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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宋祖宴赐待刘曹彬誓众定江南

是时,宋兵威声远振,南汉旁郡,皆望风瓦解,惟连、韶二州未下。仁美集诸将议曰:“汉之坚兵,皆聚于连州,汝等各宜奋力破敌。若得连州,则韶州之兵,人心汹汹,一战可克也!”史进德曰:“主将不须顾虑,吾引所部,立取此城也!”次日,进德列阵,于城下搦战。汉将陈彦钊引马军五千,出城来迎。两阵对圆,进德出马大叫曰:“吾兵已入境中,何不纳降,以保其生?君不见王应爵等乎?”彦钊怒曰:“一负一胜,兵家之常。尔今孤军至此,焉得全胜?若不退兵,即教汝片甲不回。”言罢,舞刀跃马,直取进德。进德举枪迎战。两骑相交,二将战上数十合,彦钊跑马而走。进德曰:“今日生擒此贼,以去请功!”乃骤马亟追。彦钊引其入阵中,按下宝刀,弯弓架箭,指定追将矢来。进德眼快,侧身躲过,射中马胸,已被掀落地下。彦钊勒回马挥起捍刀正待劈落,而彦钊目中一箭。先番下马来。宋军竞向前捉住,救了进德而回。原来彦钊射进德时,向韬看见,装定弓弦待之,因回一矢,射中其目,乃救了进德。时汉兵无主,各抛戈弃甲纳降。尹从珂催动中军乘势取了连州。

仁美入城,安抚军民。部下解过彦钊,仁美喝令推出斩之。进德曰:“此人善战,主帅乞饶其罪。”仁美曰:“彼是公之仇人,今日何以进劝?”进德曰:“彼各为其主,不得不忠。使小将追及之,亦将杀彼也。”仁美然其言,遂赦之,以禄进德部下。

大军进取韶州。守将智明、汪祖霸二人,商议迎敌。祖霸曰:“宋兵长驱而下,若与交战,必无胜理。不如坚壁而守,以待援兵之至。”智明依其计,遂与祖霸分兵而守。宋军至城下,见城上预备严固,不能卒下。仁美恐旷日持久,军中乏粮,下令诸将正面立起云梯,飞炮攻打。一连困了二十日。智明见势极,与祖霸议曰:“城中柴火不给,宋兵日夕攻击,不如放火烧尽仓库,奔走广南,合兵以御宋师。”祖霸曰:“韶州乃汉之北门也,若失此处,广州亦难保。今宋师虑粮食不继,利在急战。我若再守十日,彼闻救兵来到,必将退去矣。”智明然其计,遂按兵不出。

却说仁美已不能下韶州,日与众将计议,向韬进曰:“韶州城郭坚完,府库充实,莫若从英州进发,先取了广州,则韶州可传檄而定矣。”仁美曰:“既有此策可行,何用徒苦士卒乎?”即日,大军从英州征进。数日到广州,离城五里下营。旌旗蔽野,烽火相望。

刘听得宋兵近城,大惊曰:“不想敌兵来得如何速也!”即召众臣商议。龚澄枢奏曰:“广州尚有雄兵十数万,韶州府库殷实。宋兵若到,吾君臣背城一战,胜负未可知也,主公何用惊惶?”道未罢,左相张廷岳出曰:“韶州有烧眉之急,城郭尚且不保,何敢望其仓库哉?主公若听天命,早纳降书。宋君宽仁大度,必不见罪。非惟可保广南之生灵,且亦不失于侯王矣。”刘犹豫未定。郭崇岳曰:“臣愿领兵迎敌,主公勿忧也!”刘曰:“吾父子在州中十五年矣,宁忍以祸加百姓?今军士血肉填于草野,系我之罪也,我心何安?不如依廷岳之言,开城投降,以安百姓。”崇岳固要出兵,众臣欲向前驱之,刘当住,忽人报:“广州客将刘琦,已偷出城迎降,宋兵已进南门矣!”刘亟走入宫中。崇岳正待披挂,引兵来迎,被部下争向前杀之。

