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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枚小小的果核能扛住蒙古十万大军吗(2)

董文蔚和董士元进攻的情况被站在石子山上的蒙哥看得一清二楚。看到董文蔚叔侄勇敢顽强的样子,又听说汪德臣的耳朵都流血了,他深感欣慰。晚上,他特地把几个功臣叫来,设宴招待了他们,并赏赐了他们金银和绸缎,鼓励他们再接再厉。

汪德臣和董文蔚受合罕奖励,大受鼓舞,进攻更加凶猛。无奈受地势影响以及守城宋军的拼死抵抗,蒙古军不管组织起多少次进攻,都被打退。一连十多天,都毫无进展,自身反而死伤无数,没死没伤的也疲惫不堪,几乎失去了进攻能力。蒙哥没办法,只好命令停止进攻,驻扎养伤调整,积蓄力量。

3月初,休整了十多天以后,蒙古军又开始了进攻。但是,这次休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蒙古军仅仅在体力上得到一定恢复,并没有找到更有效的进攻钓鱼城的办法。

镇西门旁边有个小城堡,那里集中了宋军城上的防守火力。汪德臣试图把那个城堡打下来,以便减轻攻击城门所受到的阻碍。他架起抛石机把石头尽力往城堡上抛,希望石头能轰到城堡。但是能抛上去的总是少数,而且只有块头小的石头才能抛上去。小石头抛上去,有什么打击力呢?相当于给城上输送石弹。反过来,城上要抛下来,却轻而易举,所以汪德臣试过几次以后,也只能放弃。

董文蔚多少有些进展,在丢下无数具尸体后,他们终于攻破了始关门,往前推进了一步。但是,始关门只是外城墙上的一道门,始关门进去是护国门,护国门更加坚固而险要,那里囤积着南宋的重兵。所以尽管攻占了始关门,蒙古军仍然不能向城里挺进一步。

蒙古军的攻击似乎进入了绝境。除了冲击城门,找不到别的办法。而城门下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每一天都在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攻击,蒙古官兵感觉他们就像是装在笼子里待宰的牛羊,只等着被送到屠宰场去。至于哪一天被宰杀,只是个时间问题。

蒙古人觉得狼狈极了,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窝囊仗。他们沉浸在一片沮丧绝望的情绪中,差不多到了崩溃的边缘。

更要命的是,南方的夏天总是来得很快,从4月开始,雨季就来了,而且一下就是二十多天。大风大雨的天气,尤其是夜晚,原本正是适宜偷袭的时候,但是,山城的下雨天却增加了进攻的难度,墙外湿滑泥泞,根本就站不住人。所以在这二十多天里,蒙古军几乎没有攻击。

这种沮丧绝望的情绪不仅仅在士兵中蔓延,连蒙古将领也染上了。他们已经在纷纷议论,都觉得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对在钓鱼城的进攻已经丧失了信心。

他们纷纷给攻打礼义城的末哥去信,让末哥给蒙哥提建议,放弃进攻钓鱼城,只派一部守候,其余大军顺江南下,出夔门,直接进攻鄂州。

蒙哥接到末哥的奏议后,没开腔,他决定召集各将领商议。

蒙哥说:“诸位爱卿,朕自去年挥师南下以来,一路顺风顺水,所向披靡,前面十多座山城,朕两个月就拔得干干净净。为什么到达这里,四个多月了,反而拿不下这么一座小小的山城呢?现在末哥向朕建议攻不下来就算了,绕过去打重庆,诸位以为如何?”

汪德臣没有直接发表意见,说:“合罕,我们人数虽多,真正派上用场的却很少。那些只能容一人穿过的山道,限制了我们大部分兵力啊!”

史天泽说:“是啊合罕,前几个山城能轻松攻破,除了合罕御驾亲征,赫赫天威外,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我们对他们的劝降,对他们内部的分化瓦解。可是这个王坚油盐不进,还把我们的使臣给杀死了,铁了心要对抗,所以我们攻起来就很难了!”

蒙哥有些不悦,说:“呃,照你们这意思,四川这山城是不容易拿下来了?你们也同意绕过这山城到别处去吗?”

大家看到蒙哥不太高兴,说话更加小心。汪德臣说:“微臣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四川山城虽然难攻,可喜的是合罕已经攻下了十多座,就只剩下这个钓鱼城。这个钓鱼城确实是一块硬骨头,是一根巨大的刺。不过,只要我们不去碰它,它就刺不着我们。如果我们往荆湖一带去,王坚必然把军队拉出来和我们打。在山城里,王坚是一块锤不扁的铜豌豆,到了平地上,他就是一只出壳的蜗牛,还不任我们宰割?”

