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在攻打长宁、大获等山城时已经注意到,这些宋军并不都那么顽固,顽固的只是少数。如果能够劝说他们投降,可比武力征服强多了。他要汪德臣以大局为重,先忍耐一下。汪德臣只好恨恨地罢手。
蒙哥采用攻打大获城的办法,先派杨大渊到山上劝降。
运山城的守将是张大悦,他斜着眼睛看了杨大渊一眼,说:“都元帅大人,还没恭喜你升官加爵呢,今天到我这小小的山城作何指示啊?”
杨大渊知道张大悦在讽刺自己,红着脸说:“唉,张大人,惭愧啊!我们身为军人,理当战死沙场,以身殉国,报答皇恩。但是当今朝廷奸臣当道,蒙蔽圣上,四川制置使蒲泽之和余晦一样,昏昧无能。我们这些当臣子、下属的,孤立无援,能打胜仗吗?”
张大悦收住蔑视的眼光,埋下了头。
杨大渊继续说:“其实,我已经看明白了,不管是赵家当皇帝,还是孛儿只斤家当皇帝,关键要看谁对老百姓好,谁领导的国家有前途和希望。这一次蒙哥合罕南下,已经和以往的蒙古人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不屠城,优待俘虏,不抢老百姓的财物,不破坏庄稼。我相信四川人将来能够过上好日子。四川的仗已经打得太久,不能再往下打了,老百姓经不起折腾啊!”
杨大渊又被自己说感动了,觉得自己说的简直就是百分之百的真理。张大悦本来也是个怕死的人,杨大渊这么一说,给他找到了投降的台阶。他正要点头答应的时候,旁边闪出部将施择善,大骂杨大渊道:“你这个叛国变节的强盗,竟然还觍颜在此,振振有词地说你那套卖国求荣的理论,蛊惑我主!你趁早给我滚下山去,穿你那肮脏的鞑子皮毛,像个畜生一样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否则,我会像你砍死王仲那样,把你砍成两段!”
张大悦不好开腔了,他对杨大渊说:“杨大人,你还是下山去吧,惹恼了我的兄弟们,到时候我可劝不住他们。”
杨大渊下山没走多远,张大悦就派使者来告诉他说,自己已经决定投诚了,奈何有施择善等人守在城门口坚决抵抗,自己不好操作。他让蒙古军半夜三更时前来,他在里面接应,这样就可以一举拿下运山城了。
杨大渊回去向蒙哥一汇报,汪德臣在旁边说:“合罕,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一个阴谋呢?”
杨大渊拍着胸脯说:“我敢保证张大悦不是那样的人!”
蒙哥说:“管他是不是阴谋,我们还怕他不成?大家吃得饱饱的,养足精神,半夜准时行动!”
张大悦没有让蒙哥失望,他果然在里面打开了城门,蒙哥直往里冲,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城门再也无法关上。守在城门口的施择善指挥守军拼死抵抗,但为时已晚,抵抗的士兵迅速被蒙古军缴械捉住。施择善不屈不挠,大骂张大悦,最后被蒙哥处死。
大获、运山等山城的降蒙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后面的山城纷纷效仿,当蒙哥大军继续顺嘉陵江南下,进至青居城时,裨将刘渊杀死都统段元鉴,主动出城投降。段元鉴就是趁汪德臣从钓鱼城败退的时候,从汪德臣手中夺回苦竹隘的那个宋将。后来他又被蒲泽之调至青居城。刘渊本想掌控青居,由于段元鉴的到来,他做青居之主的梦想破灭,所以当蒙哥大军来犯时,他为了个人私欲,竟置国家大局于不顾,卖主求荣。可怜余玠当年苦心经营的铁板防守,就这样如冰块一样轻轻化掉。
接着,大良、龙州、石泉守将纷纷投降蒙哥。从六盘山出征两个月以来,蒙哥大军竟然占领了十多个山城,“川中八柱”已失其五,只剩钓鱼、得汉、白帝三城了。
