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清晨,我应约与老朋友钓鱼去。老友在B市一家公司任总经理,我每次从郑州出差B市,总要抽暇去看他,每次都见他有迎不尽送不完的“客人”,近至公司普通职工百姓,远至海外来宾客商,还有部、厅、市级领导人物即使公休假日,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也会闯入他的寓所。忙啊!“忙”的定义存在他的生存中获得了淋漓尽致的注释。
同行钓鱼者还有另外两位厂长,也都是老相识,厂长们与一个来自山里的向导乘一辆汽车在前,经理携夫人和我乘另一辆车尾随。汽车飞速地向太行山里驶去。
对钓鱼,我不陌生,我在开封及后来到安阳上学时,就常钓鱼玩。开封的杨家湖、潘家湖、包府坑、苇子坑,安阳的三角湖、西营坑,还有许多没有名字的坑、湖、河,都离家不远,稍有小暇即可打竿坐钓。一次,中学的班主任组织我们去城南三里屯村小河钓鱼。静谧清雅的田园风光,阳春绿茵平整的小草,弯弯曲曲的河岸伴着潺潺缠绵的流水,把我们一帮活蹦乱跳的孩子的心灵陶醉得如醉如痴。天不知怎么下起毛毛雨来,可是谁也没有因雨的来临而离开岗位。有个同学还背诵起张志和的诗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是的,凡钓鱼里手都知道,暴雨初晴,小雨淋淋,都是鱼儿上钩的最佳时机,要么,杜诗中怎会有“细雨、鱼儿出”的名句呢?
转眼间,时光已流去三十多个寒暑,这么久时光,我竟没再钓过鱼,是没了童年的情趣?是忙于烦冗的事务?还是不过,我曾梦一般地去寻觅往时垂钓的足迹,先前有鱼的坑、湖,不是水已污染得臭不可闻,就是有“众兵把守”,将那“禁止钓鱼”的字样搁得煞是刺眼。
唉!如今钓鱼,难啊!且不说有没有这种闲情逸致。若不是这次出差B市,若不是有经理朋友相邀,这次钓鱼是不会成行的。
峰回路转,颠簸起落,汽车大约行驶过百十公里之后,终于在一座大山的背后停下,走出车来,啊!眼前一汪静静的池水,是天然湖泊?是人工鱼塘?岸畔盖有几间小屋,四舍辽阔宽广,一片单纯沃野。屋子的主人热情打着招呼,还搬出几只小凳,打上盆清水让洗脸擦汗经理从汽车尾部取出渔具,交我一支进日高级钓竿,看这洋玩艺,我怔怔发呆,尽管早先有过钓鱼的历史,可对这“现代化”的耍物,我却是个外行。精明的经理就指导我如何投竿甩线,如何把握鱼儿上钩的时机,如何提竿收线,如何用好并发挥绕线轮拉头旋钮。
我毕竟是钓过鱼的,经理稍一点拨,我就明白了。原先使我觉得挺神秘唬人的酚醛玻璃钢钓竿,顿然间变得简单平常了。我开始往鱼钩上安鱼饵,鱼饵散出浓郁的烈香,我不禁叫道:“好香的鱼饵,是咋配制的?”
“咋会不香呢,这里有白面、细玉米面、大曲酒、香油、麦乳精、味精、白糖、维生素B片,都是按比例兑制,蒸煮加工出来的”经理夫人回答了我好奇的提问。如今的鱼,生活水平也大大提高了,若还用我少年时代的那种红薯、油面做钓饵,怕对当代鱼儿缺乏吸引力了吧。说话间,人们各自选择了位置,一个个进入了角色,整个氛围犹如步入了世外桃源,安然,沉寂,空旷,遥远,悠悠地脱离了尘世,静默得能听见心灵的搏动和呼吸的节奏,令人会心地唱起了“天堂神曲”。鱼儿咬钩了,我全神贯注又谨慎耐心,终于抓准时机,提竿收线,哟,一尾一斤多重的草鱼上钩了。当然,经理厂长那里也有捷报传来。
忽然,一辆浅灰轿车直驶过来戛然而止,车上走出胖瘦二人,胖者年约五十上下,他举目对视池水稍一扫描,就径直向经理身边走去,边走边毫无顾忌地喊着经理的大名,经理依然专注眼前事业,哪里听得见他的声响。真是“曲岸深潭一山叟,驻眼看钩不离手,世人欲得知姓名,良久问他不开口”胖者走到经理身边,照他脊背上一巴掌,经理如梦方醒,回头看:“啊!县长,你来这干啥?”“来找你啊!怎么?你知道我在这?”“来到我的地盘,还想打埋伏吗!嘿嘿!”县长拍着经理的肩膀,乐呵呵地说,“到咱们的宾馆看看,都十二点了,午饭已为你们备好了。”经理欲要推辞,因为来时带着食品准备野餐的。县长却不客气了,有些生气地说:“明讲吧,经理,我们县有事求你支持,你要心里有这个县,现在就去宾馆,咱不是设宴招待你们,是地道的工作餐。要钓鱼,下午我奉陪到底,山里有的是秘密钓鱼盖地。”
好厉害的县长,经理来钓鱼,县长却来钓人。
午餐后,县长掂上他事先准备好的钓竿,钻进轿车头前带路,驶向一个幽深、古朴的领地,那山、那水、那景、那物,自然得近乎原始,天生一幅秀丽的画面。在这如诗的境界垂钓,时光溜去的轻快又悄然,当乌黑的奥迪似箭一般射入灯火点点人世间时,我的心灵还留连在郑板桥的《钓鱼歌》里: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来往无牵绊。沙鸥点点轻波远,获港萧萧白昼寒,高歌一曲斜阳晚。一霎时波摇金影,蓦抬头月上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