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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何其芳是一位卓越的诗人。他的早期诗歌继承了五四时期为人生的光荣传统,他在诉说自己的幽怨和憧憬的时候,同时也说出了人类共有的这种情绪。因此他的前期诗作达到一个高度。随着入世渐深,随着罗曼蒂克情绪的减弱,他本该更加叶繁叶茂,但是,他没有做到这一点,这里面固然有时代的原因,然而也有诗人的原因。何其芳从本质上讲是一位浪漫主义者,一位天生的幻想家,他的主要才华在这方面,而他没有发扬和加强这一点。当然他的后期诗作,就当吋而言,艺术水平也是相当高的,能与之比较的作品还是不多的,他仍旧不失为一个大家。我们这里所说的,只是寄予这位诗人更高的期望而已。

成都,让我把你摇醒

的确有。

一个大而热闹的北京

然而我的北京是又小又幽静的。

一一爱罗先珂

成部又荒凉

小象度过了无数荒唐的夜的人

在睡着觉,

虽然也曾有过游行的火炬的燃烧

虽然也曾有过凄厉的警报。

虽然一船一船的孩子从各个战区运到后方,

只剩下国家是他们的父母,

虽然敌人无昼无夜地轰炸着广州,

我们仅存的海上的门户,

虽然连绵万里的新的长城是前线兵士的血肉。

我不能不象爱罗先珂一样悲凉的叹息了。

成都虽然睡着,

却并非使人能睡的地方。

而且这并非使人能睡的时代。

这时代使我想大声地笑,

又大声地叫喊,

而成都却使我寂寞,

使我寂寞地想着马雅可夫斯基,

对叶赛宁的自杀的非难。

死是容易的,

活着却更难。

从前在北方我这样歌唱

北方,在你硬的原野上,

快乐是这样少而冬天却这样长。

而且你难道真成了风瘫的手膀,

当强盗的7子指着你,

你也不能举起手来,

重重地打他几耳光?

于是芦沟桥边的炮声响了,

风瘫了多年的手膀也高高地举起战旗反坑,

于是敌人抢去了我们的北平、上海、南京,

无数的城市在他的蹂躏之下呻吟,

于是谁都忘记了个人的衷乐,

全国的人民连接成一条钢的链索。

在长长的钢的链索间我是极其渺小的一环,

然而我象最强顽的那样强顽。

象盲人的眼睛终于睁开,

从黑暗的深处我看见光明,

那巨大的光明呵,

向我走来,

向我的国家走来……

然而我在成都,

这儿有着享乐、懒情的风气,

和罗马衰亡时代一样讲究着美食,

而且因为污秽、陈腐、罪恶,

把它无所不包的肚子装饱,

它在阳光灿烂的早晨还睡着觉。

虽然也曾有过游行的火炬的燃烧,

虽然也曾有过凄厉的警报。

让我打开你的窗子,你的门,

成都,让我把你摇醒.

在这阳光烛烂的早晨!

1938.6成都

【浅识】抗战爆发后,诗人为广大人民奋起抗的精神所鼓舞,同时也对大后方城市那腐败的风气感到愤恨。因此,他交织着欢快与愤恨的心情,写下了这首诗。诗分三部分。第一部分写成都在沉睡,诗人感慨曰这并非使人沉睡的地方,这并非使人沉盹的时代。第二部分写诗人为全面抗战而兴奋。第三部分写了诗人对成都到处可见的腐败和丑恶的不满和诅咒,表示要将它摇醒。

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我歌唱早晨,

我歌唱希望,

我歌唱那些属于未来的事物,

我歌唱那些正在生长的力量。

我的歌呵,

你飞吧,

飞到那些年青人的心中,

去找你停留的地方。

所有使我象草一样颤抖过的快乐或者好的思想,

都变成声音飞到四面八方去吧,

不管它象一阵微风或者一片阳光。

轻轻地从我琴弦上失掉了成年的忧伤,

我重新变得年轻了,

我的血流得很快,

【浅识】此诗作于1942年2月的延安。据一位老同志回忆,当时延安曾举行过一次规模颇大的表彰模范少年的活动,此诗也许和这次活动有点关系。

在经过长期的人生忧患后,崭新的延安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的纯洁的感情,这一切令诗人喜悦和陶醉,他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这一感受。诗人写作了《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这首诗。这一角度,既有实指,即延安和各解放区的少男少女,也有虚指,即正生长的人民的力量、共和国雏形。

诗的第一节,一连用早晨、希望、属于未来的事物,和正在生长的力景,为少男少女们唱起热情的赞歌。诗的第二节,诗人希摄自己的歌声给青年们带来欢乐。第三节,诗人说,由于与少男少女感情上的交流,他也变得年轻,又回到了梦想与渴望的年龄了。

生活是多么广阔

生活是多么广阔,

生活是海洋。

凡是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快乐和宝藏。

去参加歌咏队,去演戏,

去建设铁路,去作飞行师,

去坐在实验室里,去写诗,

去高山上滑雪,去驾一只船颠簸在波涛上,

去北极探险,去热带搜集植物,

去带一个帐篷在星光下露窗。

去过极寻常的曰子,

去在平凡的事物中睁大你的眼晴,

去以自己的火点燃旁人的火,

去以心发现心。

生活是多么广阔,

生活又多么芬芳。

凡是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快乐和宝践。

【浅识】这首诗与《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为姊妹篇,同一时期作于延安。关于这两首诗,诗人曾说:当我写完前首后,我就接着写《生活是多么广阔》,不但在同一的早晨,在时间上紧结着,而且在内容、在情绪上这两首诗也是连续的。前一首的最后一行不是说:对于生活我又充满了梦想,充满了希望吗?我忍不住接着就来热烈地赞美生活,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这首诗和前首一样,是何其芳浪漫[形式唱出的理想之歌。

