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构眼里，真正的绝活是信息和资金，那是导弹，能进行杀伤性远程打击。操盘手不过是枪手，一颗子弹一颗子弹地打。”牧典蓝淡若浮云地说。
“预测个股涨跌，有窍门吧？”栗天劲急不可待。
“股票如果能从理论上预测，分析师们的观点就不会经常打架了。”牧典蓝见栗天劲不信地交叉起了手臂盯着自己，又解释道，“比如看基本面，看不清上市公司近期的真实财务和经营情况，更难摸清股票主力的风格和资金实力、资金性质。至于股市明天是否有利好还是利空，主力会在这只票上如何应对，只有人来做，天来看，谁也不知道。”
“培训就是为了告诉你，分析师徒有虚名，操盘手浪得虚名？”栗天劲反问道。
“分析师只能按常规分析，市场往往不按常规来，别国的总统摔个跟头都可能影响A股走势，操盘手只能见机行事……”
说话间，一对情侣提着一大包东西打闹着进了合租房，朝他们望了一眼，打开中间那间卧室，又嘻哈声连连。栗天劲虚掩了门，还是能听到打闹声。
栗天劲听着那对儿打情骂俏的声音受不了：“蓝子，别和这种人同住了，真要命！这里离沪泰公司好远，到时找个地铁口附近住，二号线直达最好，挤掉半条命也得挤。”
“等有空了再说。”牧典蓝听着隔壁那肆无忌惮的调情之声，也有了搬家的念头，地铁房，想都不敢想。
“千万不要合租的，遇到这种无所顾忌的男女最麻烦，你多瞄那女人一眼都可能坏事。”栗天劲见隔壁仍未收敛，一脚伸去，把门重重关上，“最好租个交通便利的小套间。等我实习了，工作了，也许会来你那儿小住。租金要付三押一，若不够，我添！”
“你这财迷，肯花你的钱给我租房，我剁只指头给你！”牧典蓝见栗天劲拍着胸脯豪言壮语，就戏谑道。栗天劲说起拿钱出来像拿张纸那么豪爽，真到拿钱时就是剜心那般痛苦。不过自虐的栗天劲都想起了地铁房，牧典蓝也就有了动摇，为什么就不可以住住地铁房？金钱买不到时间，瞎扯！飞机和地铁房就是为了驳斥它而发明的。有了更多的时间研究股市，才可能去换更多的金钱，租更好的房。
“你做梦吧！我只给女友租房。”栗天劲改口说，又交代道，“租房小心二房东，要搞清房子的产权是不是他本人的，必须审核原件。房租嘛，唉，地铁房带卫生间的恐怕每月至少两千。”
“等我在沪泰公司坐稳了再说。只要相中了房子，我让银行来付房租。”牧典蓝从裤袋里掏出钱夹，取出一张金色的信用卡，“天劲，过两天我得还信用卡透支款一千八，这两天我没空拿信用卡去套现。你抽空到商场找人，或者找黄牛党，帮我用信用卡套现五六千，二十八号前转存一千八到信用卡上，剩下的就用无卡转账的方式转到我的借记卡上。密码就是我的高考总分，两次。”
“你有信用卡？！我去办信用卡，说我没收入证明，还不办！”栗天劲拿起信用卡看了看，裕广发展银行，困惑了，“你叫我从信用卡上套现，再还一千八到信用卡？那一千八一来一去等于零，不如不取！”
“我在钻这信用卡的使用漏洞。它的刷卡消费额度目前最高是一万五，在一定期限内不用支付银行利息。我从成都过来有四个月了，你没察觉出我身无分文吧？全靠它给我拿。”牧典蓝狡黠地说，见栗天劲不信，就道出了其中的玄机。
高科技是只气球，鼓起来必须靠密不透风的每一面，攻破它仅需要刺穿某个薄弱点。这张被精心设计的信用卡就有一个能被攻破的缺陷：它有两个时间节点，每月10号是记账日，28号是还款日，有时间差往往就有了做文章的可能。牧典蓝在上月11号之后至本月10号刷卡消费，在本月的28号之前还款就行，没利息。这卡可刷卡透支一万五千元，就可以利用这两个时间节点差，用银行的谷子还银行的米。比如：在上月11号至本月10号之间套现或者刷卡七千元用于消费，金额记为M1；在本月11号至28号之间再套现七千元出来，记为M2，用M2来还清M1；M2这笔进入到下一轮还款周期，下个月的11号至28号之前再套现七千元，为M3，用M3来还M2……滚动使用，无穷无尽也。只要每月控制好金额和时间，可以不掏腰包。当然，在取款机上套现就要付高额利息，是做蠢事，事实上这张卡在取款机上没有提现功能，提不出现金。套现的技巧就是在商场找付款人帮忙，也就是请付款人把现金直接给牧典蓝，由他的信用卡代刷付款。从信用卡账单上看，全部是刷卡消费，没一笔提现，哪会有套现利息？
“学计算机的，就擅长钻漏洞。我也去办张试试，省些钱来炒股。”栗天劲恍然大悟。
“我是为了生存，逼不得已！这叫信用卡，是建立在双方信任的基础上而设计的。钻君子的漏洞谁不会？小人才做这种事！只要我能生存，就从小人变成君子。”牧典蓝从不认为信用卡套现光彩，还从没对别人讲起过。在这种事上炫耀，就跟大声嚷嚷“我坐公交逃了一次票”“我路过田间偷了别人一个瓜”一样可耻。
“你怎么办到信用卡的？”
“家教老板帮助朋友推销的。”
“好福利啊！你这智商，当家教，真是屈才！”栗天劲说着，抓起网球包，把信用卡揣入了里面的钱包里，又拿出能装一升水的蓝色塑料大杯来，把刚烧好的水倒了点凉着，“二十八号，还有三天，该早点说啊！”