史天泽也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避实就虚,攻击敌人薄弱地区,以调动敌人而各个歼灭,这确是一个好办法。忽必烈可汗统兵就是一个例子。合罕让他代替塔察儿可汗统兵后,他知道襄阳和樊城难攻,就绕开那里,往江汉方向去了。微臣觉得这种方法可以借鉴。”

蒙哥听了史天泽的话,非常不高兴,冷冷地说:“这件事,诸位爱卿还得再想一想。如果我们绕过它,去了鄂州,那么,四川的敌军很可能死灰复燃,我们在四川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如果我们拿下钓鱼城、重庆,南家思军在四川的力量将彻底瓦解,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轻松地推进到鄂州。孰轻孰重,诸位爱卿还得再想想。”

蒙哥不高兴,显然是史天泽的口气中提到了忽必烈。他虽然把北路军交给忽必烈指挥,心里对他还是存有芥蒂的。他不想让忽必烈又重新坐大,但是襄樊、荆湖战场又必须要有人来给他拖住,以减轻四川战场上的压力。所以,他就在犹豫中,同意让忽必烈代替无能的塔察儿带领攻宋的北路军。但同时,他又把史天泽调到自己身边。他一方面想削弱忽必烈的兵力,同时也努力让汉军不与忽必烈走得太近。

这些心思史天泽显然没有看出来,他是一个直率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就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所以惹得合罕心中不痛快,其实他并不知道。

史天泽没有看出蒙哥的心思,忽必烈的那些幕僚们却看出来了。当忽必烈重新获得兵权,想迫不及待地进军的时候,廉希宪对忽必烈说:“可汗能够重新统兵,自然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可是,可汗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呢?”

忽必烈说:“合罕现今正在四川用兵,本汗早一天出征,拖住荆襄兵力,合罕在四川的压力自然会减轻一点儿啊!”

廉希宪说:“合罕自有决断,如果合罕很着急让可汗出兵,为什么刚让您统兵就让史天泽带着5万人马离去?”

忽必烈一怔,说:“那你说,本汗该怎么做呢?”

廉希宪说:“微臣认为,合罕既然并不着急您为他拖住兵力,您就该考虑真刀实炮地拿下南家思的事情。”

忽必烈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觉得本汗进攻南家思的这仗该怎么打?”

廉希宪说:“微臣认为,此次可汗攻打南家思,应该以不战为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当今南家思皇帝昏聩,奸臣当道,朋党争竞,人心不定。如果可汗确立‘罚罪、救民、不嗜杀’的南征理念,并把这个理念预先让南家思的军民知悉,过一段时间再举兵征讨就容易得多了。”

廉希宪这番建议实际上包含三层意思:一是让忽必烈推迟出兵,以此作为对蒙哥抽兵调走史天泽去四川的不满。二是任宋廷把荆湖兵力移往四川,增强四川方面压力的同时,也减轻了忽必烈自己的压力,使忽必烈更容易建立战功。三是完全改变塔察儿南征的办法,不但不劫掠财物,惊扰一方,还把自己装扮成“仁义”之师的模样,以便更有利于南征。

廉希宪向忽必烈进言后,姚枢、刘秉忠、宋子贞等幕僚又给他出了同样的建议。

忽必烈经这一点拨,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就要有足够的实力,大到蒙哥不敢轻易动他的程度,否则的话,他那些理想,将永远胎死腹中,没有出世的机会。

这一次蒙哥能让他出兵,也是迫不得已,必须要他出山分担压力。这对于他来说正是一个机会。他正要利用南征,壮大自己的实力,壮大自己的兵力,壮大自己的地盘,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说以前忽必烈只是想尝试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的话,从这一刻起,忽必烈已经起了要和蒙哥争夺天下的野心了。

于是,他任命杨惟中和郝经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正、副宣抚使,率归德一带军队至长江北岸设立行台,招纳降附,宣布恩信,把自己的大政方针向南宋军民宣喻。

此时,正是蒙哥在钓鱼城寸步不前、彷徨无着之际。

也正在这当口,郝经在去荆湖担当宣抚使的路上,给忽必烈上奏了一篇《东师议》。他在奏议中分析了合罕停步不前的原因,认为合罕这次出兵必然会失败,因为南宋目前还非常强大,要想一举灭亡还不到时候。一座小小的钓鱼城尚且不能攻破,何况整个江南强大的防线。如果合罕继续攻下去,他会遇到粮草不够、兵力短缺等各种问题,越往后发展,这种情况越严重,所以,他请求忽必烈派人禀明合罕,请和南宋息兵讲和,北撤蒙古休养生息,同时采用忽必烈的措施,加强对南宋军民的安抚,动摇南宋军民抵抗的思想,以待时机再行出兵。

忽必烈拿到郝经的这篇奏议后,如获至宝,他当即把这篇奏议转呈给蒙哥,并写信给蒙哥,认为这篇奏议写得很好,请他充分考虑撤兵的事情。

当这篇奏议交到蒙哥手里的时候,蒙哥情绪非常激动,他下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钓鱼城不攻下来,决不收兵!

