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老天爷！福尔摩斯，这是做什么啊！咱们就快要憋死了！”当火焰点着稻草烧到雨衣时，缭绕的黑色浓烟从衣帽间灌进安斯沃斯堡的大厅，烧着的胶皮也发出噼啪的响声。
福尔摩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噤声。
“着火啦，着火啦！”外面喊声越来越大。
其实我们从城堡出来之后，并没有搭车回城里，而是和福尔摩斯沿着通向马厩的小路，偷偷回到了城堡。
在路过马厩时，他走进第一个饲马房抱了一捆稻草出来，还让我也抱一捆，后来我才明白抱着稻草顺原路返回城堡时不易被发现。进了城堡之后，我们溜进一间堆满斗篷的房间，房间里恰巧有两件雨衣，福尔摩斯吩咐我穿上雨衣。就这样，他点着了稻草。此时，我们正被这些稻草熏得没法呼吸。
福尔摩斯甚至半开玩笑地说：
“运气很好，我真是毫不怀疑，自己居然能遇上使用这种计谋的场合！说得没错吧，亲爱的朋友。”
“着火啦！”
我能听出来，这是史蒂夫发出的绝望声音。
“着火啦！”他又一次尖声号叫，我们听到了他飞奔过大厅时急切的脚步声。
此时，我和福尔摩斯快速向图书室跑去，看见史蒂夫正歇斯底里地敲着图书室的壁炉，慌乱中，他大声尖叫：“着火了！老爷！老爷！房子着火了！”
“往衣帽间浇一桶水就可以了。不过，还是把你的爵爷请出来吧！”福尔摩斯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十分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把在场的我也吓了一跳。
“该死的，你耍花招！”史蒂夫尖叫地扑向福尔摩斯。
“华生，快抓住他。”
“你耍花招，害我把他暴露了！”
“好啦，好啦，你是个忠诚的伙伴。”
“到死也是忠诚的。”这时，我们耳边出现了一个衰弱的声音。图书室那个古老的壁炉从边上打开了，露出一个小缺口，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他形容枯槁，满身的尘土，昏暗的眼神，让我以为出来的是一个幽灵。
“我想，尘土使你觉得烦恼了吧，乔瑟林爵士。”福尔摩斯面带笑意，十分温和地说。
“想必你就是警察了。”
“不是，我只是一个私人侦探，但是我代表的是正义的力量。”
爵爷听完之后开始苦笑，然后咧嘴道：
“已经太晚了！因为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过去摸了一下乔瑟林爵爷的脖子，脉搏慢而且很弱，他的面色发青，活下去的希望已经不大了。
“你是一个很有洞察力的人，所以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这里面的情况的。”乔瑟林爵爷很痛苦地伸直了腰。
“在我看来，谁会使用这种断头台的工具呢？因此，我觉得一定与断头台的历史有关；其次，凶手把被害者的头颅带走，一定是想掩盖死者的身份。这两个假定是合乎逻辑的。那么，你是怎么处置罗西恩上尉的头的呢？这一点，我似乎有点想不明白。”
“事实上，我和史蒂夫在半夜就把他埋到家族的墓里面了。”乔瑟林爵爷用很微弱的声音回答。
十
外面的风刮得越来越大，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风吹到窗户上发出的沙沙声，与即将死去的爵爷发出的短促喘息声，在这个房间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又开口道：
“其实，我应该告诉你，我表弟贾斯帕·罗西恩在结束了军事生涯的丑事之后，一直住在安斯沃斯。尽管他已经闹得声名，但是我还是把他当做亲人来欢迎，不仅在财政上给他支援，而且还凭借我的社会地位为他提供了庇护。确实，在这些问题上，我觉得是我自己失去了原则性，让他变本加厉，染上了越来越严重的恶习。
“我没能及时制止他的奢侈、酗酒、赌博，也没能阻止使他的名字和流言相联系的那些不光彩的消遣。我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想必你们已经见过，她红亮的头发和完美的面颊，正是从她西班牙祖先那里继承而来的。但是，罗西恩这个坏家伙，我不知道他竟是如此的卑鄙不堪、败坏门风。
“所以，当我明白这些后，我在有生之年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报复，我要尽我所能报复这个使我名誉蒙受耻辱的人。案发的那天晚上，罗西恩和我就在这间屋子里喝酒，我们一直坐到深夜。我设法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在麻醉药的效果使他失去知觉之前，我把我已经知道的他的那些丑行全部说了出来，并且告诉他只有死才能消除我心中的怨恨。
