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泠一动不动的站着,一双冷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盈盈而笑的少女,心中暗叹:好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明明他一次性的把她的身份和动机都捅了出来了,她却还是如此的冷漠,冷漠得让人心寒。本以为她至少会推搪解释,怎料她却是直认不讳。
他几乎要承认,打心理战,他输了,打不过她。只因,她太冷漠,太心寒。
“朕需要一个孩子。”
又说会老话题上了。
只是,他的说法,似乎有点奇怪。
“奴婢是罪臣之后。”
“真不在乎。朕需要一个孩子。”
需要?这两个字怎么用的这么奇怪。“皇上是不愿太子殿下独大吧?”
“太聪明的女人留不得,只是朕只能留下你。”
梧心一怔。
“奴婢生了腹中孩子之后便留不得了吧?”
凤泠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孩子生了下来,朕就还慕家一个公道,你的娘亲,也给一个追谥。”
他说的是如何的理所当然,仿佛天大的恩赐一般。
公道?世上哪有什么公道,死去了就是死去了,还一个所谓的公道有什么意思?
只是,那个人现在把她当成了是小表姑的遗孤,那个与慕家只有名义上的关系的人。她该怎么代入这个角色?
小表姑在乎的是什么?小表姑的女儿在乎的,又是什么?
梧心淡淡一笑,她的小表妹,在乎的,应该是母亲吧。
母亲一生落得罪臣家眷知名,卧薪尝胆为的就是为慕氏九族平反,那么,“孙梧心”呢?应该和她的母亲一样,只想为自己的家族平反,为自己正名吧?对于并非如废后那般经历了背叛的切肤之痛的人来说,他们在乎的,也许便是那个一个忠实的名节。
“好。”梧心咬咬牙,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眸中蔓延开去的痛苦与仇恨。
她不能功亏一篑,她不能让爹娘的尸骨连葬身之地也消失!
至少,爹娘的尸骨,她不能不去在意。
为了爹娘的骨灰,这一刻,她只能忍,一如小表姑在十八年前忍下来了一般!
小表姑在孙府中虽不受宠,至少也是个庶小姐;在幕府中,更是受人喜爱的表小姐,一夜之间由主变奴,她尚且忍了,一步一步攀上司典房之首,就算腹中有了不该有的,亦不曾扼杀慕氏九族仅存的血脉;陷进,她只能选择忍了下去,而那个人对她莫名的关照,至少,让她比小表姑好过得多!小表姑尚且挺下去了,她又有什么理由挺不下去的?孙梧心的身体上,也留着与她慕氏相同的部分血液,如果一个孩子能把慕氏、孙氏的血脉传下去,那也罢了!罢了……
嘴边,不自觉的漫起了一抹凄然的苦笑。
凤泠本来燃烧着冷冽怒火的眸子,在她阖上眼眸的那一刻,回复了一片深邃的平静。在看见那淡淡苦笑的那一刻,竟慢慢扶起了一丝的温柔。朕是多么的希望,有一个与你的孩子,哪怕,你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儿……
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一点呢?朕不想以慕家来威胁你,只是,你怎么就不能妥协一次,哪怕就一次呢……
“你想知道,为何朕知道了你的身份,却还不斩草除根。”
梧心愕然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明黄的背影,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窗外的阳光射了进来,为那道负手伫立的背影划上了一抹忧伤。
“你是慕氏九族唯一的血脉,你的身上,流着和她有一部分相同的血。”
梧心一僵。他的原因……这,就是他的原因吗?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复杂?
“皇上明知奴婢是罪臣之后、废后的小表妹,既不治奴婢的罪,又要把奴婢霸占,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凤泠没有回头,冷意在周身凝结,良久,淡若清水的道:“朕只想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的人和事,并不是眼见为实。”
梧心怔住。同样的话,他曾经说过。那时候……她与他还是正常的宫婢圣上关系。那时候,他已知晓了这句身体的身世了吗?可怜她自己现在方知。
梧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胆子顿时一壮,淡然说:“娘亲是因为皇上才会没入宫中,过着奴婢的生活的。奴婢的亲人是被皇上一纸赐死的,而奴婢的表姐,是皇上亲眼看着灌下了醉生梦死的,死不超生。这些,都不是事实么?”冷冷一笑,却见凤泠一动不动的,连辩解也不屑。“奴婢独个在这深宫中打滚,遇上了太子殿下,与他两情相悦,皇上却夺取了奴婢的童贞,夺取了奴婢的自由,还要多去奴婢的一生。”她的声音淡得没有一丝的味道,明明只是平静不过的陈述句,却让人禁不住轻轻一抖,为之动容。
凤泠依旧不曾转身,只是梧心却在那一瞬感到莫名的不安,仿佛自己的最深处也被他看透了一般。
却听他漠然道:“是吗?你是真的爱着太子吗?”
梧心一惊,却是强自镇静:“是。奴婢爱着他。”
说完,却是微微苦涩的一笑。原来自己的戏已是演得如此的出神入化,连一个爱字,也可在顷刻之间,发挥得淋漓尽致。
心中,去倏地浮起了另一抹人影,玄色的衣衫闻风而起,与夜色融合,只有那双沉稳冷静的眼睛,在寂静的夜中,在她的背后默默的凝望,默默的守护……
他走了,连他也走了,自己当真是孑然一身,只能任自己“爱人”的父亲摆布,与敌共寝,与敌同行,还要总这宿命的天敌诞下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