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华生,之后警察的调查情况,我们在下午也亲耳听到过了。这是一桩很复杂的盗窃案,有可能牵涉到外国的官方势力。我很担心你的校友,这件事情把他毁了,他被停职了,并且有可能以渎职罪遭受审判,再也无法重返官场。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费尔普斯先生一病不起。”
正当我们想进一步谈论案情的时候,杂役送来一份信件,是费尔普斯先生的加急信,福尔摩斯连忙打开,小声读了出来: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不知您在伦敦的调查进展如何,我焦急地等待着您的消息,时刻希冀着您可以使我摆脱困境。你现在看到的这封信是今天临近凌晨时分我的未婚妻代我写的,如果作为急件邮送,晚饭之后您应该就可以收到了。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昨天夜里我的生命遭受了威胁。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我相信那份协定的丢失不仅毁掉了我的锦绣前程,还殃及我的性命。
“昨晚,准备就寝的时候,我劝离了辛苦照顾我一整天的约瑟夫小姐,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有所好转,可以独自一人度过整个晚上。正要入睡的时候,我听见窗帘后面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响,我确定是有人在撬窗户。正当我准备下床拉开窗帘的时候,我听见窗闩被打开的声音。
“有一个人正试图爬进窗子,他看见有人便立刻逃走了,因为天色阴暗,加上那人脸上蒙着黑布,我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但我清楚地看到他手上握着一把长刀,在月光下闪出阴森的光芒。我很想马上追上去,但身子孱弱,只能大声把全家人都叫醒。最先到来的是约瑟夫,接着安妮和其他人也赶来了。约瑟夫和我的马夫立刻追了出去,他们在院子外面的土路上发现了一小段脚印,到了草地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他们告诉我,只有路边的栅栏有一段被撞坏了,可能是那个谋杀者逃跑时弄断的。
“事情的经过已经向您全盘托出,我现在感到万分恐惧,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可怕的阴谋之中,如果您能够尽快前来,帮助我分析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以及其他的一切,我将不胜感激。”
读过了费尔普斯先生的信,我们都大惊失色,当即决定明天一早就乘最早的一班火车赶到委托人居住的地方。第二天,在火车上,我们始终在研究这个案件,福尔摩斯向我讲了一些他的调查与分析,他自认为已经掌握了几个有待进一步证实的线索。他说:
“如果从作案动机出发,这一案件的背后可能有法、俄两国大使的插手,因为据说那份重要协议的具体内容虽然不曾泄露出去,但各国已经得知有这样一份重要协定存在,利益攸关的各方都急于拿到它。当然,霍尔德赫斯特勋爵也有可能参与其中了。”
我表示很不理解,因为正是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将任务委托给了他的侄子。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解释说:“我的朋友,不难想象一个政治家如果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极有可能不择手段地毁掉文件,以自己侄子的前途为代价也是在所不惜的。所以我从委托人那里回到伦敦之后的第二天,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访德高望重的勋爵,他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总理。勋爵住在唐宁街,没费很多周折我就见到了他。他彬彬有礼地接待了我,显示出了与身份相符的礼节与气度,说实话,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说明了来意之后,我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您就是在这间办公室委派费尔普斯先生抄写文件的吗?你们之间的对话有没有可能被其他人偷听到?’他说:‘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可以担保,我们之间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此外,我也不曾和其他人说起过这件事情。’请注意,我的朋友,之前费尔普斯先生也说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委派的这项任务,我当时就推断,整个案件极有可能是一个偶然事件,也就是说,有人正巧在费尔普斯下楼去取咖啡的时候进到房间里,并在发现协议之后顺手拿走了。如果按照这一推断,怀疑的对象似乎可以确定了,但我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我当时继续问道:‘想必这份文件的丢失会给政府带来巨大的损失,现在距离文件丢失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如果协议已经落入了法、俄两国大使的手中,您能否可以探听到一点风声呢?’勋爵表示可以,但目前确实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也感到十分奇怪,似乎盗走文件的人在等待某一个最佳的时机似的。勋爵还提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过几个星期,政府将正式公布协定的内容,到时候被盗走的文件如果还没有被利益相关方掌握,它将变得没有任何价值了。”