“但是他轻蔑地回答说，如果杀了他，我自己就会走上断头台，而且还会把我妻子的丑事公之于世。我说明了我将用断头台杀他的计划，他脸上的轻蔑神情消失了，死的恐怖冻结了他的黑心。
“把他送上断头台之后，我叫来了史蒂夫——我忠诚的仆人，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我们一起把罗西恩的人头埋在家族的墓里面，再吩咐他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母马，骑着它走过沼地，给人一种逃走的印象。之后，我就装作失踪了。像许多从前信奉天主教家庭的古老住宅一样，安斯沃斯堡也有一个神父室，我一直藏在那里面，只在夜间出来，在图书室里向我那忠诚的仆人传达指示。”
爵爷似乎很费劲地说完这些，说到这里，他开始强烈地抽搐，右手不停地拍着胸脯。福尔摩斯听了之后，挑一挑眉，接口道：
“本地巡官根据死者的衣服和其他一些私人物品很容易就认出尸体是你，再加上死者的头被藏了起来，所以我怀疑真正的凶手极有可能将自己衣服和死者调换了。但是，从衣服上的血迹来看，衣服应该是在死之前换上的，这说明死者当时已经丧失了活动能力。正如我对我的医生朋友华生解释的那样，死者在死之前并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也就是说死者极有可能是被麻醉了。还有，凶手是从城堡的另一处将他运到博物馆去的。如果死者不是乔瑟林爵士，那么死者就一定是贾斯帕·罗西恩上尉，因为只有他被认为是谋杀爵爷然后逃匿了。
“从你刚才说出的这些，证明我的推理是完全正确的。你把罗西恩上尉麻醉之后，将自己的衣服和他调换了，再从门帘上扯下一条绳子将他的双手捆住，背着他经过院子走到博物馆，来到那架未曾使用过的断头台。”
“可是你是怎么判断出凶手特征的呢？”能轻易地推断出这些，果然是睿智的福尔摩斯，令我佩服的朋友。
“这并不难，亲爱的华生。能够调换身份，说明这两个人一定有很多相似之处。在博物馆里有一个烟灰缸，里面有一个土耳其的烟头，这个烟头是最近吸的，而且还使用了烟嘴。除了烟瘾很大的人，谁会在那种可怕的情况下留下那个不显眼的烟头呢？还有雪地里的足迹，昨天晚上我说过的，记得吧。那些脚印表明有人从主楼那边负重物到博物馆这边，而回去的时候是空着手的。
“对于发现爵爷你的藏身之处，那是因为你在地毯上留下了很多土耳其烟的污迹，因此我和华生弄出浓烟，假装房子着火了，才把你引了出来。可是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行为只应对上帝负责，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那么多。只是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的最后要求，我是我们古老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我希望这些不光彩的事不会传向后世，这也是我的遗愿。”
夏洛克·福尔摩斯按着爵士的手，说道：
“你放心，我和华生是以私人的身份来的。”
乔瑟林爵爷慢慢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为了使我们的名声免遭断头台之辱，所以我要报复罗西恩。对我来说，我的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信赖史蒂夫对我的忠诚，至于我的妻子，虽然她知道这一切，但是她也不敢向外界透露实情，因为这只能向世人宣布她的不贞。我就快要死了，我留下一封信给史蒂夫，要他把我的尸体秘密地埋到家族的墓地里，这就是事情的整个经过。那么，就让上帝来审理我的罪过，让坟墓来吞没我的秘密，永别了！”
【作者简介】
莫里斯·勒布朗（1864～1941）
莫里斯·勒布朗是法国小说家，一生创作无数，著有二十部长篇小说和五十篇以上的短篇小说，曾获法国政府小说写作勋章，是法国著名的小说家。
亚森·罗平是勒布朗塑造的最为成功的人物形象。他是一个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物，是法国人的骄傲，法国人从此为拥有自己的侦探而自豪。有关亚森·罗平的故事也先后被搬上了银幕与舞台，如《碧眼姑娘》、《空心岩柱》、《虎牙》、《神秘住宅》、《三十口棺材岛》、《水晶瓶塞》都深受观众的欢迎。时至今日，亚森·罗平历险故事仅袖珍版就卖了八百万册，而其中的重头作品《空心岩柱》销售过亿。亚森·罗平在国外也取得了同样的成功，美国导演首先将他的故事搬上银幕。亚森·罗平的故事在日本也出了十几个版本，包括各种改编的连环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