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塔转身离开了他们,他对驾车上来的希尔特叫道:“毁掉那些可怜的马匹。”他指着伤残的马匹。“帮他一起来,尼弗尔。”泰塔想要分散自己对那场灾难和后果的注意力。
带着沉痛的心情,尼弗尔抓住了倒下的那匹马的头。他抚摸着它的前额,用头巾遮住了它的眼睛,以使它不会看到即将到来的死亡。
希尔特是一位老骑兵,在许多分布广阔的战场上做过这种令人难过的工作。他把匕首的尖锋对准了那匹马的耳后,一下子就把它刺进了马的脑子。那匹马挺直了,颤抖着,接着松弛下来。他们又走到第二匹马那里。随着希尔特的一刺,它立即倒了下来,躺在那里再也没有动一动。
泰塔和贝伊站在一起,注视着这令人难过的仁慈行为,贝伊轻声说道:“这个米底亚人比我想象的更为厉害。他把将我们之中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分离出来,把他的魔法直接施于他们的身上。”
“他有特洛克其他的巫师们来加强他的法力。从现在开始,我们将必须同时保护希尔特和麦伦,”泰塔赞同他的看法。“直到我们处于极大危险下时,我才能积聚我自己的法力来与伊什塔尔对抗。”
他离开了贝伊。如果其他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秘密协商,难免会引发恐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稳定大家的情绪。
“带上那些皮水袋。”泰塔命令道。一只皮水袋已经在撞击中爆裂了,其余的两只仅仅剩下一半的水,但是他们仍然把它们系到了战车上。
“从这里开始,麦伦将会跟希尔特、贝伊同乘一辆车。两位陛下将和我在一起。”
带着皮水袋和多加上来的乘客的重量,战车现在已经超载了。马匹向前走在阳光的酷热中,更加吃力。此时,火红的太阳几乎被奇怪的黄色遮蔽物笼罩住,变暗了。
泰塔右手举起洛斯特丽丝的金色护身符,轻轻地对自己低声唱着,他要挡住那正在围绕着他们周围的恶魔。紧跟在后面的战车上,贝伊也在唱着,他唱的是一首单调重复的叠歌。
他们来到了路上的一个特殊的路段,其他商队在这里留下的车辙和足迹全都已经被风刮得不见了踪影。除了不时被放置的一些小圆锥形石堆可以作为路标外,没有任何可以遵循的标识。最后连这些小标志也逐渐减少了,接着他们继续进入到了没有路径的沙漠。现在他们靠的是泰塔的经验、对沙漠的了解以及深奥的直觉。
最后他们来到了两道高高的沙丘间的平地。这里的沙子又光滑又平坦,而泰塔停在了路的边缘,仔细地在考虑着。他从战车的脚踏板上下来,然后向贝伊招手示意。这个黑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们一起仔细查看这没有危险的地方。
“我一点也不喜欢它,”泰塔说道。“我们必须要寻找一条能绕过这平原的小路。这里肯定有问题。”
贝伊在结实的、平坦的沙子上走出了一小段路,嗅了嗅灼热的空气。他吐了两口,研究了一下自己吐沫的形态。然后回来对泰塔说:“我在这没发现什么麻烦。如果我们在周围找一条路的话,可能会浪费我们好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天的时间。追捕我们的人在后面不远的地方了,我们必须决定哪个是最冒险的。”
“这里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泰塔重复道。“像你一样,我也感觉到一种想要穿过这里的冲动,那种感觉太强烈又太不符合逻辑了。米底亚人已经在我们的头脑里置入了一种观念。”
“伟大的巫师。”贝伊摇了摇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不同意你的观点了。我们得冒险过这个山谷,否则在夜晚到来之前特洛克他们就会追上我们了。”
泰塔抓着贝伊的肩膀,盯着他的黑眼睛。他看到贝伊有点目光分散、漫不经心、神色茫然,好像一直在吸食大麻似的。“那个米底亚人已经穿透了你的盔甲,”他说道。然后将自己戴的护身符放在贝伊的额头上。贝伊眨了眨眼睛,然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泰塔能够看到他正在挣扎着摆脱那恶魔的影响力。于是他将自己的意志施加在贝伊身上来帮助他。
贝伊打了个哆嗦,终于他目光清澈地凝视着泰塔。“你是对的,”他小声说道。“伊什塔尔监视着我,这个地方有很大的危险。”
他们俯视着下面狭窄山谷的长度。他们看到了那是一条黄色的沙河,前不见河首后不见河尾。对面的河岸距离很近,其中最窄的地方相距只有三百肘尺宽,可是它可能有二百里格长,特洛克的军团就在他们后面很近的地方。
“向北还是向南?”贝伊问道。“我弄不明白周围的路。”
泰塔合上双眼,将他全部的法术施展出来。突然在可怕的寂静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模糊不清的尖厉的叫声。他们都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只很小的王室的鹰隼在滚动着黄色混沌的高空中盘旋翻转着。它在高空中盘旋了两圈儿,然后沿着山谷向南加速飞去,最后消失在薄雾之中。
“南方,”泰塔说道,“我们将沿着猎鹰的方向前进。”
他们一直专注于这些问题的商议,谁也没有注意到,希尔特已经缓缓地将他的战车驶到更加靠近他们站着的地方。他和麦伦正倚在战车的挡泥板上,倾听着他们的这场对话。希尔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突然他大声地喊道:“够了!这条路的前面是畅通无阻的。我们再也拖延不起了。如果我希尔特在前面带路,你们敢跟着走吗?”
