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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们从来就不是站在对立面的(1)

每一次发生的争执,我们目的不过都是很老套的那一个:怎样才能使她幸福。

“我为什么会这样?”言诚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杯底接触桌面发出结结实实的碰撞声,“她来接我是要跟我和好的。她的性子几时跟人妥协过?不就是在一个无聊的餐厅里无聊地坐了两个小时嘛?不就是多花点钱吗?看到她那么满足的样子,我也应该忍的。从结婚到现在,她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地方,一次也没有主动提过要去。我这混蛋为什么还要跟她发火?”

酒吧的露天区域,路人和这些花钱买酒的客人共享大屏幕上精彩的足球赛。苏茵的视线从屏幕上落到领带松开、头发凌乱的言诚身上。他这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与他懊恼自责的表情很不契合。

“你应该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至少你不要絮絮叨叨,这会使人觉得你有个让你承受了很多痛苦的老婆。”

言诚鼓起腮帮长长地嘘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苏茵的眼眸微眯,把一种犀利而敏感的目光投向他,“说真的,你穿西装的样子很怪。”

“嗯?哪里很怪?”言诚不解地抬眸。

“把一具健硕而野性十足的躯体包裹在中规中矩的西装里很怪,叫人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言诚像是刚从热水池里被捞起来一样,满脸通红,“你别胡说,像是我剥开衣服给你看过一样。”

苏茵“嗤”地一笑,“你剥开我也不看,没兴趣。”

“你——”言诚愤怒地哆嗦着手指,干瞪了无动于衷的苏茵两眼,手又收了回来。

“讲正经的。”苏茵的脑袋往前凑了凑,使言诚能更清楚地听到她要说的话,“昨天晚上我打过你的电话,是你老婆接的,我没说话就挂了。”

“为什么不说话?”言诚忽然感到很不安,握着杯子的手变得冰凉,脸色因为有所忧惧而发白,“见鬼!难怪她今天说那样的话,我还以为是她无理取闹。”

“说你什么?养小老婆?”苏茵神态安然得不像个闯了祸的人,“你成天一副阴郁痛苦的样子,也难怪她会怀疑——现在我回答你为什么不说话,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存在。虽然我是很清白地跟你来往,不见得她就会相信,自己的丈夫跟另一个女人走得近,再正当的理由听起来也是借口。”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还打我电话?”言诚的语气听起来是在怪罪她。

“你这一向不是都很晚回家?我哪知道你昨天反常,早早地就回去了。”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言诚,她总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昨晚跟今晚一样,我喝多了,你知道我除了老板,就你一个朋友——太寂寞,所以就打了。”

平时精明干练的家伙,忽然展现出细腻伤感的一面,那张清爽的脸上布满了愁绪,言诚有些不知所措。

“你该交个男朋友。一个女人没有真心交往的朋友本来就很孤独,还没有爱人,简直就是可怜了。”

“你不是我朋友吗?没有我给你开导,你会跟以前一样,因为一团糟的家庭生活无处诉说而发疯。”苏茵的眼神微醺而变得迷离,“记得当初你找上秦永霖代理那起劳工欺诈案,我原以为你会让那个工人自食恶果,没想到表面上咄咄逼人,背地里却偷偷地给他妹妹寄学费。”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这个男人很蠢?”言诚笑着问。

苏茵轻轻摇头,“是觉得可惜。”对上言诚纳闷的眼神,她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可惜这个善良的男人是已婚,只能当个朋友了。”

言诚摇头失笑,“你能夸我一回还真不容易。”说完发觉苏茵并没有认真地听,便问道:“今天又是为什么事喝酒?”

“为新上司接风洗尘。”苏茵的脸上飞起一抹罕见的红晕,“秦永霖真大方,知道我对他没兴趣,分了个优质男人给我伺候。”

言诚见她神情恍惚,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颇感到有些怪异。

“好像有新状况?”

苏茵点点头,“哈佛回来的,一出手就是代理上亿的海商案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有着某种甘愿沉沦的坚定,又仿佛是因预知到了命运的不幸而伤感,“有一种男人,看到他第一眼,就会产生为他受再多伤也无所谓的念头。”

言诚听到头半句就锁住了几个关键词,他的眉头若有所思地微蹙着,“是秦永霖的大学同学?”

