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有句名言，给人以极其深刻的印象。鲁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人容易犯极端化和片面化的错误，对于名人名言的信仰和信赖更是如此。活了三十多年，我就从来没往更深处想过，路与人到底还有无其他关系。
前几天看了一组漫画，竟有与读到鲁迅那句名言时同样的感觉。该组画有三幅，第一幅是一片麦田中有一人走过，踏出一条路；第二幅是有两人从另外的方向走过，踏出另两条路；第三幅是一群人在向不同的方向走，不见了麦田，也不见了路。到此，作者便将“走的人多了，也便没了路”的思想活脱脱表现了出来。我十分钦佩这位不很知名的画家，居然有着如此深邃的思想。是的，路与非路是相对的，到处都是路，到处都可走，或者说到处除了供交通外再无其他用途，说到底其实就没有了路，没有了前途。
社会一次次地分工，有了士、农、工、商等社会成员与群体的分层分野。欲为士，便需学。拜师傅，进学堂，便成为一条路。这条路咱们的老祖宗走了几千年，基本是宽畅与平坦的。历史推进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情况却发生了严重变化。中国的青年学子通通往大学考场走，每年几百万几千万人往这条路上挤。成功的，是极少数。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不是路，是独木桥，是死胡同，甚至是悬崖峭壁。中国的青少年如果一辈辈如此走下去，那情形要比范进们走科举之路可怕得多。对于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来说，将学子们只往这一处引，迟早会没有了路。从欧洲文明史的轨迹看，没有一个成功的民族走的是我们当前所走的这条路，这应该说是对“新科举”极好的证伪。
成年人何尝不是如此。一讲重视学历，便有了不伦不类的学校、班级，便发出了几十万几百万不伦不类的文凭，便有了超过真知识分子数量的假知识分子。于是乎，知识分子头上的光环悄然滑落。一提评职称，便有了这个师那个师，有些所谓的“师”，大字不识几个，实在没什么本事，带累得真“师”们也一听“师”便觉得掉份屈辱难过。一提倡下海，不论“属鸭子”还是“属鸡”，不论生长在北方还是南方，不论胖子还是瘦子，便通通跳进了“海”里。有些地方本没有“海”，也没有“湖”，仅有些许黄泥汤，许多人也要凑热闹捞一把抹在身上。水里全是人，人的海淹没了水的海，还怎么游泳，又如何捉鳖捕鲸？
鲁迅当年说那番话时，心情是很悲壮的，是抱定了在黑暗而又荆棘丛生的旧中国踩出一条光明大道志向的，是富有感召力感化力的，是寓意深刻影响深远的。那么，我们今天悟出并大声疾呼，走得人太多，也会没有路，这对于克服当今中国的一窝蜂和大呼隆心态和行为，也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虽然，那位漫画家和我们都人微言轻，但很多的盛世危言、警世恒言和醒世通言便是小人物喊出的。微人之轻言也是要听的。陕北农民李有源就说过“东方红，太阳升”如何如何的话，采纳了，传播了，效果很好。当然，也不要只听那样的话，对说太阳上有黑子的话，也要听一听，这也许是社会发展所必不可少的。
1994.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