蒙哥在四川取得了巨大胜利,另外两支攻宋部队却并不如人意。
1258年7月,在打败安南后,兀良合台命令安南率领从征军跟随自己进入广西。但是,兀良合台到达广西时,安南并没有按照约定派军前来。
恰在这时候,南宋也发动了对安南的战争。安南和南宋的关系正如他们和蒙古一样。他们一直受南宋压迫,但他们也常常把南宋打败。不过虽然取胜了,为免遭更大的打击,又往往会及时对南宋纳贡称臣。这一次,由于安南对蒙古称臣,让南宋很是恼怒,他们派出大军进攻安南,这也使得安南腾不出手来。
不过,兀良合台的出征让南宋无暇旁顾,只得把伸向安南的拳头又缩了回去,守住他们的各大要塞,阻挡蒙古人的入侵才是当务之急。
兀良合台兵力不足,又遭到了宋军各城寨的顽强抵抗,再加上他们进入广西腹地以后,遇到了瘴气,南方湿热的气候让他们非常不适应,瘟疫也在这时候流行起来,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不得不再次退回大理休整。第一趟试探性的广西之行算是失败了。
塔察儿对襄阳、樊城的进攻仍然没取得什么进展。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塔察儿没有解决带兵的根本问题,他的部下烧杀抢掠的现象一直存在,他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这种作风。二是这时候襄阳、樊城又增强了防守,塔察儿的骑兵在这江河密布之地根本就施展不开拳脚。由于上次擅自撤军受到了蒙哥的斥责,这一次,虽然进攻毫无进展,他也只能一味向前猛冲猛打,没想过迂回的策略。所以,几个月下来,他们还停在襄樊城下,没能前进一步。
塔察儿拙劣的进攻让一个人看得忧心如焚,又心痒难抑,这个人就是忽必烈。忽必烈这时候已经开完佛道辩论大会,又没什么事可干了。全蒙古都在打仗,黄金家族的所有人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唯有他在家里做闲王,这让他如何不焦虑?
更让他焦虑的是,塔察儿就在他眼皮底下打仗,塔察儿不胜的原因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也早已筹划出了应变的策略,但自己一个为合罕惩治的人怎好出面干涉呢?
姚枢看到忽必烈焦躁的样子,故意对他说:“可汗,全蒙古都在东征西讨,您怎么还一个人在家里坐得住呢?”
“是啊,本汗实在是坐不住啊!”忽必烈急迫地说,“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合罕不让本汗统兵啊!老师有什么指教本汗的吗?”
姚枢说:“可汗如果想统兵,可以去向合罕申请啊!”
忽必烈高声说:“老师又不是不清楚,合罕正在生本汗的气呢,本汗的申请他怎么可能答应呢?”
姚枢笑笑说:“微臣敢保证,这一次合罕一定会答应的!”
忽必烈吃惊地问:“老师为什么这么肯定?”
姚枢说:“微臣有两个理由:一是合罕最近在四川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川中八柱’他已拔其五,只要再拿下钓鱼城等几座山城,攻下重庆,就可以肃清四川战场。合罕的心情正高兴着,他不会计较其他了。二是当今塔察儿和兀良合台的进攻都不太顺畅,只有合罕孤军作战,这种局面下,不但打不开荆湖、襄樊战场,而且南家思正调兵遣将涌入四川增援,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合罕肯定需要一个人为他稳住另两个战场,以便放手对付四川剩下的几个据点。所以,如果可汗这时去向合罕申请,正好成为合罕需要的那个人!”
