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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黑狮爱拉瑞亚

萨丹酋长南下返家的当天,北方来的邮车给泰山带来一封信,是得·阿诺寄到西迪艾萨城、又从那里转来的。泰山拆开读后,重重往事又涌上心头,不禁有几分伤感。信上是这样写的:

泰山,我的好友:

自上次给你信后,我因事去了伦敦。到伦敦的当天,在亨利埃塔街遇到了你的旧友菲兰得先生,他邀我到他的旅馆中去,在那里又见到了阿基米德·波德教授和琴恩·波德小姐,还有黑女仆爱丝米兰达。后来,威廉·克莱顿也来了。谈话中提到琴恩的婚期已近,因威廉的父丧未除,所以他主张仪式从简。后来菲兰得先生单独和我谈话时告诉我,说他俩的婚期因波德小姐的延宕已推迟三次了。好像琴恩不想立刻结婚,但这一次总不好再改期了。

他们都问起你的近况,我没有把你离开巴黎负有任务等详情告诉他们,只略说了些最近的情况。尤其是琴恩小姐,她对你非常关心,对你的一切问得很详细,颇有恋恋不忘旧情的样子。我真后悔,不该把你回到非洲故乡的事告诉她,因为我看她听了以后,脸上有忧虑的神情,好像凭空给她添了一层心事。她对我说:“你在荒野的丛林里或许不会觉得痛苦,可是远在文明社会的朋友们却为你担心,忧思重重呢。”她还说,在茂密的丛林中,风光明媚,远离人间,确也可以说是世外桃源。她回忆在丛林中的种种遭遇,虽然难免余悸在心,可是,当时也曾有过不少快乐,这种乐趣,此生恐怕难以再有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愿意旧地重游。她说此话时,脸上流露着无限的悲哀,好像她心中所想只有你能理解,希望我把这几句话转告给你。

威廉·克莱顿每次谈到你,总有些尴尬和局促不安,不过,他对你也很关切。

威廉·克莱顿有一位名叫泰宁顿的老朋友,也和他们一起来了,你认识他吗?泰宁顿有一艘帆船,他打算驾着帆船到海洋中漫游,还要拉着朋友们一同去,当时他也邀请了我。他的意思是先绕非洲海岸航行一周。我当时就劝告他:帆船不够牢固是经不起惊涛骇浪的,不能和轮船相比,力劝他打消这个计划。我已于前日回到巴黎,昨天在跑马场遇到了兑·库特伯爵夫妇,他们都问起你。奥尔迦依然很漂亮,只是稍稍清瘦了些。她曾听罗可夫说,一定要结果你的性命以报昔日之仇,她很为你担心,为了叫罗可夫离开巴黎,她给了罗可夫两万法郎。她想,你再回巴黎时,就不会再撞见罗可夫了,这样,她觉得安心,伯爵也认为这做法妥当。

我已奉命回到舰上了,两天之后,将从勒阿弗尔开往他地,你如来信,可寄军舰转交。

你的挚友,保罗·得·阿诺

泰山把信读完,自言自语:“我真不安!奥尔迦为我花了两万法郎,可是,恐怕这是白费的。”

他又拿起信来,反复读着,尤其是关于琴恩那一段,泰山觉得这些话里别有一番滋味,读起来似乎能从其中找到一些东西来安慰自己。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又过了三个星期。泰山有好多次遇见那个鬼头鬼脑的阿拉伯人,有一次又瞥见他和热诺瓦上尉在商量什么。泰山虽然想尽办法侦察那人的行踪,但是一直没打听出什么来。而热诺瓦和泰山本来就不很投缘,上尉好像总是有意躲避他。

泰山为掩饰自己此来的使命,不得不装出爱好打猎的样子,天天在布萨阿达周围狩猎。有时甚至整天在外头,装出一种追猎羚羊的姿态,其实羚羊这种温驯柔弱的动物,泰山实在不忍伤害,即使羚羊到他面前来,他也不会开枪射击的。

有一次,泰山又出去打猎,由于是孤身一人去的,险些遭了暗算。这一天他正在山谷里张望,忽然从背后飞来一颗子弹,从头顶上穿过,几乎射中他。泰山回身,纵马去追寻那放枪者,追了半天,连影子也没看到,无可奈何,只好怏怏地回到布萨阿达。泰山思索了半天,仍疑心是罗可夫干的,他心里暗想:“奥尔迦这两万法郎,看来果真是白白花掉了。”

那天晚上,热拉尔上尉请他吃饭。谈话间,热拉尔问他:“你打猎的本领,似乎未必高明吧?”

泰山说:“不是的,这里的野兽都匿迹不出来,一些弱小的禽兽,我又不忍打它们,所以成绩不好。我想到南面去,设法打些大狮子。”

“这可真巧了,我们正奉上级的命令,明天早晨开拔到杰勒法去剿匪。我和热诺瓦上尉带一百名士兵,到南面某地去,或许有机会陪你一同猎狮,你看如何?”