是时城中鼎沸,向韬、史进德二将首先杀入宫中,生擒汉主及澄枢,文武九十七人。潘仁美下令禁战,部军城中,秋毫无犯。有宦者百余人,各盛服请见。仁美召入军中见之,大怒曰:“都是汝秋人众多,惑乱君侧。吾奉诏伐罪,正为此等矣!”悉令推入斩之。军校得令,推将宦官,各枭首号令讫。仁美以广南既平,会集诸将班师。解刘等入汴朝见,献上平南表,凡得州六十,县二百四十,户一十七万二百六十三。太祖览表大悦,赐赏仁美等金帛而退。

开宝四年,太祖赦刘之罪,封为恩赦侯,赐袭衣冠带,器币鞍马,命大理卿高继中为监斩官,将南汉佞臣龚澄枢、李托、薛崇誉等,斩于千秋门外,枭首级号令于阙下。次日,刘赴朝谢恩,以珠所结鞍勒,巧为戏龙之状,极其精妙,以献太祖。太祖谓左右曰:“好工巧,习以成性,倘能以习巧之勤,移于治国,岂至城亡哉?”左右对曰:“臣等闻刘在国,多置鸩酒,以毒臣下,其恶性如此!”太祖然之,因设宴于讲武池,相待刘坐中席。太祖以卮酒赐,接酒在手,疑其有毒,捧酒泣曰:“臣承祖父基业,拒违朝廷,劳王师致讨,罪固当诛。陛下既待臣以不死,愿为大梁布衣,观太平之盛。乞延旦夕之命,以全陛下主成之恩!”太祖笑曰:“朕推心置人腹,岂有此事耶?”命取酒自饮之,而别酌以赐。大惊,拜谢。是夕君臣尽欢而散。越数日,太祖加封刘为广南节度使,回广州镇守。得命,即日离汴赴广州不题。却说唐主听知宋兵已平了南汉,颇怀忧惧,与群臣宋齐丘、徐铉商议保安之计。宋齐丘曰:“中国将成一统之盛,各处皆服,岂容吾国自专哉?主公可遣使上表,以贺征南汉之捷。若中国以诚心待主公,则主公当倾心事之。不然,徐为其计也。”唐主主然其言,即修表,遣使赴汴京进上。其表曰:

南唐臣李煜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贺:窃闻日月丽中天,万国仰照临之德,乾坤大一统,群臣荷覆载之恩。文教诞敷而治具异张,英武雄扬马群雄顿息。恭惟皇帝陛下,首征西蜀而成破竹之势,继平南汉而展覆巢之威。臣旁听捷音,境民怀威,共惟帝臣,一统太平。臣诚忻诚汴,谨奉表上贺以闻。

太祖览表,以示群臣。赵普曰:“此乃唐之君臣,以此察陛下之志也。陛下宜降敕谕之,使其来朝,以睹中国之盛,亦柔远人之道矣。”太祖从其议,即降诏遣使请金陵谕旨,诏曰:

兹尔南唐,既仰中国,值今文明之治,当睹衣冠之盛。朕欲面谕恩怀,以柔远方。卿宜治装赴阙,勿损朕意。故兹诏示。

李煜得诏,与文武商议。徐铉曰:“主公若去,必拘留汴京,将有他谋矣。不如按甲自守,以怠其志。若果不能免,然后入朝未迟。”唐主依其议,即留其使不遣。君臣深沟高,为战守之计。

消息传入京师,太祖怒曰:“朕以诚信待人,彼将拘使臣而造及矣!”乃命曹彬为西南路行营部署,潘仁美为监军,曹翰为先锋都指挥使,将兵十万,以伐之。曹彬等受命出朝,於教场中操练精熟,克日辞太祖出京。太祖谓彬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战也。”又曰:“城陷之日,慎无杀戮。设若困斗,则李煜一门,不可加害。”且以剑授彬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仁美等皆失色。曹彬受命,与众将拜辞出朝,大军望南唐征进。有诗为证:

神兵迅速势如流,一望军容战气收。

蜀地君臣闻胆裂,不劳兵刃取连州。

不则一日,大军到江宁下营。李煜听知宋师来到,与群臣商议迎敌。团练使秦雄进曰:“小将不才,愿部兵出退宋师。”李煜允其请,与兵一万而行。次日,秦雄全身惯带,引马军出南门迎战。两军摆开对阵。曹彬立于门旗下,大叫:“敌将,何不劝尔主投降,以救一城之生灵?”秦雄曰:“宋君贪心无厌,故加兵於我境。若亟退去,则息干戈,不然,死在目下耳!”曹彬笑曰:“鼠辈尚敢猖狂!”顾先锋曹翰战之。曹翰应声而出,跃马舞刀,直取秦雄。秦雄裨将昌能出马,与曹翰交锋。战不两合,一刀砍昌能於马下。雄见昌能失手,自挺枪纵骑来战曹翰,二将斗上三十合,不分胜负。翰拨回马走入阵中,秦雄赶来,被翰使拖刀计,斩秦雄於马下,军士大败而回。曹彬见翰已胜初阵,即催军直抵金陵城下,与众将列长围攻之。

唐主知秦雄战死,势已危迫,乃遣徐铉贡方物入汴朝见。近臣奏知。赵普进曰:“徐铉乃南唐辩士,此来必将为说词,陛下宜有以待之。”太祖曰:“朕自有方略安之!”乃命入见。徐铉见太祖言曰:“李煜无罪,陛下出兵无名。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奈何见伐?”太祖笑曰:“尔君臣不思保安之计,自启兵端。既言如子事父,何以抗拒朕命?今使父子为两家可乎?速归劝尔主早降,免军士罹锋敌之厄,且保富贵。不然,待攻破城池,悔之莫及!”铉曰:“陛下以宽仁施及远方,南唐一隅之地,仰顺久矣。今使大军临城,攻围不息,致内外震惧,恐非吊民之师。陛下何不敕诸将,暂缓其困,待李煜君臣徐图纳降,以彰朝廷之德,岂不伟欤?”太祖怒曰:“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熟睡耶?”

铉惶恐而退。归见李煜,具言太祖亟令赴朝之事。李煜大惧,与文武登城楼观望,见宋兵列栅与外,旌旗蔽野,剑戟摩空,煜叹曰:“若不迎降,生灵何堪!”遂与文武议献城之计。宋齐丘曰:“陛下若降,知时势者矣。臣料宋君宽宏之恩,必无加害!”唐主下令,次日于城上竖起降旗,遣人报入宋营中。

曹彬闻此消息,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曰:“我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愿诸君诚心自誓,以入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此疾有愈矣!”诸将曰:“元帅之命,我等岂敢违?”即共焚香为誓。次日,曹彬乃称疾愈,出军中,见李煜降使,厚待而遣之。乃号令诸将,各分队伍,整军入城。唐主率臣僚拜伏于路旁请罪。彬下马执其手曰:“主上以小将临行之时,面谕谆切。今君能达时势,赴阙待命,必不失旧好矣!”唐主称谢不已。宋军入城,秋毫无犯,百姓大悦。

越二日,曹彬犒赏将士于军中,待唐主以宾礼,甚致敬焉。因今入宫治装赴阙。煜领命而退。彬计议班师,亲以数骑待宫门外。部下密谓彬曰:“煜久不出,必有异谋,奈何?”彬曰:“煜为人柔软无断,既已纳降,必不能自决。”道未罢,煜治装齐毕,遂与宰相汤悦等,随大军赴京。后人有诗赞曰:

长驱士卒向南开,战气凌空势若山。

戈戟指陈封建定,凯歌声里奏而还。

时开宝八年十一月也。曹彬自出师至凯旋,士卒畏服,江南赖以全。朝见太祖,进上捷表。凡得州十九,军三,县一百八十,户六十五万五千六十五。太祖大悦,重赏出征将士而退。

次日,群臣称贺。太祖泣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实可哀也!”命出米十万斛恤之。赵普等进贺曰:“陛下恩及枯骨,禹汤之心也,何患天下不定哉!”

自是各镇皆平,天下大定。仁明之主,永享太平。后人以诗咏之:

五代干戈未息肩,乱臣贼子混中原。

黎民困苦天心怨,胡虏驱驰世道颠。

检点数归真命主,陈桥兵变太平年。

黄袍丹诏须臾至,三百鸿图岂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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