百花酿盛入玉樽之中。

“妹妹若是不嫌弃,咱们便举杯共饮,如何?”

洛无双正要出言劝阻,凤羽径直将她拉住:“姐姐这般抬爱,蕊儿怎敢推辞?”

凤羽笑如春风,玉樽低移,一声清脆的轻轻碰撞之后,径直仰头,将那琼玉百花酿一饮而尽。

凤凰见凤羽喉头蠕动,一口将那琼玉百花酿饮下,双眸之中登时闪过一丝诡异。

“天色不早,蕊儿再不敢叨扰贵妃娘娘!”

“好,既如此,姐姐不便强留。”

待凤羽与洛无双缓步悠悠走出了藏凤宫,凤凰诡异一笑,手中却径直将身侧的玉樽高高举起。

“来人!宫所庞大,震壑纵生,圣女娘娘初来乍到,秋夜游宫,怕是不熟悉这宫中的道路。本宫要你们暗中追随,以保圣女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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