“你不说房租，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你白天没空，今晚就可以去。”牧典蓝想把栗天劲支走，免得纠缠操盘秘笈。
“我今晚不是给你跑腿的！教我几招选股办法，最好买入就冲涨停那种。”栗天劲并不关心信用卡。
“那就每只股票买一手，你手握两千余只股票，天天都熊抱许多涨停板。”
“无聊！说实在的！”
“课上得来终觉浅，这种培训就像你教我打网球一样，你说再多，我听再多，照样玩不转球，不参加实战不可能打得好。赵商以前不是也说过这技巧那技巧的，走遍五湖四海，都一样。”
“别提赵商！他敢嫌我资金少，不帮我做！这种人，不可深交！”栗天劲抱怨道，他见牧典蓝不加理会，催道，“赵商参加的是两万的培训，你这五万的培训肯定要多出一倍的内容。到底说了些啥？”
“导师说，减少自身风险就算是赢，比如十只股票有八只亏了，但有两只的盈利能挽救八只的亏损，就算做得好。这说明什么？说明导师都畏惧市场，都难料风险。股市不只有牛市和熊市，不只有‘黑马’，更有‘黑天鹅’。不怕‘黑马’股冲得高，‘黑天鹅’一来，几个跌停就成死马。”牧典蓝说。栗天劲曾花一万元参加过操盘手培训，听得热血沸腾，失眠几天，感觉明天就快成富翁。牧典蓝的这次培训完全没有当暴发户的感觉，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风险和责任，守口如瓶正是为了减少风险，古话有云，言多必失。
“‘黑天鹅’那种小概率事件，就甭提了！”栗天劲说。股市中的“黑天鹅”是指防不胜防的意外情况，通常情况下投资者会按常规去规避较大风险，如同选择走安全的人行道以免被车撞，但是某天楼上的一排窗玻璃掉向了人行道，窗玻璃就是那只从天而降的“黑天鹅”。
“你不怕死，我不忍心你壮烈！”
栗天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敢咒我！”
“岂敢！”
“听起来，你花五万跟没学似的！是不是有人封了你的口？那些叫你封口的规矩，就是不守规矩的人制定出来，专让你呆子一样去做的！你傻帽！”
牧典蓝盯着电脑，把股票的走势图一个个翻出查看：“天劲，我只管为你炒股，你只管得现成的多好。你要毕业了，关心工作去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想对我保密，还是导师让你保密？那些导师还写书出版赚钱呢，他们从不当那些是秘密！”
“你就是读了乔丹的篮球秘笈，也当不了乔丹。”
栗天劲高中时代酷爱打篮球，现在打起了网球，他揶揄道：“我虽然当不了乔丹，至少可以学点技巧把球打得貌似乔丹……你怕徒弟学精了，饿死了师傅？你别忘了，你的培训费是谁给的，这笔记本是谁给的！还有，你去沪泰公司的十万风险金，谁会给你！”
“全由你给！我会加倍还你。”牧典蓝毫无底气地说。数万、上十万的钱什么时候能还上，他根本没有底，至于加倍还，那是安慰自己也安慰别人。
“你别忘了，没有我，你不可能有这次面试的机会！”
“没齿难忘。会报答你的，但不是现在。”
“我一切为你，你却不能为我，头次遇到你这样自私的！”
“天劲，世上没有万全技法。今天的技法明天未必适用，今天遇到的行情和对手明天就变了。武功高手出手必是无影手，操盘的最高境界就是没有技法。我不过是个小虾米，参加的是初级培训，初——级——”牧典蓝不得不面对栗天劲的误解。
“不说是吧？那就别找我去给你套现！”栗天劲敲着桌子说，“你的时间是金钱，难道我的时间就不值钱？”
“我白天根本没空，晚上要补的课太多了，我差人家好远！”牧典蓝恳求道。他不只是学股票，还得了解权证、外汇、期货、外围股市等等，十一月份还要去考证券从业人员资格证。
“现在流行一张图看懂一切，一本书说尽五千年，你就一句话概括最有用的看盘技巧，一段话也行。”
“股市可以这样概括：钱泡在股市还是个市值的时候，个个可能都赚了；钱要从市值变成现金，七赔二平一赚。国家包赚印花税，证券公司包赚佣金，国家队赚一点，上市公司赚一点，‘老鼠仓’赚一点，运气陡好的赚一点。剩下的七成，无论机构还是散户，英勇做贡献！所以啊，技巧都是逗你玩的。”
“既然这样，你就别在这里面混了！”
“我还能去哪里混？”
“我刚才问的是技巧，不是股市，你给我偷换概念！你到底说不说？”栗天劲反应过来。
“理论上说，均线出现死亡交叉就必须卖，但是庄家洗盘专门做出这种恐怖交叉，就要把你吓出去。你叫我怎么说？”
“废话！”栗天劲转过身提起网球包，收回塑料大杯，掏出信用卡，“啪”地一巴掌拍到桌上，“你本事大，自己求人套现！我没空！”
“你打球的时间都有，还没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