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德娜斯说得如何活灵活现,敖布库就是哈哈大笑。
敖布库抬头看看归巢的鸟儿,想起了最近收养的一只伤了腿骨的野鸭子,他决定弄些黄瓜籽给野鸭子治伤。用黄瓜籽治疗骨伤是乌迪告诉他的。
乌迪为小小动物世界还真没少出力。有一回天下大雨,废陷阱被雨水灌满了,两只小獾子和一只小刺猬全淹死了。是乌迪出主意帮他在陷阱周围修上了高高的围堰,还和德娜斯一块儿帮着在上边搭上了棚盖儿。
乌迪也特别喜爱这个小小动物世界,看见被淹死的小獾子和小刺猬很伤心,还给它们修了个小坟墓。他说得好好爱护那些小动物,可不能再让它们伤着了。
可这时,一想起乌迪,敖布库立刻生起气来。他愤愤地说我为啥非得听你的呢!我要把这些动物全卖给茂财他们!
村子里家家盖了新房,同学们课余时间的话题也有了新内容。
谁家房子盖得高,谁家房子盖得大,谁家门脸儿修得好,谁家屋子里装修得气派……大伙在一块儿议论得热热闹闹;―会儿又争得面红耳赤,没完没了。
德娜斯家没盖新房,依旧是传统的达斡尔族民居的格局。南、西、北三面火炕连在一起。三间房分东西屋,中间的外屋有东西两个锅台,是老式的厨房。西屋的西墙有西窗,屋子里亮堂堂的,是长辈住的屋子,一般晚辈都住东屋。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全家都移到西屋来住了。
屋子里的墙壁上还挂着老辈用的弓箭,还有猎枪、马鞭子。
院子里晾着鱼网,墙角处戳着船桨、鱼叉。
屋檐下挂着兽皮桶、桦树皮桶、柳罐、绳子等物件。
德娜斯家并不是盖不起新房,这全是巴图老村长的意思。他对德娜斯的阿爸阿妈说晚儿年再盖吧。老房子都扒了,盖上新式房,咱扎恩达勒村都变味儿了。说啥也得留下几所咱达族世代传下来的老房子啊,一时来个考察参观啥的,也好往这几家领啊。
德娜斯第一个投了赞成票。
阿妈说她是个打鼓就上墙头的丫头,一点儿没错。德娜斯心想:天天来人参观考察才好呢,备不住哪天鞠萍姐姐还会来呢!
德娜斯的心总像阳光下的草原,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正坐在炕上飞针走线的阿妈,隔着玻璃窗看见女儿回来了。
德娜斯劈里扑棱地跑进院子,卟—得老母鸡带着鸡崽子们满地咯咯咯地叫。
德娜斯的嘴噘得老高,一阵风似的推开外屋门。她没像往常那样掀开锅盖,看看做了什么好饭菜,就三步两步迈进里屋,没好气地推开趴在线笸箩边打呼噜的花猫,一头趴到炕上。
噼,啪!德娜斯把脚上的鞋甩得东一只西一只。
阿妈看她一眼,拿过炕上的小闹钟说看看,都啥时候了,才回来吃饭?你个疯丫头!
德娜斯伸手把小闹钟扣下,说不看不看,真快烦死人了!
嗬,这是咋回事呀?小喜鹊也有心烦的时候?
阿妈了解女儿的脾气,知道她是气不了多大工夫的。
德娜斯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回家来的。
她快要气死了。她想,乌迪和敖布库这两个人准都得精神病了。为什么要角斗呢?特别是乌迪,怎么能答应敖布库的挑战呢?这种粗野的较量方式早就该扔进扎恩达勒河里去了!
让德娜斯更生气的是,敖布库竟然当着一大群娃子的面顶撞自己,骂自己是乌迪的帮凶,骂她帮虎吃食,是为了上北京在拍乌迪的马屁!
阿妈不知道女儿这吋的心情,还一个劲儿地哄她说咋的啦?有谁敢欺负我们疯马甸子啊?扎恩达勒村会有这种事吗?
阿妈!德娜斯喊了起来,气呼呼地说,别逗我了,我快要气死了!
