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的三个多小时里,绑匪一共来了三次电话,都是和二哥谈钱的事。和前两次相比,绑匪的口气温和了一些,相比之下,二哥的口气倒强硬了不少,竟说了我只能拿出这么多,多一个子儿也没有的话。谈到最后竟有些像买卖双方讨价还价。张星在旁听着二哥忽软忽硬的口气,心里着实捏着一把汗,他真怕二哥激怒了绑匪对欧阳光不利。张星尽管憎恨着欧阳光糟蹋了自己的小嫦娥,却也不想他血淋淋地死在绑匪手里,更不想他的死与自己有关。
经过二哥的周旋,绑匪终于同意将赎金降到二哥所说的数额:十三万。双方还在电话里约好了交钱放人的确切时间和地点。之后二哥就去准备现金,张星则留在店里照看生意。
晚上八点多钟,正是酒店最热闹的时候。往常这个时候张星会呆在一楼招呼那些常来的客人,而现在他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和二哥一起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张星把二哥递过来的手机装进自己的手机套,二哥已经和绑匪说好就用这部手机互相联络。二哥本想让张星把他自己的手机留在店里,说免得有人给你打电话时分神,张星说不用,我不开机不就得了吗。说着把自己的手机也揣进衣兜。
打点完毕之后,二哥才将一个不大的黑皮包递过来,说这里是十三万,记住,他们不把小光送到你手里千万不能交钱,免得他们不讲信用,拿了钱又不放人。张星说这我知道,边说边拉开皮包,见里面一捆捆的百元大票齐刷刷地摞在一起。这么多钱,平民百姓谁见了都会心惊肉跳,张星也一样,他只觉得头忽地就热了起来,条件反射般地就想起了自己当初拎着二十二万元的现金兑二哥酒店的一幕,那钱比这堆还大,可怎么样,几个月的功夫就赔得只剩下一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一想起这些,张星便恨得发疯,几乎要把谁撕碎才解恨。见他脸色不对,二哥忙帮他把皮包的拉链拉上,说不早了,走吧!小光的命可都在你手里攥着哪,你要是前半夜不回来我可就报警了,我就不信绑匪留不下什么线索。二哥说得合情合理,同时又一语双关,好像带一些威胁的成分在里面。
张星打出租直奔城北四十里地以外的一个废弃砖场,这里是二哥和绑匪约好的见面地点。张星到砖场外时,才八点半多一点,离九点钟的见面时间还差二十几分钟。站在空旷的阴飕飕的野地里,张星的心也一下下地收紧,他狠了狠心,干脆提前走入废弃的砖厂。
两栋二层楼高的厂房,几座破烂不堪的砖窑,这就是张星看到的全部。星光之下,眼前的这一切显得神秘而破败。大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将车灯远远地晃过来,被照过的一面都呈现出土黄的颜色,而没被照过的地方则依然隐没在阴影里。也许绑匪就隐藏在房子背面的某处阴影里,这样想着,张星的心便忍不住一阵阵战栗。张星抬腕看看表,差五分九点,听听周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也许绑匪不会这么容易就赶过来,张星想,他在报纸上看过绑匪实施绑架的过程,知道那帮家伙精得很,不会轻易就来取钱,他们会不断地变换交钱的地点,直到把人拖得精疲力竭为止。这次的绑匪会耍什么花样?张星不得而知。
张星再次看表时是九点过十分,这时绑匪依然没有出现,可张星的身上却已经冒出了一身的冷汗,经风一吹,一直冷到心里。
和所有电影电视中的情节一样,狡猾的绑匪终究没有出现,而是打来电话说这里不安全,要另外再换个地方,至于换到哪儿,让张星听他电话。对于绑匪的命令,张星只能绝对服从。
张星从砖厂里走出来,经过一片空旷的野地,一直走上大路。在绑匪的遥控指挥下,张星从城外又回到城里,从城里又转到城东,一直到城外的森林公园,然后又顺原路返回到城东,再绕环城公路跑了一段之后才又回到城北,然后一路北上。路上按绑匪的要求张星换乘了好几辆出租车。终于,在那个最初约好的见面地点停了下来。
交接场面有惊无险,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家伙毫无声息地把欧阳光带到了张星的面前,让张星感觉他们好像是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的幽灵。“钱呢?”手里拿着刀的绑匪说,同时向旁边看了一眼,张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站着另外的两个蒙面人,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根闪着亮光的金属短棍。张星心里慌得要命,可还要故作镇静,他一拍手里的皮包说:“钱在这儿,人不拉到我手里,这钱我不能给你。”
“那你也得打开让咱先看看啊!”绑匪的口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凶恶。张星没言语,却已经麻利地把皮包托在了手上,另一只手飞快地拉开了皮包的拉链。星光之下,成捆的百元大票耀眼生辉,绑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并反射出一种光芒,仿佛他已经吸取了钱的精华。见绑匪把拿刀的手收在胸前,并毫无防备地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没有顾及他旁边的欧阳光。张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迎合似的跨前一步,一把抓过绑匪身边也被蒙了眼睛的欧阳光,然后才将皮包往绑匪怀里一塞,转身就走。那个接钱的绑匪并没有追来,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迅速地和同伙隐没在砖窑后面的暗影里。张星不敢有片刻的停留,他拖着吓得连步都不会迈的欧阳光快步疾行,离开砖厂,走过那片空旷的野地。欧阳光显然是被吓坏了,任凭张星像拖死狗一样地拖拽愣是一声不吭。
张星一直把欧阳光拖上了大路,这才想起应该先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布带,于是停下来,伸手帮欧阳光解开。看见眼前的张星,欧阳光竟像个孩子一样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张星没理他,更没安慰他,而是迅速地掏出手机给二哥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我已经把人带出来了,就把手机塞给欧阳光,让他自己和二哥说话。
在回来的出租车上,欧阳光始终抱着张星的胳膊不肯松手,并把身体也靠过来伏在张星身上,那个亲密劲儿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是要好的哥们。欧阳光的表现让张星不由得心生愧疚,他侧过脸来,仔细地看了欧阳光的伤势,发觉他除了脸青鼻梁肿之外没有什么断胳膊折腿的硬伤这才放下心来。说不清为什么,张星好像突然之间就心疼起欧阳光来,他甚至觉得欧阳光这人不坏,除了好色和猖狂之外几乎没什么大的毛病,不像他二哥,嘴甜心狠,阴险毒辣。如果不是欧阳光碰了他的小嫦娥,他和欧阳光之间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特别是他看清了二哥的真实面目之后,就更欣赏起欧阳光的表里如一。欧阳光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像孩子一样诚实也像孩子一样霸道,知道二哥利用张星的真实目的之后,他还悄悄提醒过张星做事别太过了,说以后有不想当小姐的你就别再逼人家,那是犯法,想当小姐的人有的是,也不差那一个半个。
欧阳光回来的第二天,小毛慌慌张张地给张星打来电话,说张星送去的钱只有面上的几千元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和钱颜色相近的彩纸,并说那两个绑匪很生气,已经给二哥打了电话,二哥告诉他们,他拿的钱百分之百够数,百分之百不假,要是有假的话,也一定是送钱的人给调包了,并一再强调说他不能拿他弟弟的生命开玩笑。小毛最后说,那俩人信了二哥,这回要找你的麻烦,你可要注意着点,二哥可把你的情况都说了,还告诉他们说你和欧阳光有仇。挂断电话,张星感到了问题的复杂,看来自己真的要卷入这场难以说清的是非之中了,只是他搞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说假话,是谁往他身上栽赃,而他无论找谁去对质又都是不可能的,都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