玲君

这里,严冬驾御着载客的大车,

轰轰地由远方驰过:

山川封锁,草木萧条,

―切屋顶也都被涂上了白色;

我连忙在晏中收拾茶具,

我知道是你来的时侯了,

屋内的光亮顿时开朗,

25周的墙壁象是刷上了一重新浆。

啊,你沉静的来客,

使花鸟无语,自然守着他的寂寞;

你既安详而羞涩,你怕照见灯火,

你躲开太阳的殷勤,他的贪婪地搜索。

今晚是甘美之夜,我们摘下星光和月亮,

并且熄灭了一切宇庙的光热;

让溶溶的雪跨过沟壑和山谷,

明日你带我去晶莹的冰河。

【作者】玲君,生平不详。30年代诗人。诗作见于《现代》、《小雅》等杂志。

【浅识】这首《雪》曾收入1937年上海新诗社出版的诗集《绿》,它的创作时间当在这之前。此诗不仅以拟人化写雪,而且赋予雪以多么淸新而美丽的感情,宛如一位友朋,一位情人。严冬载着白雪,将要光临了,我以喜悦的期待的心情迎接你。花鸟无语是因为气候的变化造成的,这里却说是因了你的沉静,感染了它们。太阳本来是因雪而躲在云层之上的,这里却说是你主动地躲开它的殷勤和贪婪地搜索。在诗的结尾,诗人热情地吧到:世界此一刻只剩下你与我,相依相伴,轻轻絮语,诗人与雪,相偎相依——这真是一个甘美之夜了。

晓望

你凌乱的发束

是相思的脉搏吗

晨风的梳齿轻而且轻

乱云里映出一抹鲜红

妆点你清瘦的脸呢

当一层薄雾爬上你的眉峰

远的,近的,

云山的风景失色了

我乃祝福于我的流浪的眼

开始了它隐逸的新生

1937

【作者】吴奔星生于1913年,湖南省安化人。30年代曾与李辛伯主编北平《小雅》诗刊。解放后,出版文艺理论著作多种,主编《中国现代诗丛刊》、《双贝集》等。

【浅识】也许是一首爱情诗吧,正如浪漫曲中所唱到的那样在一个早农,爱上了一位姑娘。也许是早就相识,而在这一次晓罕中动了感情;也许是素昧平生,是在这晓望中一见钟沿。抒情主人公爱上了这位姑娘,怛却不直说,而是转而祝福自己的眼睛,祝福它从此结束左顾右盼的生活,因为它可以专注于一人了。

在晓望中,有早晨的风光作姑娘的背景,使早晨与姑娘互为补充。晨风梳齿你凌乱的发束,朝霞如胭脂妆点你清瘦的脸,朦胧中,你的眉如远山,眼若秋水,让实际存在的远山近水都为之失色。

你走了,

没有留下地址,只留下一串笑容在夕阳里,

你走了,

没有和谁说起,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露珠里,

你走了,

没有说去哪里.只留下一排影子在小河里。

双眼动荡在露珠里,

影子摇晃在河水里。

哪里都有夕阳,

哪里都有露珠,

哪里都有河水,

你走了,留下了整个世界!

【浅识】这是一首轻松愉快并有一定深度的小诗。诗节奏明快,技巧娴熟,乐观自然,有一种民歌风格。

生别死离,最是难堪事。诗人没有写离别之哀,相思之苦,而是取一种达观的人生态度,状写了对另一个的眷恋之情。那个你是谁,作者没有点破,我们也不必细究,亲朋故旧,随你去想。

臧云远

我沿着一条小河——生命的河,

寻找生命的原野上那儿有我,

让手杖放在河水上唱一串歌,

一个水花是一点生命漂过,?

看一片草地好象在等我,

呵,我如何能停下脚受它的诱惑

象在墨黑的大地上寻找灯火,

真理的火焰从不对谁藏躲,

我寻找了二十几年,

我知道前进就是快乐。

世界上有你有我是为什么?

是为了我们要给世界增加点什么,

还是为了我们中间要有一点风波?

呵,多少从前的同学寻找幸福寻找美丽的生活,

现在都从生命的大海上沉没,

那些活泼的影子迮我的心里变成了哀歌。

我沿着一条河——生命的河,

寻找生命的原野上那儿有你有我.

当我找到你时你要为我歌唱,

唱一首象河水一样前进的歌,

让我的手杖在水面上打拍,

你要看我时,我象河水一样徼笑和快活。

1942.7.28

【作者】臧云远(1913——),山东省蓬莱县人。笔名辛苑等。1932年在北平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3年开始发表新诗。1949年后,历任华东大学教授、山东大学教授,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着有诗集《炉边》、《静默的雪山》等。

【浅识】生命的进程和山河的流淌成平行线前进。两者互为补充、互相渗透、互相张扬,明比暗喻,构成了《小河》这首诗的基本特征。

虽然作者的主旨不在表现小河,而在感慨生命。他从小词的流淌中意识到它和生命流淌中某些一致点,于是述眼前景,寄心头事。

《小河》具有一定的哲理深度,尤其是第四节对于生命意义的探索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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