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好,好在一个“老”字。
喜新厌旧,人情之常。旧日一些人,一旦有权有钱,就要作老婆的文章。即使不抛而弃之,也“打游击”,想法去“丰富丰富”自己的生活。因为这类事太多,所以无须细论。不过也有权大势重、富得流油的人,仍与老妻相守,不渝分毫的。
晏子在齐国为中卿,领高薪,有“田七十万”。这时想娶新妇、纳美妾,要多少有多少。但晏子一心治国,不以此为念。他认为老婆有一个就够了。这是他个人的品性,个人的生活方式,个人的自由,别人不得说三道四。然而在当时实行起来,并不容易,需要不断排除干扰,顶住各方面的压力。
田无宇到晏子家做客,见室内出来一位妇人,“发斑白,衣缁布之衣,而无里裘”,跟个老婢差不多。田无宇问:“那妇人是谁?”晏子答:“老妻。”田无宇想,如今当大官的,谁无三妻六妾,你晏子怎么就如此单调,独沽一味?于是叹道:“怎么还要个又老又丑的妇人呢?”田无宇出言无礼,伤了晏子的自尊心,晏子当然给予有力的回击。他说:“去老者谓之乱,纳少者谓之淫。你要我因为富贵而逆道行乱吗?”
说冠冕堂皇的话容易,但假如有了机遇,晏子,你动不动情?一天有位美女自称“东郭之野人”,亲临晏子之家,自荐为妾。这是他人的美意,不是自己强求;却之不恭,受之亦可。一般人都是按照这种思路,把文章写完。但晏子想到,假如答应了,跟着就有妇人陆续前来,以色谋钱,以色谋权。自己不顾老脸,带头腐败,还治什么家,理什么国?这个“野人”,晏子坚决不留,仍与那个头发花白的穿粗衣的老妻相伴。
朋友的讥笑,可以不管;送上门的,可以不要。但假如是国君的主意,能顶得住吗?齐景公到晏子家饮酒,又看到田无宇所见的那个妇人,便问:“是你的内子吗?”对曰:“是也。”景公说:“她又老又丑。我有一爱女,年轻而貌美,可供你使用。”看来这是“硬性指标”,不接受恐怕不行了。然而晏子不敢享受这份艳福,赶紧避席而谢:“这个老婆子,跟我生活多年了。她年轻时就对我说,老了可不要忘了我;她漂亮时就对我说,变丑了可不要抛弃我。我都一一答应了,如今怎可违背这种承诺啊?”
在晏子看来,爱情生活是个严肃的主题,对于掌握权柄的人来说,尤其是如此。齐庄公与执政大夫崔武子之妻棠姜私通,被崔武子杀了。这是震动全国的政治事件。晏子到了出事地点视察。左右的人问他:准备死,或是打算出走?晏子说:“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因不属于这两种情况,所以对上述行为作了否定。庄公作为一国之君,有满宫姬妾,心不知足,还与臣子之妻私通。这种无义的放荡行为,应由他自己负责。
晏子也是个血肉之躯,懂得情和爱的人。但他对情欲的抑制,是考虑到自己的行为对社会的影响,也是对那位头发斑白的老妻负责。因为这样,使他免灾免难,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