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会长成男人,是男人就会复仇。杀了他!”
“遵命。”
两名打手骑马重新向马丁尼的农庄驰去。
伊沃处于极度惊骇之中,他亲眼目睹双亲被害,现在孤苦伶仃,走投无路,哭诉无门。突然他想起可以投奔一个人:努恩乔·马丁尼,他父亲的兄弟,现在住在巴勒莫。伊沃明白事不宜迟,唐·维托的人还会回来杀害他的,他纳闷这帮家伙刚才怎么没有这么做。这男孩在背囊里塞了一些食物,往肩上一搭,急忙离开了农庄。
伊沃走上了出村的泥土小路,脚不停步地赶路。每当听到身后有车马的动静,他就离开小路,躲进树丛里。
一小时后,他发现了一队骑马沿小路追捕他的打手。伊沃躲藏起来,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这帮家伙走得无影无踪了,才继续赶路。夜里,他睡在果园里,靠树上的果实和田里的蔬菜充饥。他走了三天三夜,等确信已摆脱唐·维托的追捕了,他才走近一个有加油站的村庄。一小时后,他坐上了一辆驶往巴勒莫的货车。
伊沃在午夜时分抵达他叔叔的宅院。努恩乔·马丁尼住在城郊一所繁华的府第里,宅前有一个宽敞的露台和柱廊,还有一片庭院。伊沃敲打前门,里面半天没有动静,随后一个深沉的嗓音传了出来:“见鬼,是谁呀?”
“我是伊沃,努恩乔叔叔。”
一会儿工夫,努恩乔·马丁尼打开了门。伊沃的叔叔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长着高高的鼻梁和飘逸的白发。他身穿睡衣,惊讶地看着这孩子。“伊沃!深更半夜你来这儿干什么?你父母呢?”
“他们死了。”伊沃泣不成声。
“死了?进来,进来。”
伊沃步履踉跄地进了宅院。
“真是晴天霹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伊沃摇着头。“唐·维托杀害了他们。”
“杀害?为了什么?”
“我爹没肯租他的田。”
“喔———”
“他为什么要杀害他们?他们从未得罪过他呀。”
“这不是个人之间的恩怨。”努恩乔说。
伊沃瞪大了眼看着他。“不是个人恩怨?我听不懂。”
“唐·维托可以说是无人不晓,他大名鼎鼎,是一个豪绅———一位有权有势、令人敬畏的人物。如果他容忍你父亲蔑视他,别人就会仿效你父亲,他的权势就会失掉。这件事谁也无能为力。”
这男孩悚然地瞅着他。“就这么算了?”
“至少现在是这样,伊沃,现在还不行。另外,你看上去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早晨,吃早饭时,他们谈了话。
“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为我干活?”努恩乔·马丁尼是个鳏夫。
“我想我是愿意的。”伊沃说。
“我用得着像你这样机灵的男孩,而且你看上去挺坚强。”
“我就是坚强。”伊沃对他说。
“很好。”
“您是干哪一行的,叔叔?”伊沃问。
努恩乔·马丁尼微笑着。“我保护别人。”
“玛菲亚”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黑手党”,最初滋生于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境内的其他贫困地区。他们向平民百姓提供保护,使他们免受专制政府的残酷迫害。“玛菲亚”伸张正义,打抱不平,它的势力越来越大,以至于后来连政府都害怕它,商人们和农民们则向它进贡。
在传说中,“玛菲亚”这词起源于一位年轻姑娘被奸杀的故事。姑娘的母亲悲痛欲绝,每到夜晚就四处悲切地呼唤女儿的名字,“玛———菲亚!玛———菲亚!”
努恩乔·马丁尼就是黑手党在巴勒莫的魁首,他的职责是监督人们向黑手党缴纳贡赋,惩罚那些拒缴的人们。惩罚的方式很多,可以是打断受罚人的一只胳膊或一条腿,也可以是缓慢而痛苦地把他们折磨至死。
伊沃开始了为他叔叔服务的生涯。
在以后的十五年中,巴勒莫成了伊沃的学校,叔叔努恩乔则是他的老师。伊沃先是充当信差,后来提升为收款员,最后成为他叔叔得力的副手。
伊沃二十五岁那年,与一位体态丰腴、名叫卡尔梅拉的西西里女子结了婚。一年后,他们生了儿子吉安·卡洛,伊沃把家迁进了自己新买的宅院。在他叔叔去世后,伊沃接替了叔叔的职位,干得比叔叔还要得心应手。他财运亨通,但在他的心里,总有一桩事儿没有了结。
一天,他吩咐卡尔梅拉:“你打点一下行装,我们要搬到美国去。”
她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美国?”