他在战车前面的马匹身上甩上了一鞭,受到惊吓的马匹朝前越了出去。麦伦对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完全没有准备,险些被摔到后面战车的脚踏板上,但他设法抓住了一处可以用手拉住的地方,他吃力地站在了疾驰的战车上。
泰塔朝希尔特大声呼喊道:“回来!你中魔法了!现在你不知道你自己正在做什么呢。”
贝伊跳起来去抓外侧马匹的套绳,但是他行动得太迟了。战车从他的身边疾驰而过,一下子冲到了平坦的沙地上。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希尔特的大笑声从前方飘回到他们这里:“这条路是开阔的,又光滑又平整。”
尼弗尔抓起停在原地战车的缰绳,大喊道:“我来拦住他,然后让他掉头回来。”
“不!”泰塔朝他转过身来,拼命地举起手来要求他停下来。“千万不要到那里去,有危险。停下,尼弗尔!”
然而尼弗尔不理会他的叫喊。带着在他身边的敏苔卡,尼弗尔对准他的驭马扬起了马鞭,车轮在平坦坚实的沙地上呼呼作响。他飞快地追赶着希尔特。
“啊,善良的神荷鲁斯!”泰塔叹息道,“当心那辆战车!”
一片银白色沙石的漂亮羽毛开始在希尔特战车旋转的车轮后面升起来。接着,他们惊恐地注视着那片羽毛,它变成了一片厚厚的黄色的羽状软冰,接下来又变成了松软的泥板块。当马匹的蹄肘陷入到松软的路面时,它们的速度慢了下来。从拉车马匹的蹄子上甩起的稀泥块高得飞过了希尔特的头上方。他不打算停下来或返回来,而是驱车走向了更深的泥淖。
“正在下陷的沙漠!”泰塔痛苦地喊道。“这是那个米底亚人的魔法。他对我们把真正的道路隐蔽起来了,然后把我们引入了这个陷阱中。”
突然间,希尔特战车的马匹冲破了泥淖的外层,陷进了潜伏着危险的泥淖之下。当车子轮辋的边缘陷进去的时候,战车骤停,结果把希尔特和麦伦都甩到了挡泥板的上方。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在没有危险的表面上翻滚着,可是当他们停下来,尽力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已覆盖上了一层黏黏的黄泥,黏稠的泥浆很快淹没过了他们的膝盖。
马匹完全陷入到泥潭之中。只有它们的头和前半身还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它们越是想要向前猛冲,就陷得越深。
尼弗尔感到困惑不解,他对这一切完全来不及反应,灾难在他的眼前发生了。这时他才试图返回去,但是已经太迟了。不到十肘尺的地方,他的战车在轮毂之上都陷进去了,两匹马也都陷入到了它们的腰部。他从车上跳下来帮助它们,设法解开它们身上的套具,把它们拉回来。但是他自己马上也陷入了黏稠的污泥之中,他下沉到了膝盖,接着就到了腰。
“不要尝试站起来!”敏苔卡拼命地警告他。“你会被吞噬到下面去的。把身体平躺着,在上面游啊。”
她从下沉的战车中一头朝前躺倒,平躺在颤动的泥浆上。“像这样,尼弗尔,照我的样子做。”
他恢复了理智,将身体在泥浆的表面上伸展开来平躺着。像一个学习狗刨式游泳的孩子一样。在战车完全消失之前,他以笨拙的游泳动作抓到了马。他用匕首割断了将挡泥板固定在原来位置上的皮带,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它们撕碎,彻底地把它们抛了出去。他们在泥淖中拼命挣扎着,但那辆负载沉重的战车无可挽救地滑到了泥淖之下,马匹随之也被拖了下去。不到几分钟的工夫,在暗褐色的平原上就只剩下了标记着他们坟墓的一个小碎片。
希尔特的战车已经淹没在下面了,他的马匹也随之沉了下去。他和麦伦在稀泥中四处挣扎,惊恐得大声呼叫,可是费力挣扎的结果只是使他们只有沾满泥浆的头和肩膀还保留在外面。
尼弗尔将一块战车上掉下来的脚踏板推给了敏苔卡。“用这个!”他命令她,接着她就爬了上去。
尼弗尔自己也爬到了另一块板上,以此来支撑他的重量。他用皮带拖着另外两块板,在泥淖上向前推进,他们努力靠近希尔特和麦伦,然后将木板抛给他们。他们在粘稠的泥浆之中缓慢地移动着。他们四人全都吃力地往回游,泰塔和贝伊正站在那坚实的土地上惊恐地注视着他们。
泰塔挥舞着他的双臂,急迫地呼喊道:“你们已经越过一半了。不要在这里半途而废。继续游,穿越到另一边。”
尼弗尔对此立即领会了。他们转向了对岸。那是缓慢而艰难的努力,因为淤泥紧紧地粘在他们的四肢上,粘在那些木板的底部。敏苔卡轻盈的身体很快地显示出优势,她移动到了其他人的前面。她是第一位到达坚实的陆地上的人,缓慢而吃力地脱离开正在下沉的泥沙的魔掌。最后,尼弗尔、希尔特和麦伦都跟在她后面到了陆地上。他们几乎疲惫不堪,摔倒在了东边的沙丘下。
在穿过泥淖的这段时间里,泰塔在考虑着他们的困境。现在的处境好像是毫无希望。他们被分成了两伙,一道二百肘尺宽的沟壑将他们隔开了。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马匹和车辆,失去了武器和设备,但是所有失去的东西中,最严重的损失就是他们珍贵的皮水袋。
这时贝伊碰了碰泰塔的胳膊并小声说道:“听!”
