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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东望长安的赤乌子孙(1)

西域,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竞技场。匈奴和强汉率先在这里两阵对圆。习惯了定居生活的于阗人毫不犹豫地把目光朝向东方,朝向远方博大的农业文明。

一、师法强汉:大漠中崛起的西域雄邦

从汉代起,塔里木盆地的周围以及天山山谷地带,那些分布其间大大小小的国家,开始有了一个地理上的总称,叫做西域。这些国家人口最多的也不过八万人,少的只有一两千人。因为它们之中的一部分是以城郭为中心,像星星一样散落在绿洲之上,以定居农耕为主要生计,所以历史上又将这些西域古国称作城郭诸国。而在周边山地草原从事游牧的部落政权则被称为“行国”。

沿着塔里木盆地南缘自东向西有婼羌国、鄯善国、精绝国、皮山国、莎车国以及于阗古国等,它们被称作南道诸国。而沿着塔里木盆地北缘自西而东,存在着疏勒国、姑墨、龟兹、乌垒、尉犁、焉耆、车师等国,被称作北道诸国。除此之外,还有天山北部的东西蒲类、东西且弥,昆仑山北的西夜、子合,帕米尔高原南部的蒲犁,北部的休循、捐毒。

作为中原正统的汉王朝不想失去这样一块肥沃的地方,于是公元前60年,西汉政府在乌垒城设立西域都护府,管辖所谓的三十六西域小国,实际上当时的政权总数早已超过三十六个。

可是关于西域的收复远不是我们想象得那样容易,因为那一块硕大的肥肉,还被一支长期活跃在北方大漠上的古老民族所看中,那就是匈奴。

匈奴最早兴起于战国时期,强盛于秦末汉初,早些时候被称作荤粥,被中原汉地视为蛮夷。秦末汉初,乘着中原战事频发之际,冒顿单于率领几十万铁骑,长驱直入,越过黄河,吞并楼烦、白羊河南王之地,占据了河套地区,直接威胁刚刚建立的汉王朝北部边境。

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亲率三十二万大军,北伐匈奴,试图一举歼灭这些蛮族。起初,匈奴节节“败退”,但是很快冒顿就将那些强悍的匈奴牧羊人汇集到了一起,一支拥有四十万之众的骑兵瞬间形成。刘邦的北伐汉军,一夜之间兵败如山倒,被冒顿牧民组成的军队围困在白登山。

七天七夜,刘邦仍束手无策。谋士陈平让画师画了几张中原美女图进献给冒顿,答应放过刘邦之后会送这些美女给单于享用,同时又用很多金银财宝贿赂单于的阏氏(王后),醋意顿生的阏氏一个劲儿在冒顿耳边吹枕边风,方才让刘邦逃脱。自此西汉诸帝往往采取和亲的政策讨好匈奴,以减少匈奴的侵犯。

汉文帝时期,冒顿率领匈奴大军一举攻克了西域诸国,将其划作右贤王的领地,后来又派遣日逐王统领西域。匈奴在西域诸国中实施所谓的僮仆都尉制,僮仆就是奴隶、奴仆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将所有西域国家视作自己的奴隶,加以残酷剥削。

当时的于阗国与其他西域诸国一样,屈服在匈奴的淫威之下,中规中矩地过着受人监管的日子,不但要向匈奴人缴纳繁重的苛捐赋税,而且每当匈奴使者来到国城中,尉迟家族都要率领部众挤出笑脸夹道欢迎。

匈奴使者享受着与于阗国王一样的待遇,并且野蛮无理。对于一个只有几万人的小国而言,生存才是硬道理,强权之下于阗违心地扮演着受气小媳妇的可怜角色。冒顿阴险狡诈,为了防止西域诸国叛乱,下令将西域大部分国家的世子作为人质,送往王庭,如果哪一国胆敢犯上作乱,冒顿就敢让其王室宗脉断绝。

于阗国同样送去了自己的王子,与那些忍气吞声的国家一样,默默忍受着冒顿对他们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刘彻即位。经历了文景之治后,汉朝的国力得到了全面恢复与发展。这位具有雄才伟略的帝王开始谋划一场血洗前耻的战略计划。而在这计划实施的初期,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张骞,从乡野无名小卒中脱颖而出,成为凿空西域,实施汉武帝伟大计划的一代巨才。

汉武帝听说过,文帝时期那些匈奴蛮族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西域。于阗、楼兰无数西域小国成了他们淫威下的奴仆。冒顿的手下甚至赶走了月氏族人,杀了他们的国王,并将之镶金嵌银,做成一只硕大的酒杯。先祖刘邦也曾被冒顿军马围困受辱,吕后亦遭过冒顿的调戏羞辱,尽管前代先人都通过钱财、女人平息征战,可是冒顿并未停止对中原汉室的侵扰与掠夺。刘彻明白解决西域问题的直接办法是联合西域诸国,夹击匈奴,赶走冒顿。