泰山听了非常高兴,当时就答应同去。但热拉尔并不知道泰山高兴的真正原因。热诺瓦上尉就坐在泰山对面,听热拉尔邀泰山同去,心里老大不高兴,但脸上不便露出来。

热拉尔又对泰山说:“你虽然觉得猎狮比猎羚羊有趣,可是危险性也要大得多呢!”

“猎羚羊也未必毫无危险,羚羊能上的都是危险的山路,尤其当你单身出猎的时候,并不安全。不过,我觉得羚羊攀险路只是逃命,倒没有阴险害人的成分。”泰山这样回答的时候,偷眼看看热诺瓦的表情,想试探一下白天放冷枪是否与他有关。只见热诺瓦的脸一红,表情很不自然,泰山也就明白了,随即把话岔开,不再说这个话题。

第二天早晨,他们从布萨阿达出发,有几个阿拉伯人跟在后面同走。泰山有点疑惑,就问热拉尔是怎么回事。热拉尔说:“他们和军队毫无关系,只是和军队做伴同走,比较热闹些。”泰山却素知阿拉伯人的心理,他们决不肯与生人同行,对法国军队尤其疑忌,现在肯和法国军队同行,其中一定另有缘故。于是泰山就留心注意着他们,但那些阿拉伯人,和军队总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使泰山的侦察颇感困难。

泰山心里暗想,这些人中,或许有暗杀的凶手,可能就是罗可夫花钱买通的。可是他们之所以暗杀自己,到底是罗可夫想报私仇呢,还是与热诺瓦上尉不可告人的事有关?关于这些他却无法断定。但是,他把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联系起来想,热诺瓦确实大有可疑。如果这个推测不错,自己有了罗可夫和热诺瓦这两个仇人,处境确实很危险了。因为这荒僻的沙漠地带,仇人对自己下手是很容易的,而且决不会败露。

军队在杰勒法住了两天就得到了情报,匪徒在西南方向猖獗劫掠,必须去追剿。那几个阿拉伯人从布萨阿达跟军队到杰勒法,直到军队开拔剿匪的前夜,突然不见了。泰山从各方面侦察都没发现他们的去向,也不知他们何以消失得这样快。热拉尔上尉发令,次日开拔。半小时后,泰山瞥见热诺瓦在和一个阿拉伯人谈话。泰山觉得情况不妙,因为行军路线只有热诺瓦、热拉尔和自己知道,至于士兵们,只是听候命令,从来不会知道目的地的。泰山疑心热诺瓦把军事秘密泄漏给了阿拉伯人。

行军一天,到傍晚,走到一个荒村附近,就在这里拉帐篷宿营。当地土著人的牲口都被匪徒抢光了,守卫者也被杀死了。土著的阿拉伯人看见士兵,都从羊皮帐篷里爬出来向士兵打听,那些士兵都会说阿拉伯话。泰山自从和阿布杜尔结识以来,也学了不少阿拉伯话。当地的酋长来见热拉尔时,热拉尔便向酋长的随从打探消息。

据他们说,最近几天,并没有看见六个阿拉伯人从杰勒法来,也许到其他的部落去了。但这里的人知道他们,因为这里常有盗匪横行,出没无常,常有大队盗匪到布萨阿达或别的市镇上去。这六个人可能是匪徒的首领,到热闹的市镇上去探听消息。

第二天早晨,热拉尔指挥士兵分成两队,一队由热诺瓦带领,一队由热拉尔带领,他们将分头到山里去围剿。这时,热拉尔问泰山说:“你愿意跟哪一队去呢?你是猎狮的,不是打土匪的,也许你根本不想跟我们去?”

泰山连忙说:“我极愿意同去。”但泰山心中正在盘算,该找什么理由,才能妥当地表示愿意跟热诺瓦的一队去。没想到热诺瓦却在旁边说:“假如热拉尔上尉这次愿意放弃与泰山先生同行的荣幸,我极希望泰山先生能赏光,和我那一队同行。”

看热诺瓦说话的态度很诚恳,泰山感到他的诚恳有些做作,与他平时的冷漠相比有些反常。不过,他主动约自己同去,对于泰山来说却是正中下怀。

于是,热诺瓦和泰山两人骑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士兵。热诺瓦的态度却是前恭后倨起来,方才还向泰山殷勤邀请,这时又忽然作出冷漠高傲的样子来了。泰山没有去理会他,只是跟着赶路。山路崎岖,很不好走,到中午时候,已是人困马乏了。这时正走在一条峡谷里,两旁都是峭壁,中间一条狭路,只能容一个人和一匹马单走,鱼贯而行。这时,天已正午,大家都感到应该吃午饭了,于是就在一条山泉旁边吃着行军干粮。在那里休息了一小时,又继续前进。不久,到了一个小山谷里,四面峭壁耸立,只有少数狭道可以通行。他们就在这个地方小作停留,热诺瓦上尉仔细观察了地形,便下令道:“我们需再分几个小队,向各峡道中巡查。”

