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会绕到右边,一会儿又绕到左边,突然坎玛以一连串炫目的猛刺冲到尼弗尔面前,他的剑法很迅捷,几乎让人眼花缭乱。尼弗尔没有预料到,坎玛戴着如此沉重的盔甲,竟会如此之矫捷。他不得不使出全部的技能和力量挡开他。尽管这样,他还是隔着皮盔甲挨了一剑,伤中了坎玛的肋骨。当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尼弗尔感觉到热血顺着肋部向下流。
人群像暴风雨中的海洋一样在大声呼啸,但是在他们脱离开接触的那片刻的沉寂中,尼弗尔听到了从另一个赛场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声,他听得出那是麦伦的声音。麦伦已经受到了一击,通过声音可以断定那是很严重的一剑。他需要尼弗尔的帮助,这帮助性命攸关。可是尼弗尔自己的生命也处于可怕的危险境地,因为他以前从未面对过像坎玛一样的对手。
泰塔也没能从坎玛身上推测到任何要害之处,但是当他们又短兵相接,相互纠缠到一处的时候,尼弗尔注意到了一处微小的破绽。当坎玛使出一种低手位出剑刺杀的时候,他的右侧瞬间敞开来,头部向前探出,在他其他方面的流畅和优雅的风格中,出现了一个拙劣的姿势。
尼弗尔知道他不能够拖延太久,因为对于他来说,坎玛的剑技和力量都太强大了。
“一击定乾坤。”尼弗尔决定孤注一掷,将右胯不设防地主动献出来,就像一条正在出击的蝰蛇一样,坎玛用低手位出剑来砍向尼弗尔的右腿。他的前胸部敞开,头部伸出来。尼弗尔就是为这个做好准备的,他摆动右胯躲过坎玛的剑,剑锋划开了他短袍的折边,但是没有流血。
金色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在链子的末端上旋转,闪闪发光。接着,尼弗尔把它像弹弓一样挥动,利用链子去加快它的甩动,它变成了一道刺眼的光线。它飞入坎玛头盔下的眼窝里,锋利的金属边缘深深地切入了他的眼球。坎玛带着从金色的面罩下冒出来的眼胶和鲜血,跌跌撞撞地退了回去。
他失明了,失去了方向,疼痛得不知所措,他试图拉掉头盔找到自己爆裂的眼球。当他把头盔边缘掀来的时候,露出了喉咙,尼弗尔把剑尖从坎玛喉结上方大约一拇指宽的地方刺了进去。剑尖向上一直刺入他的后脑,坎玛猛烈地摇晃着胳膊,然后倒下了,在盔甲咣啷一声撞在太阳晒干的地面上之前,他已经死了。
尼弗尔用钉有防滑钉的凉鞋踩到坎玛的喉咙上,他不得不用出全身的力气把剑拔出来,因为剑尖卡在了坎玛的头盔和头颅骨之间。
尼弗尔离开了躺在那里的尸体,把护身符的链子又缠绕在了左手腕上,然后从赛场中跑出来。他极力地要到达另一个赛场,因为他知道麦伦在那里有生命危险,但是人群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猛劲儿地挥舞着剑开路,围观者在他的前面尖叫着逃开。他冲出拥挤的人群,看到在第二个赛场里,麦伦已经丢掉了剑,鲜血从身体右侧那深长的砍伤和切开成两半的耳朵里大量地里涌出来。不管怎样,他吃力地避开了德罗萨所及的范围。
德罗萨大笑着,就像一头公牛一样带着杀戮的快感在吼叫着,声音令人恐惧地回响着。他正在驱使麦伦进入他所准备好了的致命的剑击位置,他不慌不忙地从中享受着乐趣。
德罗萨的后背正对着尼弗尔。尼弗尔朝他跃过去,对准他系着胸甲的部位就是一刺。带着一种野生动物的本能,德罗萨感觉到了危险,于是转过身来面对尼弗尔。尼弗尔的一剑刺到了德罗萨的金属胸甲上,掠过到旁边了,德罗萨对准尼弗尔的头就是有力的一击,尼弗尔低头躲过去并后退了一步,接着他们相互扭打起来。
麦伦看到机会来了,俯身捡起他丢掉了的剑,可是德罗萨已向他扑来。麦伦太虚弱了,他蹒跚着向后退了两步,栽倒在地。德罗萨将麦伦掉在地上的剑踢出了赛场,一只脚踏在麦伦的双肩之间,使他动弹不得。
“瞧啊,举世敬畏的、强大的法老。我正在羞辱你的男妓。”他佯作刽子手的一击,可突然又停住了抵在麦伦脖子后的剑。“我要把他的头给你吗?这是一个适合国王的礼物。”
