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我被你推进坑里咯。”傅盛朗用毛巾擦拭着头顶上的水珠,表情无奈又可怜。
“一把年纪了还卖萌,有没有羞耻心?”郝思嘉故意板着脸前倾身子,抓住他的浴袍系带。
傅盛朗又警惕又羞涩地低头看了郝思嘉的手一眼,“到底是谁没有羞耻心?看看这是谁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啊?怎么,打算分分钟活剥了我啊?”
还沉浸在徐可不满的态度里的郝思嘉才没有动别的心思。见傅盛朗这么一调侃,当即就抽回手,“我哪能活剥你啊,你被我坑了,你活剥我还差不多。”
“还没和阿姨见一面,就先被阿姨确定了‘小肚鸡肠、阴险狠辣’的第一印象,这可不好啊,万一她为此不肯将女儿嫁给我了怎么办?”
郝思嘉抱膝缩在沙发里,错愕而担忧地思量着傅盛朗的话。
都怪她自己太作,心里藏不住事,一时间得意洋洋、自我膨胀所以才诱发了这件事。
怎么办……
傅盛朗眼见玩笑开得过头了,又赶忙来劝慰郝思嘉,不愿她生着病还胡思乱想。
“好啦,这点小事难道能难为本饲养员大叔吗?”傅盛朗先后亲吻了郝思嘉的眉心和嘴唇,“就当是阿姨对我的考验咯,让我知道娶到她女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日后的时间里都应该好好珍惜。”
郝思嘉没说话,伸出手臂抱紧了傅盛朗的脖子。
晚些时候,郝天杰来邀请傅盛朗和郝思嘉一同到夜市走走。
R市的夜市十分有名,这里汇聚了天南地北的各色小吃,还有一些其他地方根本闻所未闻的特色风味。
走过童年、少年时期生长的地方,郝思嘉在夜风里裹紧了大衣,恍惚间还能从熙攘的人声里听见外婆的叮嘱。
“这些烤出来的东西要少吃,对女孩子皮肤不好哩。”
“太甜的东西吃了又会发胖又对牙齿不好。”
温和慈祥的老人总是循循善诱,但彼时馋嘴的郝思嘉总有不听话的时候。
后来外婆就想了办法,她每次趁郝思嘉睡着之后,偷偷出家门到夜市买上几样小吃,然后尝一点点试试味道,接着再变着花样给郝思嘉做。
外婆的这个夜行秘密,也是偶然在她老人家犯了急性肠胃炎的时候,郝思嘉才得知。她本来以为外婆瞒着她偷吃了很多好吃的,憋闷着不说也不问,就自己一个人气得哭。
后来还是邻居奶奶告诉郝思嘉外婆的用心良苦,郝思嘉才感念老人的恩情,知道外婆之所以得肠胃炎,其实是为自己的健康做出了牺牲。
郝思嘉将大衣裹得更紧了。
夜风刮到她脸上,想抢走她的泪,于是将她的脸刮得生疼。
傅盛朗和郝天杰不约而同地递上纸巾,他们三人和来来往往的人流脱节,像是从其他场景里穿越过来的一样。他们之间流淌着伤感和想念,与那些热闹吆喝的喇叭、为了营生而忙碌不止的男女、以及流连在喧嚣中不肯回归宁静夜色的消费人群是那么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调子致使他们最终什么也没有买,闻着香气已经足够饱腹。
回到酒店后,郝思嘉收拾一下准备洗澡睡觉。全身只剩小内时,她才恍然想起忘了带夜用的卫生巾,只好召唤傅盛朗。
“要夜用的啊?我现在下去买。”傅盛朗说完就闪没了人影。
听见关门声,郝思嘉追着发出的几声“诶诶诶”显得毫无意义。
走那么快干嘛!什么牌子什么长度什么表面都还没说呢!
算了,一会儿将就着用吧……
郝思嘉洗完头发时,傅盛朗就回来了。他将买好的夜用卫生巾送进浴室供郝思嘉检验,“没错吧?”
用白毛巾把自己裹得像回族少女的郝思嘉探头一看,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
噢,他曾被敏莉悉心指点过啊。
28A的所有东西都是傅盛朗依照他和陆敏莉商定后拟好的清单采购回来的。其内很多用品都迁就着郝思嘉的日常习惯,她私人的东西自然完全遵照她的喜好来准备,因而傅盛朗对她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看够没有?快出去啦!”郝思嘉娇羞地捂住傅盛朗的双眼,在蒸腾热气中将他推出浴室。
洗漱完毕的郝思嘉吹干头发就睡了。
傅盛朗则跑到和郝天杰商量明天的行程。
“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回去呗。”一想到郝思嘉回触景伤情,郝天杰就于心不忍,“你看她还病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傅盛朗同意郝天杰的提议,同时提出另一个想法,“不过我们走之前还要再去拜祭外婆一次。”
“郝思嘉提出来的?”