当时他的部下就分作几个小队,每小队由一个下级军官带领。热诺瓦转身对泰山说:“请先生在这里等,听候我们的消息。”

泰山刚想开口,热诺瓦马上止住他说:“我们此行原为剿匪,再往前走就有可能开火,如有局外人在队伍中,多有不便。”

泰山说:“我愿意听阁下指挥参战,决不会有误军机的。”

热诺瓦厉声说:“行军打仗的事,要照我的命令执行,这是军令!我要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你不得违抗。”说完就转身下令,命各小队出发,各队都奔出了峡谷,只剩下泰山一人孤零零地留在山谷里。

这时骄阳似火,晒得泰山十分难熬。泰山把马牵到树荫下拴好,自己也坐在阴凉地上吸烟。他暗自揣摩热诺瓦的居心,真是不可理解,主动邀请自己同来,又把自己丢在半路,真是太不通情理了。泰山想到这里,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于是他起身取出来复枪检查了一番,子弹已经装足,然后又检查了手枪,以防突然情况出现。他在四周的峡道里巡视了一遍,然后坐在一个险峻的地方,静观事态的变化。看看太阳已渐西沉,还不见那队士兵回来,不久天就完全黑了,泰山还在等着,认为他们既然约定了要回山谷来,自己不能失约独自回去,一定要等他们。不过,处在黑暗之中泰山反觉安心,不担忧有人放冷枪了。不论有什么东西走近,他都能用耳朵听到,他的眼睛也能在黑夜中看见东西,他的嗅觉也能帮助他嗅到危险的气味。因此,他觉得没什么可怕,背靠着树,渐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泰山这一睡竟睡了几个小时。忽然,他被一声马嘶惊醒了。他睁眼一望,明月在天,夜色如昼,离他不到十步远立着一头猛兽,正目光灼灼向泰山怒视。泰山仔细一看,原来正是久闻大名的黑狮。乍见之下,一瞬间他也吓了一跳,但马上镇静下来,自己不是正要找它吗?这次不期而遇,他心里不禁有几分高兴:久欲寻它,今天到底如愿以偿了。这头狮子果然壮美,鬣毛特别浓密,狮头硕大,体型也比一般狮子高大得多,若不是它要扑上来,泰山还真不忍心杀它。眼看着黑狮就要扑上来了,泰山慢慢举起枪,“砰”的一声,射在黑狮的肩上。泰山过去在丛林中从没有用枪打过野兽,他惯用的武器只是刀、绳、毒箭、长矛,甚至徒手,所以他对用枪并不熟练。

这时黑狮的前腿向后一缩,身子紧贴地面,泰山马上向旁边一闪,因为他知道狮子受了打击之后,不用两分钟,就会迎面扑来,其猛势不可当,必须迅速避开。泰山轻轻闪向旁边,躲开黑狮的视线,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手。黑狮仍然站着没动,泰山也静静地等着,用他的眼睛和耳朵,捕捉着瞬息的变化。

泰山又对黑狮放了一枪,黑狮负痛向前直扑过来,泰山的马吓得要命,挣断了缰绳向着山谷逃去了。泰山并不恐慌,因为他从儿童时代就受过猎狮训练,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也不会张皇失措的。黑狮的动作虽然快,但泰山比它更快。黑狮扑过来时,泰山猛地一闪,黑狮不但没抓到人,自己反而撞在树上了。

泰山趁黑狮撞昏的机会又放了几枪。黑狮身中数弹,狂吼几声,倒在地上死了。这时的泰山不自觉地又显出人猿的习惯,高昂起头,脚踏在黑狮身上,长啸一声。这声长啸在这半夜的深山里,真是山鸣谷应,声音传得非常远。荒山中的大小动物被震栗起来,就连附近部落的土著阿拉伯人,也以为山里又来了什么吃人的怪物,吓得发抖,谁也不敢出来看。

离泰山不远的地方,有二十多个穿白披袍的阿拉伯人,拿着长枪在山里行进,他们也听见了这恐怖的叫声,惊疑地互相说了几句话,但接着又万籁无声了,于是他们便轻轻地依然向山谷里奔来了。

等了许久,泰山始终没见热诺瓦带着士兵回来。他渐渐明白,这些军人不会在深山峡谷里过夜的,估计他们从别处抄近道回去了,有意丢他在峡谷里喂狮子。幸而泰山在蛮荒中训练有素,不但没被狮子吃掉,反而打死了这头远近闻名的黑狮,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他决意下山,但马匹已经没了,只得步行。他心里暗想,这次回去,寻到热诺瓦上尉,看他怎么说。

泰山刚离开山谷,那群穿白披袍的阿拉伯人,正从各个峡道冲进山谷,仔细搜查,不见泰山的踪影。在树底下,他们却发现一头死了的黑狮。大家都围拢来看,不胜惊奇。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便从峡谷向下走,轻步前进,追踪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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