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有时官也不好当,稍有闪失,即罢官撤职,砍头抄家。这不完全是因为法律严酷,而是皇上好恶无常、以感情代法。有些在今天看来并不十分严重的问题,而在那时却可能使人交上厄运。
战国纷争,各个诸侯都在选拔良臣猛将。子思向卫侯推荐苟变,说他是良材,可率数万人马去作战。卫侯说,这个我知道,不过他在当税吏时,吃过老百姓的两个鸡蛋,所以此人不可重用。子思立即解释:圣人选官,就如大匠选料一样。合抱之木,不能因寸朽而不用。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卫侯“审干”过严,忽略主流,只重细节。按他的观点,天下可用之材简直太少了。因为没有两个鸡蛋的问题,则可能有两个鸭蛋的问题。我想,假如是一位能带兵十万去保卫城池的骁将,即使有吃了老百姓两个鸡蛋的过错,仍然是可以宽容的。不过,在这里我也惊叹,卫侯乃一国之君,不是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而是对于手下臣子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大概当时有一套相当完备的“监督机制”。哪个税吏侵犯农民的利益,便立即有人举报,并记录在案。小小的两个鸡蛋问题,尚且上达国君,若是大弊端,还能漏网吗?假如没有这种监督,收税人与纳税人狼狈为奸,你减免我的税款,我暗送你两个金蛋,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谁也不知。
封建帝王大多骄奢淫逸,但为了巩固政权,却要臣子们遵守法纪、节用爱民,不得有点滴违犯。历史上的“两个鸡蛋问题”,可谓俯拾皆是。唐高宗时,将军权善才、中郎将范怀义,误砍了皇陵一棵柏树,皇上当即下令要将他们杀头。狄仁杰为此磨破嘴皮,力争不可,才得以刀下留情。误砍皇陵一棵柏树,当然也是过错,给予处分,无可非议,但总不至于死。柏树可以复种,而两位将军的头砍了还可再植不?
唐玄宗是个风流天子,一饮万钱,挥霍无度,世所共知,但在登位之初,也有反奢倡俭的一面。特别是对于糟蹋粮食的行为,恨得咬牙切齿。他的儿子肃宗为太子时,吃羊肘以饼擦刀上的油污。玄宗即用眼瞪他,意思是说,好小子,要是你把这饼扔了,你看我如何处置你。肃宗从他的脸色,看出问题的严重,赶快把那饼吃了才算了事。武惠妃做生日那天,玄宗从复道经过,窥见卫兵把吃剩的饼扔到沟里,立即怒火冲天,下令要高力士将他们杖杀。
卫侯也罢,高宗、玄宗也罢,处理问题都过于偏激。臣子有过,应当批评教育,或交有司依法论处。这样才能维护秩序,否则岂不乱套?而他们本身,往往也不能在廉政和节俭方面,为人树立榜样。只是对人严,对己宽,这如何服众?但话又说回来,假如两个鸡蛋问题就影响升迁,误砍一树、浪费一饼须处以极刑,那么收受贿赂、滥伐山林、挥霍公款的人,还能不有所顾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