空中传来了沙沙声,在很远的地方渐渐地消失了,接下来又越来越响,远处的回声在封闭的沙丘上回荡着。尽管模糊不清,但是却准确无误:那是一列骑兵战车队在前进的声音!
在山谷对面的几个泥浆浸泡过的人也听到了那声音,站了起来。所有的人全都回过头来注视着那沙丘,并且听到了特洛克和他的士兵们即将到来的声音。
突然敏苔卡跑回到泥淖的边缘,那里有他们刚刚丢弃了的载着他们穿过泥浆的木板。尼弗尔在她的后面凝望着她,试图揣摩着她的意图。她将木板收拢起来用皮带拖着,涉过齐膝深的泥淖。
尼弗尔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但是来不及阻止她。她将身体平躺在其中一块木板上,开始在黄色的稀泥中快速地行进。他到不了她所在的位置,最后被迫在齐腰深的地方停了下来。
“回来,”他在她的后面大声喊道。“让我来。”
“我比你更轻更快。”她大声喊着回答他。虽然尼弗尔继续恳求,但敏苔卡不再理睬,用尽全部的气力向前滑过去。
战车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这刺激着敏苔卡更加努力地继续前进。一直注视着她的尼弗尔,此时既为她的安全而焦虑,又为她的固执而生气,而更强烈的是,他为她的勇气而自豪。“她有着一颗战士和王后的心。”当她离对岸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低语道。
这时他们能听到追赶者的声音:车轮发出的咣当咣当声、武器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这些声音由于沙丘壁间的共振而被放大了。
为了腾出双手,泰塔把他的手杖掖到了腰带里,接着就和贝伊趟水出去接应敏苔卡。他俩每人都从她那里拿了一块备用的木板,然后下到了暗藏玄机的泥浆表层上。三个人都开始朝着东岸游回来。
从他们后面的沙丘里走出了在最前头追赶他们的战车队。特洛克的身影就在为首的战车上,他那得意洋洋地咆哮着,在沙丘的坡壁间回荡。
“前进!冲!”
领头的战车方阵开始全速奔跑,朝着下陷着的沙漠边缘狂暴地冲过来。那三个逃亡者拼命地朝着黄色的泥淖滑行。在他们的后面,驾驭着战车的士兵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大。
特洛克的庞大身躯使他的战车比其他战车更深地沉入到松软的沙子里。尽管马匹在他的马鞭下拼力地用力拉,可他还是落在了冲在第一排的车辆的后面。
为首的战车纵列中的三辆朝着下沉的沙漠撞下去,像其他被吞噬的战车一样迅速地被吸了进去。因此,特洛克察觉到了危险。他吃力地使自己战车上的马匹得到控制,突然转向离开了泥淖。
他从车上的箭架上抓起他的短弓,从上面跳了下来。后面其他的战车终止了进攻,混乱地停了下来。“放箭!”特洛克喊道。“群体齐射!别让他们跑了。把他们射倒。”
弓箭手们向前跑去,在沼泽的边缘形成了纵深的四列,他们的背上都是装得满满的箭囊和上满弦的弓。
敏苔卡再次抢在了同伴们的前面。她已经通过了一半的界限,可是尽管泰塔和贝伊拼命地划行,却还是远远地落到了她的后面。
特洛克顺着队列大步地走过来,他命令道:“弓箭手们,把箭搭上弦!”
一百五十位士兵引弓待发。
“拉开弓,瞄准!”他们举起武器,把弓拉到了自己嘴唇的位置,瞄准了阴暗的黄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