尼弗尔感觉到一阵无名的怒火传遍全身,他冲向德罗萨,要把他从麦伦俯卧的姿势中赶下来。他感觉到剑锋划过大腿时的刺痛,这使他清醒过来。他又跃了回来,透过德罗萨头盔狭长的裂缝后面的眼睛,尼弗尔看出德罗萨正在戏耍自己,从交锋中获得乐趣。德罗萨是一个艺人,也可以是娱乐演员,人们喜欢他的表演。他们的呼喊声表明了赞许。
突然,麦伦用血淋淋的双手抓住了德罗萨的脚踝,德罗萨被绊倒了,他咒骂着,并用脚乱踢着想要挣脱,但是一瞬间,他失去了平衡,尼弗尔抓住机会冲上前去。他的目标是喉咙,就在头盔的护颏甲和胸甲顶端之间的缝隙刺过去。德罗萨扭头躲过,尼弗尔的剑端发出了撞击金属的铿锵声。
尼弗尔已经失去了杀掉德罗萨的机会,但他还是把麦伦救了下来。麦伦蹒跚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尼弗尔的后面,把他作为保护自己的盾牌。
他们又周旋起来,尼弗尔第一次感到一股绝望的寒流令他前臂上的汗毛倒竖。他知道他不可能期待德罗萨再给他一个机会了。在绝望之时,他又拿出护身符,在整条金链子上转动它,并瞄准了德罗萨头盔上的眼缝处。德罗萨垂下下巴,金色的护身符擦过了他的眉毛。如果护身符不是拴在金链子上的话,尼弗尔就会失去它,但是尼弗尔把它收了回来,让金链又缠绕在左手腕上。
“那不是什么武器,只是一个孩子的玩具。”德罗萨讥讽地大笑道。
他们的对抗难解难分,剑术虚实相间,德罗萨的动作轻松自如,但是尼弗尔因为需要保护麦伦而受到了牵制。他不能将麦伦置于无保护的境地,因此无法主动发起攻击。
德罗萨迎战他们两人,就像一只牧羊犬带着一群羊羔似的,逼得他们退到了围着白色石头赛场的边界线上。他想要制造一个引人注目的杀戮场景以娱乐观众,提高自己的声誉。
“追击手!”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喊起来,每个人都转过头去,抬头向狭长山谷尽头的高地望去。
戴米奥斯的战车从地平线上一路急速驶来。为了拼命去弥补在桥头所遭受的羞辱,他艰辛地驾驶着战车,超过了队伍中其他的人。他以最快的速度朝他们飞奔而下。
“你属于我,强大的埃及!”德罗萨嘲笑尼弗尔。“我不会让一个像戴米奥斯这样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从我手中抢走你的发辫。”
德罗萨又向前逼近了一步,透过头盔的缝隙里正在注视着自己的那双苍白的眼睛,尼弗尔能够看到对于冷峻的决定。
尼弗尔对麦伦悄声说道:“要是我倒下了,请你一定要活下来走出这个竞技场。”
“不,法老。在去天堂的路上,作为你的持矛卫士,我将与你一起前行。”麦伦轻声地说道,但是已力不从心。他的腿一软,流着血瘫倒在地上。
德罗萨抓住机会,像雪崩一样朝尼弗尔扑过来。他的剑铿锵作响,在尼弗尔不顾一切的防卫中,那响声就像铜匠的榔头砸在砧垫上发出来的一样。
每一剑的迎击都震得尼弗尔的右臂从手腕麻到肩膀,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然而,为了看准每一击,他都观察着德罗萨的眼睛,他看到当他集中全部的力量准备好致命的剑击时,那双眼睛就眯了起来并且闪现着微光。
那把剑从高处落下来,就像天降的霹雳,尼弗尔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剑举过头顶去迎击它。他知道用一只手是不能拨转或者挡住它的,剑落下得太强有力了,他绷紧了握剑的手,把握着金色护身符的左手紧握在右手腕上。
两把剑有力地撞在一起,青铜也承受不了这股力量,两把剑咔嚓一声都利落地断了,旋转着从白色的石头圈里飞了出去,在空中闪闪发光。
他们俩一下子都失去了武器。一瞬间,他们相互惊讶地对视着。尼弗尔首先回过神儿来,将剑柄用力地向德罗萨的头猛力地投过去。德罗萨本能地一眨眼,低头躲了过去。尼弗尔冲向他,两个人厮打在一处。
就像一对神庙里的舞者,他们一起旋转起来。开始朝一面转,然后又退回 来,都极力要摔倒对方。德罗萨本能地将双臂卡在尼弗尔的腋窝下,抓住他的肩胛骨。当尼弗尔被提起来脱离了地面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除了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之外,他没有任何武器来保护自己。