伊沃不习惯别人来盘问他。“照我说的去做。我要出一下门,两三天后回来。”
“伊沃……”
“去收拾。”
三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吉比利那警察所的门前。当六七名男子推门走进办公室时,警察队长正坐在办公桌前,他体重增加了三十磅。来客们身着体面的服装,一副阔绰气派。
“早上好,先生们,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我们是来为您效劳的。”伊沃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朱塞皮·马丁尼的儿子。”
这个警官的眼睛瞪大了。“你,”他说,“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儿对你很不安全。”
“我来给你看牙齿。”
“我的牙齿?”
“对。”伊沃手下的两个人向警官围拢过去,将他的胳膊反拧到背后。“你的牙齿需要动点手术,我来治一治它们。”
伊沃用枪抵进警察队长的嘴里,随后扣动了扳机。
他转过身对同伴说:“我们走。”
十五分钟后,三辆汽车开到了唐·维托的宅前。门外有两名卫兵,他们好奇地注视着这支车队。汽车停下后,伊沃下了车。
“早上好,唐·维托要我们来见他。”他说。
一名卫兵皱着眉头。“他一点儿也没对我们说起过……”
说话间枪响了,两名卫兵应声倒地,被枪弹炸得血肉横飞。枪里装的是弹药筒,里面灌满了铅丸,就像猎人惯用的喷炸枪子弹。
唐·维托在屋里听到了枪声,从窗口看到了院外发生的事情。他敏捷地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枪来。
“佛朗科!”他呼唤着,“安东尼奥尼!快!”
屋外又传来几声枪响。
一个声音高喊道:“唐·维托……”
他四处逃奔。
伊沃手里拿着枪堵住了他的去路。“把枪放下。”
“我……”
“放下!”
唐·维托松开手让枪落到地上。“你想要什么东西就拿去,别待在这儿。”
“我什么东西也不拿,”伊沃说,“事实上,我来这儿,是因为我欠你东西。”
唐·维托说:“无论你欠了我什么,我都准备忘掉它。”
“我可忘不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伊沃·马丁尼。”
老头子皱起眉头,努力地回想着。他耸了耸肩膀。“这个名字跟我没什么瓜葛。”
“十五年前,你的人杀了我的父母。”
“那太糟糕了。”唐·维托大声说,“我将对他们严惩不贷,我亲自……”伊沃挥臂用枪猛击他的鼻梁,他的脸上立刻血流如注。“这样做没有必要,”唐·维托喘着气说,“我……”
伊沃拔出一把刀。“脱掉你的裤子。”
“干什么?你不能这……”
伊沃举起了枪。“脱掉裤子。”
“不!”他尖声叫嚷着,“你别图一时痛快。我有儿子和兄弟,一旦你伤害了我,你就是逃到天涯他们也会抓到你,像杀一只狗一样地杀掉你。”
“但愿他们能找到我。”伊沃说,“脱裤子!”
“不。”
伊沃开枪击中了他的一只膝盖,那老头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我来帮帮你吧。”伊沃说,他伸手拽掉了唐·维托的外裤,然后扯下他的内裤,“这货色已经不足了嘛,是不是?嗯,我们还得费点劲才行。”他抓住唐·维托的生殖器,用刀使劲割了下来。
唐·维托昏厥过去。
伊沃将阴茎塞进老头的嘴里。“对不起,我没有井好扔你。”他说。就在他做也要离开的姿势时,他一枪击中了老家伙的脑袋,随即转身出屋来到汽车前。他的朋友们正等着他。
“我们走。”
“他的家族很大,伊沃,他们会到处追踪你的。”
“让他们追踪去。”
两天后,伊沃带着妻子和儿子吉安·卡洛乘船去了纽约。
在上世纪末,美洲大陆是一片充满了机遇的福地。纽约有很多意大利人,许多伊沃的朋友已在他之前来到了这座大都市,决心在这里施展他们最拿手的专长:庇护行业。黑手党的势力迅速发展起来,伊沃按英语习惯将姓氏由马丁尼改成马丁,安然享受着荣华富贵。
吉安·卡洛的表现令其父大为失望,这小伙子十七岁就使一个意裔姑娘怀了孕,两人悄悄地举行了婚礼,匆匆成了家,三个月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保罗。
伊沃对他的孙子寄予了厚望。律师在美国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职业,伊沃决定,他的孙子应该成为一名法律代理人。这个年轻的男孩雄心勃勃、聪明过人,二十一岁时被哈佛大学法学院录取。当保罗毕业后,伊沃安排他进了一家声誉卓著的法律公司,不久就成了该公司的合伙人。五年后,保罗开设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那时,伊沃已在各种合法经营的行业中投下了巨资,让他的孙子为他料理法律事务,但仍然保持着与黑手党的联系。1967年,也就是伊沃去世的这一年里,保罗与意裔姑娘尼娜结了婚。一年后,他妻子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70年代仍然是保罗忙碌的时期,他的主要委托人是工会,正因为如此,他便处于一种很有权势的地位,商界和企业界的巨头们都想和他拉上关系。
一天,保罗与他的一位委托人比尔·罗昂———一位受人尊敬、不了解保罗底细的银行家———一起吃午饭。
“你应该参加我们的森尼维尔高尔夫球俱乐部。”比尔·罗昂说,“你玩高尔夫球,对吧?”