蒙哥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他之所以以合罕的九五之尊御驾亲征,就是要证明在黄金家族里,在拖雷的儿子中,最能打仗的不是忽必烈,不是旭烈兀,而是蒙哥!蒙哥从10岁开始就随成吉思汗远征花剌子模,此后又征讨金国,远征钦察和斡罗斯,历经大小上百战,九死一生。而一个小小的儒生,一个连纸上谈兵都不配的南蛮子,居然指责他说,他对南家思的攻击是一次失败的行动,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错误决定!

蒙哥看到这封信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儒生抓起来,以惑乱军心之罪,五马分尸,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这件事绝不是一个狂妄儒生上一份奏议这么简单,这是忽必烈一个巨大的阴谋!忽必烈为什么要把这封信转给他,还跟在一边劝说他撤兵?难道真的为国家大政考虑?非也,这显然是抓住他在钓鱼城下受阻的机会,指责他决策错误,打仗不行!哼哼,如果这一次真的听了忽必烈的话撤兵了,那么整个蒙古都会认定他蒙哥不会打仗而又好大喜功,盲目决策而又轻率行动!整个蒙古都会认定只有忽必烈才是会打仗、知进退、能审时的贤王!此消彼长,忽必烈会再一次获得好名声!

蒙哥已经感觉出,钩考并没有把忽必烈彻底制服,重新获得兵权的忽必烈,野心又再一次膨胀起来。2月的时候就同意他带兵了,两三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实际行动。他在拖什么呢?他究竟想搞什么鬼呢?蒙哥曾去信问他,他的回答是他正在做准备。兵员的、武器的、粮草的、舆论的,他说了一长串。尤其是所谓舆论的准备,他认为要先征服南家思人的心,才能去征服他们的身。这真是荒唐,你不去打他,他的心能服你吗?

这些都是拙劣的理由,根本就是忽必烈在拖时间,让南家思把兵力运到四川战场上来对付他蒙哥!这是一个多么歹毒的阴谋!

事实上,忽必烈的阴谋已经得逞,吕文德已经带领数万大军和数千战船从鄂州出发,往重庆来了。一旦到达重庆,他就会迅速增援钓鱼城,力图里应外合消灭蒙哥!

蒙哥感到,忽必烈已经不是一只不听话的鹿,而成了一匹深埋着头、瞪着绿莹莹的眼睛躲在暗处的苍狼,这匹苍狼已经动了想置他蒙哥于死地的想法。和他的斗争已经不是钩考或者杀一个狂妄儒生那么简单了!

认识到这些,蒙哥感到,他现在还不能杀那个儒生,这显然是忽必烈摆出的一个陷阱,自己决不能往里面跳。如果杀了那儒生,那么他蒙哥就会落得个打仗不行却还听不进意见的坏名声,他蒙哥就会和历史上所有的昏庸君主画等号!

等他拿下钓鱼城,一举攻下临安以后,他会找那个儒生算账。那时候他不但找儒生算账,还将彻底解决忽必烈的问题。

现在不行,现在必须假装不明白忽必烈的阴谋,让忽必烈给他顶到前线去,为他稳住荆湖战场的局势。

于是,他心平气和地给忽必烈回了封信,以讨论的口气论证了现在出征南家思正是最好的时机,只要三军用力,不愁南家思拿不下来。钓鱼城只是个例,不能用个例来衡量整个战场的形势。而且他已经有了攻破钓鱼城的办法,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他就能够一举把钓鱼城拿下来。他在信中还不轻不重地责备忽必烈的不作为,从而造成荆湖地区的南家思大军来到四川战场。他要求忽必烈马上发动攻势,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同时他以四川战场压力增大为理由,又把塔察儿军从忽必烈手中调到四川战场来。

在敦促忽必烈的同时,蒙哥还派使者给兀良合台去了一封信,要求他必须加强行动,尽快打入南家思腹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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