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被绑架这件事后,欧阳光仿佛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对手下的服务员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吆三喝四,对张星更是毕恭毕敬。趁着白天二哥不在的时候,欧阳光悄悄地宴请了张星,说是要感谢张星的救命之恩。张星不好推辞,也就只好和他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酒菜摆上之后,欧阳光对送菜上来的服务员说,我想和星哥好好唠唠,你就不用再上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我再叫你。欧阳光说话的口气让张星感到他真的变了,以前欧阳光从没管张星叫过星哥,每次都是直呼其名;以前每次喝酒时,欧阳光都喜欢服务员在一旁随时侍候着,递个牙签,拿个餐巾纸都懒得自己动手。看服务员不顺眼还要瞪眼睛,弄得大伙敢怒不敢言,都在背后咬牙切齿地咒他。相比之下,二哥对服务员的态度就好得多,平易近人,嘘寒问暖,对谁都好像很关心。不过现在张星终于明白了,交朋友宁可交欧阳光这样猖狂的,也不交二哥那样温和的,欧阳光好坏都写在脸上,不像二哥,把好的写在脸上,把坏的藏在心里。
两杯酒下肚,欧阳光的举动更出乎张星的意料,只见他放下酒杯,扑通一声就跪在张星的脚下,“星哥,我对不起你,你女朋友的事是我干的,我不是人,今天你怎么惩罚我都不怪你。”欧阳光的话一下子勾起了张星心中的屈辱和愤恨,他几乎没有多想,抬脚就狠狠地踹了过去,正踹在欧阳光的胸口上,欧阳光一声没吭就滚到了墙边。张星怒视着他,看他一点点地爬起来回到桌边。“星哥你打吧,我保证不还手,只是你别往我脸上打,我不想让二哥知道这事儿。”欧阳光说得极为诚恳。张星看着他,想到那天晚上小嫦娥的惨相,想到他天使一样的小嫦娥被眼前的欧阳光无耻地糟蹋,想到欧阳光种在小嫦娥肚子里的种……胸中顿时燃起一团烈火,他猛地站起来,揪住欧阳光的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掼,随后冲上去,一顿连拳带脚。欧阳光像个可怜的动物一样抱着头缩在那里,任凭张星的踢打,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坚持不住时才从嗓子眼儿里叫一声。对于他来说,这顿打是他应得的,他没有丝毫的怨言,他甚至觉得张星打得不够狠,他希望张星再打得狠些,那样他的心里才会更踏实。自己欠下的债自己终究要偿还,自己做下的坏事终究要遭到报应。这就是他被绑二十几个小时终于悟出的道理,也是难得的收获。从被绑架的那一刻起,欧阳光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干过的那些坏事,想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报应。自己都干了多少坏事啊!打架、骂人、玩女人,什么没做过。当他被蒙住眼睛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十有八九活不成了。那时他就想如果能侥幸活下来,他一定不再做坏事,一定尽可能多的去赎罪。
人往往在置身于生死边缘的时候才能真正地大彻大悟。
张星胸中燃烧的愤怒之火终于在踢打欧阳光的同时得到了有效的释放。火终于熄灭了。火焰散尽之后是被冰水漫过一样的冰冷。
欧阳光被打得不轻,张星停手后十几分钟都没爬起来。张星没理他,坐回到桌边继续喝酒。过了好一会儿,欧阳光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下午,欧阳光出去一趟,回来时脸色苍白,他说他在外面和两个醉鬼打架,被人家打了,让服务员送他上医院。只有张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赶紧吩咐服务员把欧阳光送去医院。
当天欧阳光就因为胸腔积水被留院治疗。
因为小毛的提醒,张星给小嫦娥重新租了房子,并且骗她说他的朋友要回来,所以要把房子给人家倒出来。
张星帮小嫦娥把东西都搬了过去,收拾完已是中午,两个人就在新租的房子里自己动手做了午饭,然后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自从上次说出分手的话后,两个人在一起时谁都不愿意多说话,都怕话说多了引起双方的不快,特别是张星,他越是在乎小嫦娥越是不想失去小嫦娥也就越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嫦娥。在他眼里,小嫦娥是他的天使,即使遭人强暴也依然是他需要仰视的天使,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冲不破这凡人与天使的界线,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小嫦娥面前放肆起来,他怕他会再次伤害了小嫦娥。
张星临走时小嫦娥问他欧阳光怎么样了,废到了什么程度。张星说还在医院住院呢,没折胳膊也没折腿,就是遭了点罪,活该这次便宜了他。
张星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小嫦娥就从一个麻布包里拿出一根一尺多长的不锈钢短棍,从中拧开就变成了双截棍,将其中的一半再拧开里面就是一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刮刀。小嫦娥将这把三棱刮刀小心地放进挎包,拉上拉链之后这才穿衣出门。
小嫦娥来到医院,很容易地就打听到了欧阳光住的病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欧阳光当时脸正冲着门口,一见小嫦娥立刻惊得坐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怎么来了,张星……他让你来吗?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小嫦娥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欧阳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小嫦娥的口气很轻,可欧阳光却像听到了圣旨,他回头冲和他同一病房的另两个病号说:“哥们,回避一下呗,行个方便!改天我请你们吃烧烤。”那俩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嫦娥,以为两个人在谈恋爱,于是其中的一个就推着另一个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们走我们出去我们给人家倒地方。”
见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欧阳光两个人,小嫦娥猛地站了起来,从挎包里掏出那把三棱刮刀往欧阳光的胸口上一顶说:“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了你!要么嫁给你!”
