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库,队上烧锅炉的。
冬天的夜晚,队上上夜班的人回来以后,全都像冰河解冻似的,相拥相挤着往刘库的锅炉房里挤。取暖,是一个方面;诱人的是炉顶上的肉包子。那都是上班前交给刘库的,这会儿,肉包子个个烤得焦黄酥脆!一口咬开,香气直冒。
我初到队上实习没有经验。头一个夜班回来,独自搦着空碌碌的肚子往回走,正愁没个吃的!刘库在锅炉房门口堵上我,拍我肩膀,说:
“小伙子,吃个包子再走。”
我事先没送“伙”,怎么好空张着嘴吃别人的包子,于是,我强咽着口水,说:“谢谢刘师傅!我不饿。”
大伙轰地一声,笑了!说刘库的包子抢都抢不着。看这位,还文绉绉地谢谢,不饿哩。
我经不住大伙说,脸一红,乖乖地接过一个包子,两口吞下肚,还想吃,可不好太“抢嘴”了。只好抹着嘴说:“吃饱了,吃饱了!”将刘库再次递过来的包子挡住。
顿时,大伙又嘻嘻哈哈地乐开了。显然是笑我不诚实。
刘库可好,不问三七二十一,一把揪紧我的胳膊,很像大人唬小孩似的,板起面孔,逼我说:
“吃,我让你吃你就吃!”
说完,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虚玄套。”
我受宠若惊,甩开腮帮子,一口气又吃下两个大肉包子。
转天,又夜班。
我特意多买些包子送去。刘库斜依在门框上嗑瓜子,瞅都不瞅我送来的包子。反而招呼马路口摆小摊的娘儿们:
“大曼、二曼,回头来吃包子”
“大曼、二曼”全是刘库给人家起的名子。
马路口摆小摊的有四、五家。都是羊儿洼村里的女人们。村里的男人一交秋就上“河工”。所以,摊主儿全是一群娘儿们。
我听刘库拿我的包子卖人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仔细一琢磨,昨晚我吃的包子,又是谁的呢?
后来,我才晓得,包子一送到刘库这儿就“共产”了。反正是吃着玩,谁也没拿个把包子当回事。于是,那摆小摊的娘儿们就钻了“石油大哥”的这个“共产”的空子。每天来打水时,和刘库逗会儿嘴,嘻嘻哈哈地抢个包子就跑。
刘库呢?还就愿意跟她们逗着耍。尤其是那个胸部高挺的大曼儿来打水的时候,刘库故意把水龙头开得很小很小。问她:“大曼儿,你看这水流像啥?”
大曼儿光笑,不吱声。
刘库说:“像不像我尿泡?”
“你,你个臊驴!”
大曼儿猛拧一把刘库的胳膊。
刘库则故意躲闪不让她拧。有几回,刘库在躲闪中指尖儿还触上了大曼儿那软乎乎的奶子哩。
大曼儿也不生气,每回都乐哈哈地抢个热包子,跑了。
有一天,我又去打水,正碰上大曼儿也打水,走近跟前,瞅刘库笑眯着眼睛,问她:
“要不要我给你补补课?”
“熊样!”
大曼儿骂他。刘库还嘿嘿地乐。
回头,大曼儿走了。我问刘库补什么课?
刘库一怔,两眼直直地瞪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训斥我道:“你,小小年纪,城里学生。不钻心书本,怎么琢磨这事?”
我好生纳闷。问他:“问问又怎么样啦?”
刘库一挥手,瞪两大眼,冲我没好气地说:
“我不让你问。”
随后他不睬我。转过身,咚咚地往炉子里添水。我尴尬了半天,脸红红地走了。
此后,我一连几天不好去烤包子、不好去打水。
有几回买饭的时候碰上刘库,他瞅都不瞅我。我心里十分委屈。
这晚,队上放电影《牧马人》,大伙都去了,刘库不能去,他得把水烧开,供大伙散了电影好用。
我在学校时看过这片子。因此,只看了片头就回来了。可当我走到锅炉房门前时,屋里的灯突然灭了。紧接着响起了刘库粗嗓门:
“你,你喝水就喝水,关灯干什么?”
“熊样!你小声点好不好。”
“你!”
“你不是要给俺补补课吗?”
“你这是,不害臊,滚!”
“咔叭!”屋里亮了灯。我随即躲到房头。大曼儿揉着眼睛,呜呜地哭着,跑了。
第二天,大曼儿没出摊子。第三天,大曼儿托人来把摆摊的小棚子拆了。
刘库为此大病一场。
后来,我离开羊儿洼的时候。刘库回安徽老家探亲去了。我问韩队长,能不能让刘库把老婆、孩子带到队上来?韩队长冷板着面孔,说:
“这个‘口子’可开不得。”
原因是,油田上类似两地分居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