这时,阿妈才觉出事情的严重,忙说:出啥事儿了?好好跟妈说说。
德娜斯坐起身来,抱过花猫,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出啥事儿了?一匹蹶马和一头犟牛要顶架啦!
德娜斯,你说的都是啥呀?把阿妈弄糊涂了。
糊涂啥呀?敖布库跟乌迪要角斗呢!
角斗?啥叫角斗哇?
就是赌输赢。敖布库向乌迪甩泥飞箭挑战了!
阿妈摇了摇头说:啧啧啧!不是好好的吗,咋掰脸了呢?那你就该劝劝他们哪!
劝?哼!劝谁也不听,真气人!阿妈,你说咋办呢?乌迪这娃子可是人小心劲儿大。库娃子野是野点儿,都怪他阿爸阿妈走得太早了……
德娜斯突然有了主意,忙说:阿妈,敖布库、乌迪可都听你的话,你去说说他们吧。
阿妈有点儿犯难了,说:乌迪这娃子,可不是毛脚羊。库娃子倒是匹没笼头的马……
德娜斯摇晃着阿妈的大腿:可他们都听你的话呀。去说说嘛,阿妈,求你啦!
阿妈知道,这两个娃子都是女儿的同学,从小一起玩儿到大。虽说狗皮袜子没反正,今天好了明天吵了的没完没了,可在女儿心中是不愿意两个好朋友反目为仇地去赌输赢的。
阿妈想到这些,就笑着说:行了,鬼丫头,快去吃饭吧。没闻着嘛?有煮羊肉。
哎!德娜斯脆生生地答应着,转身去了外屋。闻着香喷喷的煮羊肉,她的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扎恩达勒河是嫩江的一条支流,它九曲十八弯地从天边流下来,就像天女的蓝飘带,飘落在绿浪滚滚的草原上。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边。五彩缤纷的云霞,映人水面如同锦缎。
几只渔船在霞光里收网回航。
几只闲置的木船和铁皮船,像累乏了的渔人躺在金子般的沙滩上。夕阳下闪闪发光的空蚌壳,像撒落的宝石。
一条大坝延伸出去很远很远。
两年前,公路修到这里,又是架桥又是筑堤。
一个早晨,村里人打开门一看,成队的汽车开来了。世代居住在这里的达斡尔族农牧民突然发现:啊,外面的世界原来这样近!
娃子们乐得又蹦又跳:这回进城可不用撑着船七摇八拐地走水路了,只须坐上小四轮子拖拉机,屁股下面突突突突,一会儿工夫就到城里了。
当然,要是能花上两元钱坐上大客车就更惬意了,沿途的新鲜景象看也看不够。
不过,娃子们最喜欢的是能骑马进城。只是城里说道多,马得戴屁股究兜,停下来还没处拴,太麻烦了。
敖布库和乌迪赌输赢的场地,就在坝上。
敖布库这伙的支持者,一下午来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在一群摩拳擦掌的娃子中,敖布库得意扬扬地背着手,像香港武打片里的老大。
敖布库有必胜的把握,乌迪在这方面差远了,而敖布库可是大能将。无论是射箭、摔跤、骑马、打架,还歪脖子拔河,哪宗哪样,乌迪也不是对手。
小满也在敖布库这伙里。他手里正摆弄着一个精巧的鸟笼子。这是敖布库给他编的,敖布库说能给他抓一只百灵鸟崽子。
德娜斯的阿妈没有找到敖布库,就朝乌迪家走去。
乌迪奶奶说我还以为乌迪去了你家,在你家吃午饭了呢。这么说,他准是去池塘那边侍弄青蛙去了。
当初,乌迪阿妈生乌迪,刚刚满月,德家就生下了德娜斯。
乌迪阿妈产假到期了,要回部队去。乌迪奶奶着了急,生怕自己喂不好孙子。
德娜斯的阿爸是个热心肠的汉子,对乌迪奶奶说:婶子,不用愁,让大嫂回部队去吧,我家女人的奶水子多的是,足够两个娃子吃的。
就这样,乌迪、德娜斯是吃一个阿妈奶水长大的。德娜斯阿妈疼乌迪可一点儿也不比疼女儿差。
小满从大坝上跑下来,说四四外圈儿,我我我全都看了,连个人人影也也也没有!
娃子们呜嗷喊叫起来:准是不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