这就是小嫦娥,这就是视贞操为生命的小嫦娥最合理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小毛又给张星打了几次电话,每次都是让张星小心,说那两个绑匪已经去酒店看过了,已经把张星的模样记住了,接下来他们就要动手了。
那几天张星格外小心,处处提防,为了小嫦娥的安全为了不牵连小嫦娥,他那几天一直都吃住在酒店,除了给住院的欧阳光送过几次饭以外再也没有出去过。但是该面对的事情往往是躲不过去的。
四五天后的一个早上,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了张星的手机,张星没有接,以为是谁打错了,手机铃声响了几声也就停了。过了不到三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接通了电话,张星喂了好几声也没听到对方的回音,但张星却明显听出那不是掉线的声音,“神经病!”他骂了一句,直接把手机关了,想一想又打开了,他怕小嫦娥万一有事找不到他。三分钟后,手机又响了,还是刚才的那个号码,张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接通,却并不言语,对方也不言语,但张星能感觉到对方也和他一样正握着手机在听,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好久,对方终于开口了。“怎么不说话?”对方问。
“我在等你说。”张星拉长了声音。
“我们见过面的,在城北的砖厂,记得吧?”
张星心里一惊,后背一阵阵发凉。
“你小子也太不仗义了,敢黑我们提着脑袋挣来的钱,是不是想买棺材呀?”
“谁黑你们的钱了,我没有!”
尽管心慌意乱,但张星的口气还是理直气壮。
“你说你没有,可你们老板说你有,为了表示诚意,他已经把你的事儿统统都告诉我们了,要不我们怎么会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呢。”对方的口气不紧不慢,却透出一股阴飕飕的味道。
“我没有!我没有黑你们的钱!”张星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你怎么才能证明你没有,你要让我们相信你才行,这样吧,咱们约个时间,见面好好谈一谈。”对方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
“我没时间!”张星一口回绝。
“没时间,没时间帮你女朋友搬家怎么有时间,你就不怕我们把她绑去卖了当鸡?”