可是,刘彻再次犯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唯独缺少的恰恰是一位凿空西域与中原路径的先遣使。于是,汉武帝昭告天下,公开选拔西域大使。陕西汉中的张骞,当年还只是一个村野小卒,学了些拳脚功夫,识了些字,读了些书,勉强称得上文武双全。但是张骞从小立志报国,曾入伍参军与匈奴交战,由于奋勇杀敌加之在全是大老粗的士兵队伍中文化水平较高,又有些智谋,得以步步升迁,做到了预备郎官。

皇帝诏书一发,身居京城的张骞在层层的选拔考核中顺利通过,得到了西域大使一职。随后张骞着手组建出使团队,他选定了一百多人,其中就有通晓胡汉双语的堂邑父。这支百人使团,配备了当时最为精良的马匹骆驼,携带了大量丝绸珠宝和粮草,离开长安,开始了漫漫西域跋涉。张骞按原定线路按部就班行进,一路上处处提防,不与匈奴骑兵碰面。可是使团刚一出河西张掖城不远,一伙匈奴骑兵就包围了张骞的人马。尽管武艺超群的张骞与侍卫们奋勇拼杀,终因寡不敌众被俘。

这一俘便是十年,匈奴的新主子军臣单于想尽各种办法弱化张骞的意志,高官厚禄、锦衣美食,还为他配了匈奴妻子,但他始终紧握着汉武帝交给他的节杖,日夜想着出使西域的任务。

这十年,张骞在堂邑父的帮助下了解了西域许多国家的风土人情,熟悉了西域疆界中的诸多山河路道。他在等待一个出逃回归的机会,回到故土。

元朔二年(前127年),车骑大将军卫青率领数万大军,重创匈奴,收复了河套大片土地,造成了匈奴内部的恐慌和骚乱。张骞乘机逃脱匈奴的监管,继续西行,沿途实地考察了西域风光,并在西域绿洲上走访了许多国家。此时,于阗国有了最早的汉文史料,这些资料成为后来司马迁书写《史记》的资料来源。张骞了解到匈奴多年来对西域诸国的欺凌奴役以及被匈奴牢牢控制的宝马、珠宝、香料等经济物产,也了解到无数西域国家想要脱离匈奴附庸的想法。

公元前127年,张骞回归长安,他将搜集的西域军事情报以及诸多物产向汉武帝做了翔实的汇报。汉武帝在掌握这些珍贵信息后于汉元狩四年,再次让张骞带领许多副使,与每一个西域国家分别进行交流沟通。

于阗、龟兹等众多西域城邦纷纷送自己的王子去往长安。那个拘弥国的太子赖丹还被汉室朝廷任命为中央官员,成为西域人做京官的第一人。

汉王朝四十多年与匈奴在西域的归属问题上征伐不断,汉昭帝末年,汉朝与乌孙联合击溃匈奴。支援汉军的于阗等国,与汉军一鼓作气,将匈奴的势力驱赶到了大漠更深处。

神爵二年(前60年),汉朝任命郑吉为西域都护,设立西域都护府,管辖西域诸国,保护西域通道。至此于阗与西域各国正式纳入汉朝的版图之中。

归汉以后的于阗开始向文化、经济先进的汉王朝积极学习。据《汉书》记载,于阗国拥有3300户,人口9300人,装备精良的常规部队有2400人。于阗王效仿中原法制,设立了侯、将、骑君、都尉等官职。

公元1世纪,西域邦国由最初的三十六国增至五十余国。在小邦林立,势态错综复杂的局势下,于阗王训练了一支特殊的监察队伍,对来往行人,从年龄、性别、身材、面貌以及背景进行细致详细的盘查记录,这有效稳定了于阗国的发展。于阗王从中原汉室引进了度量单位,制造钱币,派遣本国商人与中原进行商业贸易,并且不断派遣留学生到长安学习。一时间国力大幅上升,成为当时不可小觑的势力。

随后,精明的于阗王依仗国力,采用诸多策略,分化与自己同处于南道的其他小国。最终将周边的精绝国、戎卢国、拘弥国、渠勒国、皮山国六国统一在麾下。这一举动使得于阗人口超过五万,兵力达至万人。

西汉末年,王莽实施了一系列针对西域属国的政策,使得西汉政府失信于西域诸国,西域诸国国王开始不满汉王朝的统治。王莽即位后,收回了西汉授予匈奴单于的“匈奴单于玉玺”,改赐“新匈奴单于章”,并将一切西域国国王由王降格为侯,一时间怨声载道。匈奴单于趁机联合不满汉室的西域国家,背汉自立,重新成为西域南道的主人。

王莽死后,中原内乱,西域都护李崇死在了驻守的西域都护府中,至此西域古道不通中原,汉室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但是南道诸国中拥有三千士兵的莎车国王延,早年曾被父王送到长安做侍子,心仪中原,深受汉文化的熏陶,忠于汉王朝,不愿与匈奴为伍,于是莎车王延以及下一代新王康,长期与匈奴对抗,渴望回归汉室的怀抱。

