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被那白影吓走了以后,田妃已有两夜未去上元宫的,心里掂念着烨泽的病情,而又怕那张御医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泄露了什么。
天又近黄昏,便带了个宫女向上元宫走去。想起那夜的影子,虽仍有些害怕,便一日的思量,也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至上元宫门外正巧遇见前去诊病的张御医。张御医一日不见田妃正感不安,这时忽又见到,却有些惶恐。
“皇上病情如何了。”田妃一边支开身边的宫女,让她进上元宫传个信,一面几分关切地问道。张御医见四下无人,却也压了压声音道:“皇上的伤好得很快,再过两日便全好了,只是……只是,这人迟迟不醒,不免让人起疑呀,娘娘。”
田妃怎会不知,只是无奈那些该办的人还未办,该完的事还没完。宫中也无安信王的消息,看来安信王再是神通广大,要在三五天内扳倒郦竹山那老狐狸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你照我的话去做便是,撑过这几天,我重重有赏。”田妃皱眉,说完又凑近张御医的耳边道:“如果周公公问起,你就这么说……”
张御医听完不禁一颤,“这可是……是大逆不道之话……下官,怎敢。”
田妃抬眼狠狠地向张御医瞪去,也不再多说,径直朝迈进上元宫。上元宫正寝内室中,周关立闻信,已经让人备好了茶水,等着田妃,见她进来便问道:“娘娘的病可好些了。”
田妃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这二日是托病未来上元宫,便一笑道:“比起皇上的病,我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关立露了个笑,看不出任何意思,宫中多年,他早已练就了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何,那日见到绛衣与郎玉金却毫不思索地便认为他们两要刺杀皇上,也许是这两人该有这一劫。
张御医如住常一样,对烨泽的伤进行了检查清理,那乌红的茧子已经要掉落了,伤口好得出奇的快,茧下的新肉已经露出了嫩红的色彩,急欲要挣开束缚,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周关立也像平时一样,守在床边,又问:“皇上怎么还不醒。”
张御医被他这么一问,心里一颤,偷瞄了田妃一眼答道:“周总管,可真是心急。不过这可真是急不得的事儿,皇上虽然伤在皮肉,但是也不知怎地阳气却耗得严重,比起这皮肉之伤,这元气的损耗才是皇上的病根所在……”
“元气之损?什么意思?”周关立不懂他说的这套,便插嘴问道。张御医扯嘴一笑,笑得有些不自在,“有书曰:室有女子损人阳气,室主久病不醒,施以针灸,人醒,遂疯。”
周关立脸色越发的惨白,这张御医之言也就是说绛衣便是那女子,不由得哼了一声,却又听田妃道:“张御医之话也有理,皇上长年操劳,好不容易得以安宁,就让他多歇几天,皇上是天子,自有黄天庇护,不需多担心。”
周关立展了展眉,微微点头赞许。张御医乘两人说话之际,又转过身,伸手似去牵扯烨泽手臂上的绷带,实则却是将早已握在手心的一种药膏抹在烨泽的鼻下,这几日多亏了这药膏,烨泽才迟迟未醒。
那淡淡的蔷薇香味,飘入鼻中能让人久睡不醒。他食指抹了一些药,手指刚到烨泽的鼻下,蓦然大惊,“啊,啊”地大叫了两声,“怎么……怎么没气了。”
室中两人顿时回过头来,只见张御医已跌坐在地,手指着床上的烨泽“呀呀”地惊呼着。这一变故让田妃如同雷击,马上移步向床过走去,却听身后的周关立大声嚷骂道:“好你个张御医,竟然生了这弑君的歹心……”
田妃瞪大双眼,向烨泽的鼻挥去,果然没半点气息,不觉间泪水已窜了出来,她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却怎么反倒害了他,若他真有个三长两断,那她田妃也脱不了干系,千方百计的设计别人,却没料到自己也走上了这条路。
也不知是为自己悲戚,还是因烨泽伤心,那眼中的泪竟这般的泛滥。一瞬间一滴泪从眼睫间滑落,溅在他的脸上,却就在这一瞬,泪流相隔的眼前,躺着那人忽地睁开了双眼。
田妃一怔,有些不信,难道是因为泪眼朦胧没看真切吗?她忙拭去眼中的泪,低头一看,果然并非错觉,那双圆睁着的双眼,渐渐微虚,一层薄冰浮了上来。
田妃退了一步,那样的眼神紧随她而来,从头顶一直寒到脚尖。“皇上,您……您醒了。”她边喃边退,至帐外,才定下了神。
见烨泽已从床上坐起,便双脚一屈,伏在地上道:“臣妾恭喜皇上,病合愈。”
烨泽冷笑,“你瞧你的样子,朕还以为你不想看朕醒过来呢。”
他双脚已经落地,田妃见状忙移过去,替他穿好鞋袜,道:“臣妾怎敢,臣妾日日盼着皇上早日醒来呢?”
“是吗?你不是心痛朕如此操劳,不是想让朕多休息几天吗?”田妃一时语塞,原来他早已醒了,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好戏呢。
烨泽不见田妃回答,也不再多问,转而向那御医望去。烨泽心中的气,却也如同他的苏醒一般,在心底聚了多日。
“你。”他指着伏在地上的张御医道。那张御医早已吓得丢了魂,哪知道是在叫他,只有那身子不住的发着抖。
“张御医,皇上叫你呢。”立在他身后的周关立提醒了一句。张御医这才抬起头来,与烨泽的双眼一接,顿时大声哭嚷道:“皇上,皇上饶命,这都是田妃娘娘让下官做的,下官没这么大的胆子呀,还有……还有安……”
“你住口,还敢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烨泽厌烦他的吵闹声,也不愿听他的解释,“把他给朕拉出去砍了。”
说一出,张御医顿时住了声,跟着双眼一翻,便晕死了过去。周关立唤人将张御医拉了出去,自己也跟了出去。
室中却只剩田妃与烨泽两人,烨泽对张御医说的话,仿佛是在袒护她,但是他一定什么都清楚,她的心狂跳着,不知道下一刻他又会做出什么决定,烨泽的心她是永远看不透的,这次她棋差一着,满盘岂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毒酒,白绫还是冷宫。
“张御医所说的话……”忽听烨泽开口问起,心里一紧,忙抢道:“皇上,臣妾冤枉呀。”说着头也已经伏在地上。
烨泽皱眉微拢,田妃做事一向精明,稳重却不知今日为何犯了这样的错,不禁叹了口气,“张御医所说的话,虽属推卸,但是田妃你做事以后可得加倍小心。”
田妃一怔,吁了口气,应声谢恩。他为什么会原谅她,还是他真相信她的清白,是因为这多年的夫妻之情还是她刚才溅在他脸上的那一滴泪。