一听这话,张星立刻紧张起来。“你们不许胡来。”
“那要看你合作不合作。”
“我说了我没动那钱就是没动那钱!你让我怎么跟你们合作?”张星激动起来,口气里带着明显的焦躁。
“还是那句话,出来见个面谈一谈。”
张星在约定的小饭店里见到那两个人时,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两个人就是约他见面的绑匪,因为这两个人长得太平常了,一点都不凶。直到搭上了话,张星才相信他们真的就是那两个绑匪。两个绑匪想让张星包赔他们十三万的损失,看在张星给他们提供了这次绑架机会的份上,十万也行。张星说:“别瞎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怎么给你们提供机会。”绑匪说:“你别不认账,我问你,是谁让小毛找人收拾那小伙儿的,没有深仇大恨让我们打折他腿干啥,还装呢,你们老板都说了,他弟弟玩了你的女朋友,你存心报复,才把钱给黑了,想借我们的手把他弟弟整死,你大概没想到我们那么痛快就能放人。后来我们一分析,除了你谁还能对这小子这么恨之入骨,原来好人坏人都让你一个人当了。”好半天,张星没说一句话,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人,拳头握得格格直响。那俩绑匪倒不生气,竟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十万能接受吧!要不就再少两万,给八万怎么样?”张星说:“没有!一分钱也没有,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张星的口气竟硬了起来。“没有,没有就帮我们一个忙。”绑匪的口气认真起来,“我听说你们老板是当官的还捎带开窑子,他也太有本事了,钱都让他一个人赚了,抢就抢这样的,到时咱们里应外合干他一把,下半辈子啥也不用干了。”张星一愣,说:“要抢你们自己去抢,别把我卷里去。”对方笑了,说:“卷里?你早就卷里了,不是你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能绑得那么容易吗?那天我们是不知道来送钱的是你,要是知道,你一步都不能遛,还得留你喝两杯。”
回到酒店,张星一直心绪不宁,他知道如果事情不能到此为止的话,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匿名信的出现极大地影响了张云的情绪,更影响了他对许大雷的态度。张云情绪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许大雷的眼睛,只是他不明白张云为什么会这么烦躁,为什么又开始对自己横眉冷对,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许大雷找了一个适当的机会把张云叫住,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有就说出来,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如果能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你想帮我?你要帮我的忙?你真的能帮我的忙?”张云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笑得几乎落下了眼泪,笑得许大雷莫名其妙。“你知道我这些天因为什么心烦?你知道我这些天都在想什么?”张云开始反问。“想什么?”许大雷不解。“我想找出当年把我妈推进水塘里的凶手,我妈不是自杀,是别人要害她。”张云语气怪异,情绪激昂。许大雷心里一惊,眼里同时闪过一丝慌乱。这一细小的变化当然没有逃过张云的眼睛。之后两个人都沉默着,各怀心腹事地沉默着。好久他们谁也没有打破僵局。
许大雷心里乱极了,对往事的内疚,让他不敢面对张云那双充满了怀疑与仇恨的眼睛。也许张云会认为是自己将他母亲推进了水塘,也许自己现在的表情正好证明了这一点,这样想着,许大雷便感到不寒而栗,他觉得他应该将真相告诉给张云。许大雷微微侧过头,看着张云的眼睛,说:“你对我也许有一些误解。”“误解?是吗!?”张云的口气充满了嘲弄,他从兜里掏出那封匿名信递给许大雷,说:“你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你想一想你都做过什么。”许大雷快速地将信看完,头上已是冷汗淋漓。“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将你母亲推下水塘。”许大雷申辩着,他已经觉出了事态的严重,他觉得他必须向张云说明真相。
不等许大雷开口,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许大雷抓起电话,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喂,是派出所吗?这里有人自杀,人都快不行了,你们快来吧”。
顺着报案人提供的方向一路找下去,许大雷和张云就来到了一片小树林前。远远看见几个人站在小树林的边上,向小树林里指指点点。许大雷和张云跳下车,快步地向人们指点的地方跑过去,他们看见一个系着头巾的女人佝偻着身子倒在那里,手脚痉挛。一个半大孩子扑在女人身上,一个劲儿地哭喊着“妈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张云将男孩拽起来,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时许大雷已经将那女人的身体翻转过来,张云这才看清倒在地上的女人是陆二的妻子,那个男孩无疑就是陆二的儿子,是被许大雷和张云冒死救出来的那个孩子。
许大雷和张云将陆嫂送到镇医院。由于陆嫂服药的时间过长,送到镇医院时人已经快不行了。镇医院条件又有限,于是匆忙地给陆嫂洗了洗胃就让他们赶紧去市内的大医院。并悄悄告诉许大雷,陆嫂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药已经有一部分被她吸收了,病情可能会出现反复。
去大医院的路上,陆嫂清醒过来,她说我实在是活不起了,丈夫不争气,现在孩子也不争气,我还有什么盼头,不如死了算了。这时一直抹着眼泪的陆二儿子说话了,他说妈不是我真的想逃学,是我看你一个人干活太累了,想回来帮你。陆嫂打了儿子一下,即而又把儿子搂在怀里。娘俩抱头痛哭。
看到这一幕,许大雷的眼圈红了,他说:“嫂子,谁活一辈子不得遇到点儿事,就像我,儿子才三岁就死了,你说我是什么心情,我比你惨呐,可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现在老婆也回来了,日子过得也不错。人总得往好处想,遇到事儿更得想得开。”虽然话是这样说,但许大雷自己的眼泪却落了下来。张云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陆嫂终于住进了市内大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