“不是。”
郝天杰摇头,“她已经够伤心的了。”
“她伤心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嘛。”傅盛朗将自己的原因一一说清,“所以我想办个小仪式,把外婆接到我们家去。”
郝天杰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
第二天早上,等郝思嘉睡醒之后,傅盛朗就把计划好的事情说出来听她的意见。
郝思嘉呆坐在被子里,木然听傅盛朗说完,接着用更加木愣的反应应对他的期待。
“嘉嘉。”傅盛朗上前握住她的手,替她整理一头乱发。
郝思嘉没有躲开,像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没有自己的动作。
傅盛朗以为她不喜欢这个提议,以为自己这次太以为是,做了冒失的事,心下便开始设想后续的收场方式。
就在他再要开口时,郝思嘉如同一只初次与主人打交道的猫仔般,小心而又好奇地伸出爪子,试探着傅盛朗,“你不觉得这是封建迷信吗?”
封建迷信?
她指得是……
“我是唯心主义者,我选择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东西。”傅盛朗摁住郝思嘉的手背,希望借此表达自己的最真切决心,“你信不信?”
郝思嘉抿了下嘴唇。
她这一连串的反应,都让傅盛朗有些始料未及。他自诩了解她,但有些从未谈及的话题,却也让他感到束手无策。
那就等等她吧。等她的大脑程序将这些都捋清楚之后,她就会有答案,然后自己就有了方向。
“我不相信。”郝思嘉将枕头垫在背后,人靠在床头,慢慢悠悠地叙说。
她叙说的点抛到到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她总是阴云密布的小学时光。
“我从小就很恨宋玥。因为外婆曾经为了郝中明和徐可的事情去找过她,大概是希望她高抬贵手,可以放过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我不知道外婆经历了什么,但是外婆那么与世无争的人,在那天回到家之后关起门来哭了。我外婆不是那种大哭大闹的女人,她闷头哭,一个人承受着所有委屈和不甘心,最后还跟我说眼睛肿了是因为睡午觉前喝了太多水。”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外婆长大,很少见到徐可。外婆一生孤独,自己又只生了徐可这一个女儿,徐可去意大利之后,外婆就把整颗心都放在了我身上。她那么好的一个人……”
郝思嘉喉头哽咽,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落。
傅盛朗何尝不知道她跟外婆的感情深厚,他从郝天杰那里听到了很多,但很多也不是全部。毕竟郝天杰后来就被送到郝中明身边抚养,数千个日日夜夜,都是郝思嘉和她最亲爱的外婆相依为命。
因而,当外婆病逝离去,郝思嘉就不再愿意常回R市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她把逃避当成习惯,以往忍住的思念之泪太多。傅盛朗再也不想她忍着不发泄出来,有时候释放才是最好的治愈药。
缓和了情绪的郝思嘉紧攥着被子的边缘,把话说完,“外婆走了之后,我向外婆许愿。希望她在天有灵,能让宋玥那个女人得到她应有的报应。但事实证明,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因果报应。宋玥还是活得很好。”
“所以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们对先人祈愿是没有用的,我们想带外婆去T市看看,也根本不可能实现。”
“你向外婆许的愿,外婆觉得不合适,所以不帮你实现。就因为这样你就不相信外婆会在天上看着你吗?”傅盛朗抓住机会反问,“你不愿意相信外婆会保佑庇护你吗?”
郝思嘉不说话,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傅盛朗,并不想反驳。
“不管你怎么想。我相信如果我想请外婆住到T市去,外婆会同意,而且会去。你可以不相信这一点,但能不能请你相信我呢?”傅盛朗越说越诚恳,她从内心深处期望郝思嘉能答应他的这个计划。
“我相信你。”如傅盛朗所愿,郝思嘉终于在短暂沉默后点头答应。
随后的半天时间,傅盛朗和郝天杰遵照着当地的一些传统风俗,在墓园中进行了简单的扫墓和拜祭仪式后,便带上了郝思嘉外婆的一张黑白照一同飞回了T市。
飞机上,盖好毯子正准备小憩的郝思嘉突然被傅盛朗撞了撞手肘。
“嗯?”郝思嘉睡眼朦胧地看去。
“你说外婆一生孤独,只有你妈妈一个独生女——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生多少个孩子?”
怎么说这个……
郝思嘉咻地用毯子盖住了头,将傅盛朗的浅笑声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