“偶尔玩玩。”保罗说,“得看我有没有空。”
“这就行。我是新会员接纳委员会成员,你要我帮你申请会员资格吗?”
“那很荣幸。”
第二个星期,委员会开会讨论吸收新会员问题。保罗·马丁的名字被提了出来。
“我可以当他的介绍人。”比尔·罗昂说,“他人品很好。”
另一位委员约翰·哈蒙德说,“他是意大利人,对吧?我们的俱乐部里不需要这种低级血统的人,比尔。”
这位银行家看着他。“你要对他投反对票吗?”
“你说得对极了。”
“好吧,那我们先不考虑他。下一个……”
会议继续讨论。
两星期后,保罗·马丁说和这位银行家共进午餐。“我最近可是一直在练高尔夫球呀。”保罗打趣道。
比尔·罗昂感到很窘。“这事有一点阻力,保罗。”
“阻力?”
“我已经向委员会推荐了你,不过恐怕有一名委员对你持有异议。”“哦?为什么?”
“这不是针对你个人的。那人是个老顽固,他不喜欢意大利人。”
保罗微笑着。“我不会往心里去的,比尔,很多人都不喜欢意大利人。这位先生……”
“哈蒙德。约翰·哈蒙德。”
“那位肉品包装商?”
“是的。他会改变主意的。我要同他再谈一次。”
保罗摇摇头。“不必麻烦了。对你实说吧,我对高尔夫球并不着迷。”半年后,大约在7月中旬,四辆哈蒙德肉品包装公司的冷冻货车满载猪腰、大排和猪后坐从明尼苏达州的包装车间驶往布法罗和新泽西的超级市场。在途中,这些货车驶离了公路,司机们打开冷库大门后扬长而去。
约翰·哈蒙德闻讯后暴跳如雷,他喊来了经理。
“搞的什么鬼名堂?”他质问道,“价值一百五十万美元的肉品就扔在太阳底下变质腐烂了,这是怎么回事?”
“工会搞了一次罢工。”经理说。
“事先都不通知?他们为什么要罢工?要钱?”
经理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们什么也不对我说,就这么撇下卡车走了。”
“叫本地工会的头头来见我,我来同他谈谈。”哈蒙德说。
当天下午,工会代表———一名工长———被请进了哈蒙德的办公室。
“为什么事先不通知我要进行罢工?”哈蒙德质问道。
工会代表抱歉地说:“连我也不知道,哈蒙德先生。那些司机准是发疯了才走开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你们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待人通情达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想加工资?”
“不,先生,是因为肥皂。”
哈蒙德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肥皂?”
“是的。他们不喜欢你们在浴室里配放的肥皂,味道太重了。”
哈蒙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肥皂的味道太重?这就是要我损失一百五十万美元的理由?”
“别责怪我,”那工长说,“是他们这么说的。”
“天哪,”哈蒙德说,“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什么样的肥皂才合他们意———仙女用的肥皂?”他用拳头捶打着桌面,“下回这些家伙再有什么意见,你得首先来告诉我。听见我的话了吗?”
“是,哈蒙德先生。”
“你叫他们回去干活。今晚六点钟以前,他们的浴室里将摆上市场上最贵的肥皂。听清楚了吗?”
“我会告诉他们的,哈蒙德先生。”
约翰·哈蒙德坐在那儿气了半天。难怪这个国家要完蛋了,他思忖,肥皂!
两个星期后,8月里一个大热天的中午,五辆哈蒙德肉品包装公司的货车在到锡拉丘兹和波士顿送货的途中又驶离了公路,司机打开冷冻车的后门,又扬长而去。
当晚6点钟,约翰·哈蒙德接到了消息。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换没换新肥皂?”
“我换过了,”他的经理分辩道,“您吩咐我的当天就换了。”
“那么他妈的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那位经理无可奈何地说:“我不知道。好像没听到有什么抱怨,谁也没对我发过牢骚。”
“叫那个该死的工会代表到我这儿来。”
当晚七点钟,哈蒙德和工会代表进行了会晤。
“价值两百万美元的货,今天下午被你的人毁掉了。”哈蒙德大喊大叫,“他们是不是疯了?”
“要不要我把您的意见转达给工会主席,哈蒙德先生?”
“不,不。”哈蒙德立即表示反对,“你瞧,在这以前,我和你们的人从未发生过麻烦。如果他们想增加工资,尽管来同我谈。我们可以像讲道理的人那样,坐下来协商。这次他们想加多少工资?”
“什么也不用加。”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钱的问题,哈蒙德先生。”
“哦?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