姚枢的鼓励让忽必烈变得信心十足,不过,他仍然觉得应该小心谨慎。万一这一次去向蒙哥申请,蒙哥又不许,反而产生新的猜忌,那不是得不偿失?忽必烈用上次的办法,让察必给也速儿准备了一些蒙古的小点心,派廉希宪以给也速儿送点心为由去四川见蒙哥。
1258年年底,廉希宪来到四川,他告诉蒙哥,他是专程代察必王妃给也速儿皇后送礼物来的。也速儿看到察必千里迢迢捎来的点心,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直嚷嚷:“察必姐姐真好,这么远还给我送点心!她就知道我想念这些东西,我都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蒙哥看到也速儿喜欢,也很高兴,不禁问道:“廉希宪,你们可汗最近在家里做什么呢?”
廉希宪说:“也没做什么,骑马打猎呀,饮酒宴乐呀,就这些事!”
蒙哥听了很高兴,却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这个忽必烈,他才舒坦呢!我们在前方拼死流血,他却在家里饮酒作乐,享受美食。他就不担心朕的安危吗?”说着,从也速儿手中接过一块点心扔进嘴里。
廉希宪见蒙哥有所松动,赶紧说:“怎么会呢?合罕洪福齐天,自然安康太平!忽必烈可汗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长生天祈祷,让长生天保佑合罕呢!”
蒙哥说:“好啊,难得二弟有这份心!廉希宪,二弟对朕打的这仗有没有什么看法啊?”
廉希宪说:“忽必烈可汗非常佩服合罕啊!说合罕不但治理天下有雄才大略,指挥打仗更是旷世奇才!才带兵两个月,就扫平四川大半,这样的神速,就是当年圣主成吉思汗在世,也做不到啊!”
蒙哥哈哈大笑,说:“廉希宪,你别尽拣好听的说!对这场攻打南家思的战争,你有没有好的建议啊?”
廉希宪说:“合罕,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用不着多说。微臣只是觉得,当今三大战区的荆湖战区稍不顺利,由于兀良合台将军遇到瘴气,退了回去。这也是没有办法,天灾人祸嘛!不过,如果兀良合台将军不能及时到达潭州、鄂州,鄂州之敌沿江而上,到达四川,会给合罕增加一些压力啊!”
蒙哥未尝不明白这一点,他已经接到探报,赵昀因为不满蒲泽之在四川节节败退,已经派吕文德率军从鄂州前来代替蒲泽之为四川制置使,虽然他已派纽璘阻挡,但形势确实非常严峻,必须有个强有力的人来牵制宋军。而这个人,非忽必烈莫属。
蒙哥故意叹口气说:“希宪啊,朕也正忧愁此事呢!你觉得还有谁能帮朕分担呢?”
廉希宪说:“是啊合罕,现今蒙古亲王中,除了阿里不哥可汗在哈拉和林主持朝政外,几乎所有的亲王都在外征战。要说闲着没事的,就只有忽必烈可汗了。合罕不如派忽必烈可汗统兵进攻荆湖地区,或许能帮合罕分担一点儿压力。”
蒙哥说:“朕也想过这个问题啊,只是这个忽必烈已经闲耍惯了,不知他愿不愿意为朕分担啊?”
廉希宪说:“忽必烈可汗深爱着合罕,怎么会不愿意呢?况且合罕有令,忽必烈可汗敢不驱驰?微臣这就回去,传达合罕圣意。忽必烈可汗戮力前行,或许能为合罕分担万一。”
廉希宪很会说话。一是他通过也速儿引起蒙哥的好感;二是在说到战场形势的时候并没有说屡犯错误却仍被蒙哥重用的塔察儿,也没有否定兀良合台的斡腹之谋,而是拿瘴气说事;三是他在赞扬蒙哥的同时,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到忽必烈。这样也就给蒙哥找了一个台阶,让蒙哥能不着痕迹地安排忽必烈出兵。
蒙哥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知道廉希宪的意图,也并不说破,而是借坡下驴,及时让忽必烈出山。他命令忽必烈取代塔察儿统领北路军,率领张柔等汉军将领整军南下;命令兀良合台率南路军,取道自杞再次北上;自己率西路军主力顺江而下,围攻钓鱼城,并且和其他两路大军再次相约,于来年2月在潭州会师,5月拿下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