“是。”

“姓沈?”

“是。——你认识?”苏茵终于获得了从混沌中爬出来的力量。

“认识二十多年了,我跟秦永霖认识就是因为他。”言诚正色道,“苏茵,爱谁也别爱他。他不会爱上任何女人,只除了一个。”

“别对我用那种屈尊下顾的语气,即使你是好意。”苏茵不悦地驳斥他,“在你说出这番让我颜面无存的话以前,你了解其中多少?那个人是谁?先他一个月结婚的初恋?”

言诚看着她沉吟了好一会儿。

“是我的妻子。”

苏茵愣了愣,忽然发出一声惊诧的怪笑,紧接着又连续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言诚走过去把她的椅子往后拉,扶起她的手臂向外走。

苏茵挣脱开,歪歪斜斜地在他身旁走着,“他们为什么分手?”她突然转过脸问。

分手的原因一言难尽。这是赵言诚想给苏茵的答案。爱情的捉摸不透就在于它给了你各种切身感受,却无法用简明扼要地提淬出精髓。即使是经历强烈炽热的爱情,拥有痛苦甜蜜的回忆,在分手后又颓废消沉过沈云涛和凌筱,他们要回想一个大概,也得需要三五天。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不是因为爱情消亡了才分手,正因为如此,他们彼此都经历了一个漫长难熬的过程——忘记对方。”言诚说。

“当时分手的情形是怎么样的?”苏茵问。

“分手的情形?”言诚握着方向盘思索了一会儿,“很出乎意料。”

当时还在南京的云涛收到一封信,不是电子邮件,而是他从信箱里拿出来的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也许是凌筱专程去了趟南京,把信塞到云涛的信箱里。信的具体内容尽管没有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想当然尔,那是一封分手信。

云涛收到那封信以后,不是立即回到北京,去凌筱的学校请求谅解,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他的母亲替他收拾行李,出国以前他才会离开南京回趟家。

那时即使他去凌筱的学校也是徒劳,凌筱去送完那封信后就消失了,她向学请假的理由是家里有紧急事件,向家里却是说学校要进行封闭式训练,短期之内不能和家里联系。

她在校外租的临时宿舍,常去写生的农户家里,还有她父亲在老家单独给她买的房子,哪里都找不到她。故意失踪的人少有像她做得那样彻底,安安静静地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后来呢?她多久回来的?沈云涛一直不知道她失踪的消息,到时间就去了国外?”苏茵忍不住打断。

“遗憾的就是这点,两个爱得那么深的人,其中一个失踪了长达一个月,另一个全不知情。”言诚把车停在苏茵所住的小区门口,“凌筱刚回校时,我从实习单位赶过去找她,告诉她前一天晚上我们送云涛上飞机的事。”

“她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都没有。”言诚说到这里,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仿佛很难受地蹙紧了眉头,“当时她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的表情很平静,身体一动不动,只有手支着的那把椅子在颤动。”

苏茵同情地凝视了赵言诚许久,眼睛深处敏锐地沉思着,“那时候,除了他们,恐怕你是最痛苦的,觉得时间真是漫长难熬吧?”

言诚不置可否地淡笑。

“忘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主动解释,“因为太担心她,太心疼在痛苦里煎熬的她,反而忘记自己的感觉和体会了。”

“我很好奇那张纸上写了多绝情的话,能让两个深爱的人不再有任何的纠缠,”苏茵说,“难道是凌筱为了让沈云涛安心出国,才故意这样绝情的?”

言诚很笃定地摇头,“不是,凌筱并非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性格,即使信上只写了四个字:我们分手。那也一定是不可挽回的了。”

“那么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苏茵下车前的最后一个问题,同样也是赵言诚想知道的,凌筱那时在信下写了什么,竟然让沈云涛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放弃她远走高飞。明明了解凌筱的性格,他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不给自己任何退路才像他会做的事,可是——

他的眼神焦虑,又矛盾地含着某种期待,“我真想知道,他这个时候回来能改变什么——”

独自坐在漆黑无声、上了锁的房子里,凌筱在沙发上抱着腿,仿佛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能阻止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房间走来走去,甚至走到外面,焦虑地等候丈夫回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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