公元33年,莎车王康驾崩,他的弟弟贤即位。当时的莎车国势力已经十分强大,军队人数超过其他诸国,拥兵自重的莎车王贤,开始了自己吞并西域的远大计划。

莎车国王贤兼并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于阗国。东汉建武末年,莎车王贤将数万大军开到于阗国城下,以武力威逼于阗王俞林出城,调任俞林为骊归王,又别出心裁地立听命于自己的俞林的弟弟位侍为新的于阗王,这种单方面以武力迫使于阗就范的做法,说明莎车王贤已经将自己当做了西域的警察头子。

过了一年,疑心很重的莎车王贤在一次占卜活动中被告知卦象奇异,以为各地君王要背叛他,于是将于阗、拘弥、姑墨、子合等国的国王以纪念自己生辰的名义,骗到莎车国中。宴会上,莎车王贤吩咐厨子在饭菜酒食中下毒,这些携带礼品来恭贺的各国领导人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莎车王的侍卫用刀砍下了脑袋。

杀死了所有的王,莎车王贤并未新立各国新王,而是派遣亲信前往各国任将领,统管监察各国。派往于阗国的镇将君得是个出了名的残暴之人,动不动就杀人,剥人皮,用人肉喂他的猎犬,并且规定于阗贵族每日送贵族美女供自己淫乐。这个想尽各种办法盘剥于阗商人、掠杀于阗百姓的家伙,终于引起了于阗民众的极大愤慨。不久,于阗贵族都末伙同自己家族兄弟悄悄潜入将军府,割下了这个残暴将军的头颅。与此同时,得到汉人韩融支持的另一于阗贵族休莫霸利用计谋除掉了都末,自立于阗王,并且联合拘弥国的兵马,一起猎杀了镇守皮山的莎车国守将。

兼并六国拥有数万胜兵的于阗国在新王休莫霸的领导下转弱为强,不断向外扩张,抢粮、抢钱、抢地盘,足以与莎车国相抗衡。

在于阗与莎车进行了数年不分胜负的征战后,莎车王贤决定赌一把,于是派太子、相国二人,率领兵马两万人开往于阗,与于阗一决高下。于阗王休莫霸当时的兵力远远少于莎车国,这个善用计谋的君主,巧妙运用了西域地理优势,在莎车国部队行进的道路上布满陷阱,用游击战术猎杀敌兵。如此一来,莎车国部队还未到于阗城下已经损伤过半,那些被流沙、乱石吓破了胆的莎车士兵,以为于阗军拥有了什么妖法,一时间士气大大受挫,一个个心惊胆寒。

休莫霸击溃了莎车国的敌军,乘胜追击至莎车国城下,原本要灭掉于阗城的贤,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让休莫霸拿着武器站到了自家门口。自知胜负已分的莎车王贤,在侍从的陪伴下连滚带爬逃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莎车的守军,躲在坚固的城墙后,或许有了安全感,异常勇猛,打退了休莫霸的几次攻城。休莫霸一怒之下,亲自操刀带领自己的部众,冲向城池。可是意外发生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正中休莫霸的头部,一支羽翎飞箭射中了他的胸口,休莫霸当场阵亡。这个消息犹如投放在于阗军营里的炸弹,一下子炸开了锅。于阗军抬着休莫霸的尸首,匆匆离开了战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于阗攻城之际,那些受尽莎车国欺凌的其他国家纷纷投入兵力攻城。本来想等着于阗与莎车国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马的匈奴人,在接到探报后,眼见那些不足挂齿的小国都上前去分一杯羹,要是去得晚了连汤都没有了,也匆匆加入了攻城的行列。

抬着休莫霸尸首回国的于阗军,在相国苏榆勒等人的拥护下,立休莫霸的侄子广德为新的于阗王。广德即位后,听到前方探子回报,说是匈奴与龟兹诸国攻打莎车国依然无法攻下城池。有杀亲之仇的广德随即派遣自己的弟弟,辅国侯仁率领重新整合的于阗军马,奔向莎车国城。

莎车王贤四面楚歌,面对那些恶狼一般蜂拥冲向城池的于阗军,彻底陷入了惧怕与恐慌之中。这个昔日不可一世的王,第一次派遣使者携带美女珍宝,向攻城的各路诸侯请罪。他送还了拘留在莎车做人质的于阗王广德的父亲,还亲手将一个貌若天仙,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嫁给广德做妃子。广德在听取拿了人家好处的官员们的建议下,陆续撤出了自己的军队。其他无心恋战,得了好处的国王也相继退出战场。匈奴单于最后一个撤走自己的营房,他还想要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直到战事结束,他也没能成为最大的获利者,这使得单于不免有些失落,在他心里认定是于阗王夺取了他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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