“与此同时,我还进行了其他一些调查,首先就是安妮和她哥哥约瑟夫的背景,”福尔摩斯说,“安妮是伦敦郊区一个收入中等的银器商的女儿,在一次舞会上与费尔普斯先生一见钟情,没过多久便订婚了,并搬到位于沃金的费尔普斯家族的老宅子里,她的哥哥也一起搬了过来,因为他觉得在沃金生活是十分享受的。接着,我又登了一则广告,就是你在报纸上看到的了,盗贼可能是乘马车到达总政部外事厅的,否则进来之后一定会在走廊上留下可以察觉的痕迹。”
“你的推断听起来很合理。”我说。
“但有一个关键的细节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铃声,盗贼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拉铃的呢,真是令人感到费解,不可能是无意之举,他没有必要引起他人的注意,一定有其他的可能性。”福尔摩斯不再说话了,他望着窗外稍纵即逝的乡村风景,表情严肃地陷入了沉思。
火车到达之后,我们换乘马车,很快就到了费尔普斯居住的老宅子里。约瑟夫出来迎接了我们。在费尔普斯的卧室,我见到了我的老朋友和他的未婚妻,他打量了我半天,之后惊讶得说不出一个字,他认出了我,但之前并不清楚我和福尔摩斯之间的友谊。我则险些没有认出他来,记忆中风华正茂的青年被焦虑折磨得异常憔悴。时间不容我和费尔普斯去怀念旧日的学生时光,因为大家都确知危险就在身边。费尔普斯惨淡地笑了笑,说:
“华生,我没有想到我以这个样子和你再次见面,很感谢你们能来,福尔摩斯先生,我的全部希望现在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昨晚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我们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的,请放心,”福尔摩斯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允许你出去走走吗?”
“我感觉比之前好了很多,整日待在室内对我的健康也只会有害无益,约瑟夫也和我们一起吧,去晒晒太阳。”
哈里森小姐表示也想一起去,却被福尔摩斯劝阻了,他说:“我想请你留在这里,这将对我们的调查有益。”我朋友的话显然惹恼了这位美丽的姑娘,但她只是不高兴地坐回椅子,没有再说什么,可能是因为福尔摩斯的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
来到院子中,顺着费尔普斯窗下的小路向草地走,我们确实能够看到有人踩过的痕迹。福尔摩斯对约瑟夫说:“听说你在栅栏那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痕迹,能带我们去瞧瞧吗?”
“当然可以,这边来。”
跟随着约瑟夫,我们在一处栅栏上发现被人折断的痕迹,但显然是很陈旧的痕迹了,不可能像约瑟夫所说的那样是前天晚上刚刚弄出来的。福尔摩斯表示看不出什么线索,决定回卧室再做商议。他招呼我和他一起快些走,我们率先进到房子里面,约瑟夫搀扶着费尔普斯被甩在了后面。在卧室里,福尔摩斯语气严肃地对哈里森小姐说:“如果想挽救你未婚夫的前程与性命,从现在开始请你听从我的安排。今天一整天到睡觉之前,你必须始终守在这个卧室里不能离开,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
哈里森小姐被吓坏了,瞪圆了眼睛,用力地点头,我的朋友继续说:“睡觉的时候你再离开,然后从外面锁上房门,保管好钥匙。不要担心费尔普斯先生,他今晚需要和我们一起去伦敦,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请答应我。”
哈里森小姐表示答应,就在这个时候,约瑟夫和他未来的妹夫走了进来。我们的委托人询问下一步的计划,福尔摩斯说:“假如你可以和我们一同前往伦敦进行调查,我觉得事情的进展会快一些,我已经有头绪了。不要担心,华生就是医生,他可以照顾你的身体,我们马上就走。”
听说自己能够帮上忙,费尔普斯感到十分高兴,他的精神一下子提起来了,问道:“今晚需要住在伦敦吗?”
“是的,约瑟夫就不用一同前往了,华生完全可以照料你,今晚就住他家。”
用过午餐之后,我们三个人没有片刻停留,立刻赶往车站,可就当我们准备上车的时候,福尔摩斯却表示他今晚不准备离开沃金了,他说:“有几件事情我必须要先弄清楚,你们先走,今晚我可能不会回伦敦了,但我保证明天早晨我会乘火车回去和你们共进早餐的。两个老同学见面,一定有很多话题要聊,明天见了!”说着,福尔摩斯一个转身,消失在站台上的人群之中。
回伦敦的路上,我和费尔普斯完全没有情绪叙旧,我们的心思都被案件本身和福尔摩斯的新决定左右了。我们各自都想出了很多种可能,但始终没有得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只能决定等福尔摩斯第二天回到伦敦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