尼弗尔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成功地把金链子的环套在了德罗萨的头盔上。他在自己的每一只手腕都缠绕了一下,然后把金链子向下拉,直到它突然地勒进了德罗萨头盔的缝隙,套在了德罗萨的脖子上。尼弗尔用力地拉着链子,一抽一放地拉动着链子的两端,他感觉到金色的链子深深地勒进了鲜活的肉里。
德罗萨喘不上气来,松开了手,两手向上伸去想要挣脱出来。他一下子抓住了尼弗尔的手腕,尽力想把它们从自己的喉部拉开来,但这反而增加了链子的切入力。尼弗尔凝视着头盔上的缝隙,他看到德罗萨的眼睛从眼窝里血淋淋地冒了出来。他把链子在右手腕了又绕了一圈,并且前后抖动着,德罗萨口中发出了一种咕噜声,一只眼睛的静脉破裂了。深红色的眼睛像一只成熟的草莓从眼窝里凸出来,还在抓着尼弗尔手腕的德罗萨一下子跪了下去。尼弗尔站在他上方,转动着手腕,收紧了链子,直到感觉到它刺透了一些软骨类的东西,德罗萨肺中的空气从切开了的气管里急剧地冲了出来。尼弗尔将链子又卷了一圈,再次拉动,他感觉到它已经刺入到了骨头。从头盔边缘喷溅出了浓稠的血块,尼弗尔镇定了一下,他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链子勒入德罗萨脖子上两根脊椎骨的连结处,并且穿透了它。德罗萨的头从肩膀上弹出来,仍然包裹在厚重的头盔里,在赛场上滚动着。
当尼弗尔跌跌撞撞地向后走着的时候,他听到裁判大声喊道:“你自由并安全了。”他把血淋淋的金色的链子迅速地戴回到头上。他戴好链子,越过发疯的人群头顶朝山坡上回望着。戴米奥斯的战车已经在半途中,正径直地向他疾驰而来。
尼弗尔朝麦伦俯下身去。“你能站起来吗?”他问道。但是当麦伦作出努力的时候,双腿一下子瘫了下去,躺在了那刚刚被他们践踏过的地上。尼弗尔用一只胳膊拉起他,然后将麦伦的一只胳膊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用自己的肩膀承担着麦伦的重量,扶着他站了起来,麦伦的头悬在了他的背后,腿垂在了他的胸前。
麦伦很重,尼弗尔几乎累得筋疲力尽,到达了极限。他扛着麦伦跌跌撞撞地走向等待的战车,把他放在车板上,倚在身边的车轮上大口喘气,向后望去。
戴米奥斯已经到了山坡下面的平地上,离他们不到四百步远。他们的战车迅速地奔过来,尼弗尔几乎都能够看到他脸上胜利的表情了。戴米奥斯向前探出身子,长鞭甩得“啪啪”直响,抽打在马背上;马匹看起来像腾空跃起一般,更加飞速地疾驰。其他追击手的战车沿着斜坡跟在戴米奥斯后面,总共有六辆。如果尼弗尔曾有过停下来和他们战斗的想法的话,现在这种想法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以他目前的状态,他连戴米奥斯一个人都战胜不了。他只能跑。
尼弗尔把绳子在麦伦的身体上绕了两圈,从腋窝下系好,然后将绳结系牢,把他捆到了车底板上。接着他吃力地登上了战车的脚踏板,叉开腿站在麦伦的身体上方。
“把马匹放开!”他对着马夫大喊道,他们放开了马匹,跳到了路的一边。
“加油,多弗!猛跑,克鲁斯!”尼弗尔对战马大声喊道,啪啪作响的鞭子打在它们光滑的脊背上。战马一跃而起,人群在他们的前面散开了。尼弗尔将马匹的头对准大开的城门,沿着山谷跑去。
当车辆颠簸震动的时候,麦伦不由自主地呻吟着,尼弗尔尽量调转马头避开坎坷不平的地段。在他的身后,他听到了鞭子“啪啪”的甩动声,他急忙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戴米奥斯正在向他们逼近。戴米奥斯正在鞭打着马匹,愤怒地对它们大声地吆喝着,但是尽管戴米奥斯残酷地鞭打他的马匹,多弗和克鲁斯还是甩掉了他。尼弗尔向前望去,判断着他们还必须跑多远的距离。
到达加拉拉城门只有不到半里格的路程了,尼弗尔已经能够看清城墙上和大门入口处的红色石柱上装饰着的棕榈叶花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